左濤 ,李永濤 ,左明,程兆龍 ,王俊 ,王安東
( 1. 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黃海水產研究所,山東 青島 266071;2. 青島海洋科學與技術試點國家實驗室 海洋生態與環境科學功能實驗室,山東 青島 266237;3. 東營市海洋發展研究院,山東 東營 257091;4. 山東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委員會,山東 東營 257091)
浮游幼蟲包括永久性浮游幼蟲以及諸多底棲無脊椎動物和魚類發育過程所經歷的階段性浮游幼蟲。浮游幼蟲是海洋生態系統中一類復雜的生態類群,其類型組成、數量變動等生態特征可指示和預警生物環境區域性或長期變化[1-3]及預測和評估生物資源補充潛力[4]。此外,作為次級消費者—浮游動物主要構成部分及諸多底層海洋生物的補充群體,浮游幼蟲還是海洋水層-底層生態系統耦合的關鍵聯接生物類群[2-3,5-7]。在典型河口和海灣等生物繁衍和生長的關鍵棲息水域,來自底棲和潮間帶等不同生境生物的浮游幼蟲種類極其豐富,且具有季節性數量旺發等特征,因此,相較于永久性的浮游動物類群而言,浮游幼蟲在河口和海灣生態系統碳循環以及不同生境間物質交換中發揮的作用更為突出[2-3,7-8]。
早在20世紀70年代末,國內學者即開始關注浮游幼蟲生態研究[9]。之后,在東海、南海的中國近海海灣和河口開展了系列研究,如大亞灣[10]、遮浪灣[11]、閩南-臺灣淺灘漁場[12]和南海北部[13]、珠江口[14-15]、北部灣[16]、長江口[17]等。相較而言,在黃河口鄰近海域,浮游幼蟲多是在浮游動物群落結構相關研究報道[18-22]中被簡單提及,對其專門研究明顯滯后[23-26]。
黃河口鄰近海域位于渤海灣和萊州灣的交界處,生物資源豐富,其中具有典型河口地方性的重要經濟魚類和無脊椎動物記錄有50余種[27],且規劃了河口生態國家級海洋特別保護區和貝類、魚類、沙蠶類等多個物種優質生物苗源保護地。這些保護物種在生長發育過程中大多需經歷浮游幼蟲階段。海域內浮游幼蟲類型多、數量大,是浮游動物組成的主要生態類群和季節性優勢種[17-20]。了解和掌握黃河口鄰近海域浮游幼蟲的種類組成和數量分布對于該水域的生態保護、資源養護和可持續發展增養殖漁業有重要的意義。
本研究于2019-2020年開展了4個季節、6個航次的生態調查,基于調查獲得的數據,分析了黃河口鄰近海域浮游幼蟲的類群組成和豐度的時空分布,探討了該河口水域浮游幼蟲的群落結構與生境因子的關系。研究結果將為評價黃河口鄰近海域生態環境健康狀況,進而制定生物多樣性保護與重要生物資源養護相關政策提供依據。
調 查 區 域(37.33°~38.17°N,119.00°~119.75°E)位于萊州灣中西部的環黃河入海口附近20 m水深以淺水域。自東營港碼頭向南至小清河河口外,布設20個生物環境調查站位(圖1),使用漁船“魯昌漁64756”(船長為23 m,寬為6 m,功率為110 kW),先后于2019年4月、6月、8月、10月及2020年1月、4月開展了6個航次的綜合調查。

圖1 調查區域和站位分布Fig. 1 Study area and stations distribution
按照《海洋調查規范 第6部分:海洋生物調查》(GB/T 12763.6-2007)[28],在各調查站位,使用淺水II型浮游生物網由底層至表層垂直拖網采集浮游幼蟲和其他浮游動物;使用淺水III型浮游生物網由底層至表層垂直拖網采集浮游植物;使用采集面積為0.25 m2抓斗式采泥器采集底棲動物;使用多參數水質探測儀(RBR maestro,加拿大)測定水溫、鹽度、水深、pH、葉綠素濃度等水體環境參數。
在實驗室內對生物樣品進行分類計數。借鑒鄭重等[29]和蔡國雄[11]的研究方法,對樣品中的浮游幼蟲鑒定到類群。根據每立方米水體中浮游幼蟲的個數計算其豐度(A, 單位:ind./m3),計算公式為

