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 言

◎ 楊華中

上課鈴響了，王老師走進六年級（1）班教室，身后還跟著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小女孩臉色冷冷的，就像高傲的天鵝。

王老師告訴同學們，小女孩叫小英，是從其他學校轉來的。王老師安排小英與班長云梅同桌，并囑咐云梅幫助小英盡快融入新集體。云梅笑容可親地招呼小英坐在她身邊，可小英臉上還是不見笑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聲“謝謝”。

下課了，云梅邀請小英和同學們一起出去玩，小英搖搖頭拒絕了。其他同學有些生氣，云梅卻勸說道：“大家不要計較，可能她還不習慣新班級的生活，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融入。”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小英仍然不愿與同學相處，課余時間不是獨自一人在教室里看書，用彩紙條折星星，就是獨自一人在校園里走走。

一周后的三八婦女節，王老師在課堂上點評同學們寫的關于媽媽的作文，他夸贊小英寫得最好，還當場讀了她的作文：

“我的媽媽個子高挑，頭發黑得發亮，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她愛笑，笑起來會露出兩個酒窩。每當看到她那溫柔似水的眼睛、盛滿陽光的酒窩，我心中的煩惱就不翼而飛了。媽媽還有一雙巧手，能用紙折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有了這些小動物的陪伴，我的童年充滿了快樂的歌聲。”

云梅很羨慕小英有個好媽媽，還很佩服她寫作文很棒，提出跟她交朋友，但又遭到了拒絕。其他同學氣憤地指責小英瞧不起人，讓云梅別理她。云梅還是沒有生氣，安撫大家道：“再等等看，我相信再寒冷的冰也會被陽光暖化的。”

四月是學雷鋒月，王老師要求每個學生至少要做一件好事。月底的班會課上，王老師召開了總結表彰會。云梅說曾看見小英扶著一個盲人過馬路，小英說沒有。云梅肯定地說看見了，小英還戴著紫色太陽帽，之前在大街上清除“牛皮癬”小廣告時，她就戴過紫色太陽帽。王老師問小英，她這才承認了，又說這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王老師鼓掌表揚小英做好事不留名，其他同學卻沒有一個人鼓掌，有幾個同學還當場說小英虛偽，云梅也皺起了眉頭。小英臉色更冷了，就像籠罩了一層冰霜。

這件事后，小英課后也不看書了，一個勁兒地折星星。五月的一天，小英突然不折星星了，連續幾天眼睛都紅腫著，臉上隱約可見淚痕。這天放學后，小英又獨自一人回去了，她不知道，云梅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

第二天上午，云梅去了心理健康老師的辦公室。

五月底，學校召開畢業班家長會。六年級（1）班教室里，同學們都帶來了自己的家長，小英的爸爸沒有來，她的漂亮媽媽也沒有來，她將臉埋入書頁中，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毫不相干。

“小英，這是我爸爸！”云梅脆亮的聲音在小英耳畔響起。小英抬起臉，云梅拉起她對爸爸微笑道：“爸爸，這是我的同桌，小英。”云梅爸爸沒有說話，卻打起手語。云梅翻譯道：“你好，小英同學，聽云梅說，你的作文寫得很好……”小英的臉紅了，結結巴巴道：“我，我寫得還不夠好。”接下來的閑聊中，云梅還給小英講了遭遇家庭不幸，但奮發圖強的名人的故事。講完，云梅輕輕拍了拍小英的肩膀，有力地說：“小英，你不是獨自一人！”小英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蒙在臉上的冰霜一下子化開了。

課后，云梅對心理健康老師說：“老師，我對小英撒謊說我爸爸是聾啞人，這樣道德嗎？”老師說：“你這是善意的謊言，如果能夠幫助小英，讓她變得樂觀自信，有何不可呢？”

當天放學后，小英走進一家盲人推拿所。不久，她攙扶著一個中年婦女出了門，小心翼翼地走過馬路。中年婦女的脖子上掛著一串別致的“星星”項鏈，這一次，小英沒有戴帽子。

第二天的課上，王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讀了一段文字：

“今天，我想對同學們和我的媽媽說聲‘對不起’。親愛的同學們，在上次那篇《我的媽媽》作文中，我撒了謊，我的媽媽沒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3年前的一次車禍中，爸爸去世了，媽媽眼睛受傷失明了，我很害怕同學們會嘲笑我的媽媽是個盲人。每次同學們知道真相后，我都會轉學，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同學們說我瞧不起人，其實我很想和大家一起玩耍，可是這樣的話，這件事就瞞不住了。我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自卑的心。聽人說，折1000顆星星，神就能滿足一個愿望。我便開始折星星，我想讓媽媽復明。我終于有了1000顆星星，可是媽媽沒有復明，我絕望了。

“家長會上發生的事，讓我從絕望中走了出來。想不到班長云梅的爸爸是聾啞人，原來不幸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個。讓我更想不到的是，云梅沒有為此而自卑，而是勇敢地面對現實，讓她的爸爸得到一個爸爸應該得到的快樂。我的媽媽，對不起，你也本應該得到一個媽媽應該得到的快樂。女兒以后一定會牽著你的手，一起去散步，一起來學校參加家長會。”

講臺下，小英和云梅的眼中都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玉樓空摘自《莫愁·小作家》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