式中,n為各站浮游幼蟲計數個數;V為采樣濾水體積。
浮游幼蟲的優勢類別根據優勢度值確定,優勢度(Y)計算公式為

式中,ni為第i類浮游幼蟲的豐度;N為所有浮游幼蟲的總豐度;fi為第i類的出現頻率。若優勢度值大于0.02,則該種為優勢種。優勢種更替率(R)計算公式為

式中,a和b分別為相鄰兩季節的優勢種數;c為相鄰兩季節共同的優勢種數。
浮游幼蟲的多樣性采用香農-威納多樣性指數(H′)[30]指標來評價。計算公式為

式中,n為總類群數;Pi為第i類浮游幼蟲占總該浮游幼蟲總數量的比例。
應用PRIMER6.0軟件包進行浮游幼蟲的群聚結構分析[31]。分析數據包括浮游幼蟲豐度、非生物和生物環境因子參數。非生物環境因子數據包括同期表層水溫、表層鹽度、pH和黃河入海月徑流量、水深。黃河入海月均徑流量數據為利津水文站觀測值(山東黃河網,http://sdb.yrcc.gov.cn/)。生物環境因子數據包括同期各調查站位采集的底棲動物、浮游植物和浮游動物(不含浮游幼蟲)的豐度。群聚結構分析步驟依次為,首先將生物和非生物數據分別經對數和正態化轉化,采用組平均連接的聚類分析(CLUSTER)和多維定標排序分析(MDS)確定浮游幼蟲群落季節(月間)和空間(站位間)群聚結構,通過相似性百分比分析(SIMPER)確定聚類組的代表種,利用相似性分析(One-Way ANOSIM)和多元方差分析(MANOVA)檢驗浮游幼蟲群聚和時空分布差異顯著性,采用生物-環境聯系BVSTEP逐步多重回歸分析模塊,明確與浮游幼蟲群聚結構匹配的最佳(最大相關系數ρ)環境因子或組合,其匹配相關顯著性運用RELATE程序模塊檢驗。
如圖2所示,海水水溫和黃河入海月徑流量值以8月最高、1月最低,而鹽度、pH以8月最低。浮游植物豐度在夏季8月達峰值,春季4月最低,而浮游動物和底棲動物的豐度分別在春季4月和夏初6月最高,冬季1月最低。上述因子中,水溫與Chla濃度、浮游植物豐度以及月徑流量呈顯著正相關(p<0.05)。

圖2 主要環境因子均值的月變化Fig. 2 Monthly variation of mean value of main environment factor
共鑒定出浮游幼蟲16類,其中環節動物門1類、軟體動物門3類、節肢動物門甲殼類7類、帚蟲動物門1類、棘皮動物門2類以及脊索動物門2類。除無節幼蟲和橈足幼蟲外,其他類群均屬階段性浮游幼蟲。浮游幼蟲多樣性指數均值以6月(1.81)和8月(1.44)最高,11月(0.78)和1月(0.72)最低。2019年和2020年兩年的4月H′值相近,為1.01和1.12。多樣性指數的月間差異顯著(MANOVA,F4, 120=14.25,p<0.01),站位間差異不顯著(F19, 120=0.95,p=0.52)。
表1顯示,所有調查月都出現的浮游幼蟲有腹足類幼蟲、雙殼類幼蟲、無節幼蟲和長尾類幼蟲。其中,無節幼蟲和雙殼類幼蟲是海區所有調查月的優勢種。季節性出現的優勢種還有腹足類幼蟲、多毛類幼蟲以及耳狀幼蟲、橈足幼蟲等。優勢種更替率以4-6月較高,為0.67,其他相鄰調查月間優勢種更替率僅為0.2~0.33。

表1 黃河口鄰近海域浮游幼蟲及其優勢種和優勢度Table 1 Dominant taxa and their dominance value of planktonic larvae in the Huanghe River Estuary adjacent waters
總浮游幼蟲豐度月均值為(1 848±1 067)ind./m3,以11月最高,1月最低。無節幼蟲在4月和1月、雙殼類幼蟲在6-11月為浮游幼蟲總豐度的主要貢獻者(貢獻率大于65%)。主要類群的豐度峰值出現的季節不同,無節幼蟲在4月、耳狀幼蟲在6月、腹足類幼蟲在8月、多毛類幼蟲和雙殼類幼蟲在11月的豐度最高(圖3)。

圖3 總浮游幼蟲及主要浮游幼蟲類群的豐度均值Fig. 3 Mean abundance of total planktonic larvae and main planktonic larvae taxa
圖4顯示,總浮游幼蟲豐度高值基本與雙殼類幼蟲和無節幼蟲豐度高值的時空分布重合;主要類群豐度的月間變化梯度較站位間更為明顯;主要類群的相對高豐度值雖然出現的季節不同,但其多分布于緊鄰黃河入海口(6~8號站)和小清河口外、萊州灣中部(14~15號站,19~20號站)站位。

圖4 總浮游幼蟲豐度(ind./m3)及主要類群豐度(ind./m3)的時空分布Fig. 4 Temporal-spatial abundance (ind./m3) distributions of total planktonic larva and major taxa
月間和站位間的多因子方差分析(MANOVA)結果顯示(表2),浮游幼蟲主要類群的豐度月間差異顯著(p<0.05),站位間的差異不顯著(p>0.05)。

表2 黃河口鄰近海域浮游幼蟲及環境因子多元方差分析統計信息Table 2 Statistical information from MANOVA analysis of planktonic larvae and environmental factors in the Huanghe River Estuary adjacent waters
聚類分析結果顯示,6個調查月和20個調查站在70%和88%相似水平下可分為3個聚類組(圖5),兩聚類結果的多維度排序分析(MDS)的壓力系數分別為0.01和0.15,均小于0.20,且各聚類組間差異達顯著水平(p<0.05),該分組達可接受水平。SIMPER分析確定4月(M2)和6-11月(M3)聚類組的代表類群(累積貢獻率大于50%)分別是無節幼蟲和雙殼幼蟲。1月聚類組(M1)中浮游幼蟲類群少,以無節幼蟲豐度較高。3個站位聚類組代表類群都為雙殼類幼蟲和無節幼蟲,且其組成站位地理分布交錯。月間和站位間的兩因子交叉相似性分析(two-way crossed ANOSIM)顯示,浮游幼蟲群聚組成的月間差異顯著(ρ=0.188,p=0.001),站位間差異不顯著(ρ=0.029,p=0.149)。

圖5 浮游幼蟲豐度聚類分析Fig. 5 Cluster analysis of planktonic larva based on the abundance among months and stations
生物-環境關系分析顯示,與浮游幼蟲群聚結構匹配的最佳環境因子組合為水溫和浮游動物豐度,相關性檢驗達顯著水平;對浮游幼蟲站位群聚結構差異影響最大的環境因子組合為pH、浮游動物豐度,但其相關性未達顯著水平(表3)。
主要浮游幼蟲類群中,以無節幼蟲的高密區(豐度大于103ind./m3)的水溫最低(10~15℃),其平均分布溫度為13.8℃;腹足類幼蟲的高密區(豐度大于103ind./m3)對應水溫最高(>20℃),其平均分布溫度為22.3℃。雙殼類幼蟲和多毛類幼蟲的高密區(豐度大于103ind./m3)對應的水溫均大于10℃,其平均分布溫度接近,分別為21.3℃和20.2℃,但是雙殼類幼蟲的極高密區(豐度大于5×103ind./m3)的水溫為15℃左右(圖6)。

圖6 主要浮游幼蟲類群的豐度與水溫和鹽度的相對分布Fig. 6 Relative distributions of the main planktonic larvae taxa abundance with water temperature and salinity
本研究結果表明,黃河口鄰近海域浮游幼蟲的豐度、多樣性以夏、春季較高,秋、冬季較低,群聚結構季節變化明顯,這些特征與該海域的浮游動物群落時空變化特征相似[18,20]。研究水域內,無節幼蟲和雙殼類幼蟲數量最多,是各季節的優勢類群,多毛類幼蟲和腹足類幼蟲是夏季的優勢類群。這些幼蟲亦是2010年9月調查中浮游動物優勢種類[21]。研究表明,與閩南-臺灣淺灘[12]和北部灣[16]等類似,底棲動物的階段性浮游幼蟲是黃河口近海浮游幼蟲類群組成的主要部分,其豐度在浮游幼蟲的豐度組成中亦占有相當大的比例。黃河口及其鄰近海域浮游幼蟲主要類群組成季節性變化特點可能與底棲動物的生殖周期和分布有關[15,29]。底棲動物往往呈季節性的集中產卵,其浮游幼蟲周期變化很大(從數小時到數周或月)[32],遇到對它生存有利的底質時,會在很短時間內完成變態實現附著,浮游幼蟲數量急劇降低,因此,浮游幼蟲類群種類組成表現出明顯的周期性和季節更替[4,10]現象。
本研究顯示,水溫是對浮游幼蟲的聚集結構具有顯著影響的環境因子。一般認為,水溫和餌料生物旺發是觸發底棲動物產卵和幼蟲豐度峰值出現的重要因素[7,33]。在水溫較高、餌料較多的春、夏、秋3季,底棲動物成體繁殖較快,幼蟲的種類和數量隨之增多。反之,在水溫較低,餌料較少的冬季,成體停止繁殖或繁殖很慢,幼蟲的種類和數量勢必大大減少[32]。溫度是控制雙殼類生殖期時間的主要因素[34-35],研究區的雙殼類和腹足類幼蟲平均分布水溫較高(>21℃)。此外,河口陸地徑流量、鹽度、潮汐、海洋等水文分布也是影響浮游幼蟲分布的重要因素[33,36-39],如表3所示,雖然月徑流量和浮游植物未被列入最佳影響因子組合中,但它們與浮游幼蟲的月群集結構間具有較高的相關系數,而春季無節幼體豐度激增,可能與初級生產增加相關[7]。

表3 環境因子及其最佳匹配組合與浮游幼蟲群聚結構的Weighted Spearman 等級相關系數Table 3 Weighted Spearman rank correlation coefficient for environmental factors and their best combinations with the planktonic larvae assemblage structure
本文的研究結果顯示,包括雙殼類幼蟲和腹足類幼蟲等在內的貝類幼蟲是海區內浮游幼蟲優勢類群,特別是雙殼類幼體在黃河口鄰近海域分布廣泛,全年都有出現,且是各季節的優勢類群。在2012-2013年的周年調查也發現,雙殼類幼蟲豐度值高,是春、秋季黃河口海域浮游動物的優勢種[20]。圖4顯示,在6月、8月和11月,調查區內出現多個雙殼類幼蟲豐度大于1 000 ind./m3的高密區,特別是在11月,有些站位的豐度大于104ind./m3。在2010年9月的調查中也發現,雙殼類的浮游幼蟲是除夜光蟲(Noctiluca scintillans)外,數量密度最高的浮游動物類群,其豐度達3 485 ind./m3[21]。海區內貝類幼蟲分布廣、數量多與黃河口鄰近海域有豐富的貝類資源密切相關。黃河口有綿延廣闊的泥沙質灘涂,為眾多貝類提供了優越的棲息繁殖場所,分布于黃河口灘涂的貝類資源生物達40余種[27]。本研究結果表明,黃河口鄰近海域雙殼類和腹足類幼蟲豐度季節變化明顯,以夏、秋季居多,在空間上則呈明顯的斑塊分布,高豐度集中分布于緊鄰黃河口入海口、小清河口及萊州灣等區域(圖4)。上述雙殼類和腹足類幼蟲數量的時空分布特點可能與黃河口不同貝類成體的生活空間具有區域界限、生殖期具有季節差異有關。海區內多個貝類優勢種中,光滑籃蛤(Potamocorbula laevis)、脈紅螺(Rapana venosa)、西施貽貝(Coelomactra antiquata)和菲律賓蛤仔(Ruditapes philippinarum)等的棲息密度亦以夏、秋季居多;四角蛤蜊(Mactra veneriformis)、文蛤(Meretrix meretrix)等以夏、冬季居多,彩虹明櫻蛤(Moerella iridescens)和紅明櫻蛤(Moerella rutila)以春季居多[27]。
浮游幼蟲涉及的生物門類廣,同種浮游幼蟲隨發育期和環境變化而形態各異,同屬種類的幼蟲高度相似,因此,從形態學角度進行浮游幼蟲物種水平上的分類鑒定較為困難。本研究僅對樣品中各浮游幼蟲鑒定到類別,結果并不能完全反映黃河口鄰近海域浮游幼蟲的多樣性和物種豐富度水平。近年來,已證實基于已有的生物分子序列信息,利用分子生物學高通量測序、DNA條形碼等技術可從類屬、物種水平區分和鑒定浮游幼蟲種類[39-41]。當前,黃河口鄰近海域的浮游生物和底棲生物的分子生物學本底信息比較缺乏。因此,進一步研究工作中,應結合形態學和分子測序技術,發展和構建相關的種類比對信息數據庫,提高浮游幼蟲的種類鑒定水平,為細致刻畫黃河口鄰近海域浮游幼蟲群落時空分布格局提供技術支撐,提高對黃河口生態系統中浮游幼蟲生態功能作用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