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作為晚清士紳家庭的典型代表,李鴻章家庭教育內容的轉變不僅是近代教育轉型的縮影,更凸顯了近代教育人才的變化。為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李鴻章家庭成員由接受傳統知識教育并致力于舉業的傳統文人,轉向兼習中西學并成為洋務人才,此后,又因形勢之需,家庭教育內容亦發生轉向,進而家庭中出現從事各類職業的多元化人才。由此可見,其家庭教育內容在近代的轉變對家庭成員的成長路線有著重要的影響,家中子弟在不同領域有所成就并光耀門楣,同時,關注其家庭教育內容的轉變還可以管窺晚清大多數士紳家族教育近代化的發展特點。
【關鍵詞】 李鴻章家庭;教育內容;近代轉變
【中圖分類號】K25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6-004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6.014
李鴻章為晚清名臣,其家庭在近代亦是人才輩出,這與其家庭成員在近代接受的教育內容的轉變有著密切關聯。多年來,學界著重于對李鴻章教育子弟的方式及其對當代教育啟示的探究①,卻對其家庭成員在近代接受的教育內容及其變化有所忽視,而正是其家庭成員在近代接受的教育內容決定了他們不同的成材路線與發展軌跡。當他們接受的教育內容以傳統知識為主時,家庭培養了一批傳統文人;當他們的教育內容包含中西學知識時,家庭培養了一批洋務人才;當他們接受的教育內容更加豐富時,家庭培養了一批多元化、多層次的新式知識人才。
李鴻章家庭教育內容的近代變化使家庭呈現出人才多樣化的局面,這不僅為家族的發展注入了活力,同時也滿足了社會發展對人才的需求。故而,本文對李鴻章家庭成員接受的教育內容的近代轉變略做探討。
一、洋務運動之前:教育內容以傳統知識為主
李鴻章其家地處安徽,安徽地區素來文化根源深厚并注重科舉事業,清代時科舉人才源源不斷,“全國各直省獲中會元、三鼎甲和傳臚的人數中,江蘇、浙江與安徽分列前三名。”[1]
受此良好科舉文化氛圍的影響,李鴻章家庭作為傳統的科舉家庭亦世代致力于于科舉事業,李文安與李鴻章先后憑借科舉踏入仕途,他們的成功及其科舉與仕途相掛鉤的根深蒂固的觀念對其家庭的教育內容有著重要影響,直至洋務運動開展之前,其家庭的教育內容一直以傳統知識為主,家中有科舉經驗的成員對其他成員的言傳身教又對他們的教育成果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家庭成員學習傳統知識的過程中,讀書是獲取知識的主要途徑,亦是寫作的基礎,為應對科舉考試,家庭成員所讀書籍以經史類內容為主,如道光二十六年,曾國藩編著《經史百家雜鈔》,李鴻章校正后將之推行到家庭成員的學習之中。又如李鴻章侄子研讀《史記》,其子讀李華的《吊古戰場》、李陵的《答蘇武書》等古文。李鶴章學習《小學》時,李鴻章還開列《爾雅正》《廣韻集韻》等書籍助他進行小學入門。除閱讀書本知識,家中有科舉經驗的家庭成員留下的讀書日記亦有助于參考學習,如李鴻章在叮囑兒子讀書時提到“汝可翻閱長上之日記,就近請教四叔。”[2]35
除此之外,書法的好壞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影響科舉結果,故家庭成員大都臨摹王羲之、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等書法大家的字體來為日后的科舉做準備。
在家庭成員接受傳統知識教育的過程中,李鴻章還將其總結的一套學習技巧加以傳授,如他強調讀書要耐心與專心,“功課無一定呆法,但須專耳。”[2]27此外,他例舉王雙魚持之以恒地進行學習并最終成為一代名儒的故事,指出恒心的重要性:“為學之道,勿求外出,亦可成名……惟不出‘恒之一字耳。”[2]21
這一階段,家庭成員所接受的是傳統知識的學習,他們的發展走向也體現了這一時期的教育特點。李鴻章以其深厚的文化素養考中進士,在他的教導與影響下,其弟李鶴章、李鳳章、李昭慶皆成為國學生并致力于舉業,雖最終因社會形勢的變化而棄筆投戎,但是李鶴章能夠官至道員②、李昭慶官至鹽運使③,則皆與其接受過的教育內容及其文化素養有著密切的關系。作為傳統文人的他們在引退歸籍后還多著有詩文集,于其中展現了文人情懷,如李鶴章引退歸籍后自名為“浮槎山人”,著有《浮槎山人詩文集》若干卷、《平吳紀實》四卷、《半仙居詩草》四卷,《平吳竹枝詞》一卷藏于家。李昭慶手不釋卷,著有《補拙齋詩文》各集、 《從戎日記》五卷、《小瑯環館試帖詩》二卷等。
通過上述梳理可知,自鴉片戰爭后至洋務運動開展之前,李鴻章家庭的教育內容以傳統知識為主,教育內容較為單一,家庭更注重對科舉人才的培養,家中出現了一批傳統文人。
二、洋務運動至清末科舉制廢除前:教育內容包含中西學知識
19世紀六十年代,家中關鍵人物李鴻章在開辦洋務的過程中開始質疑傳統科舉所培養的人才質量,他認為“科舉中未必即有真人才,培養根本之道或不盡系此爾”[3]36,同時他逐漸意識到向西方學習的重要性,于是人才培養觀念發生變化的李鴻章將西學逐漸滲透進家庭的教育內容之中,在洋務運動開展后至清末科舉制廢除之前,其家庭成員在延續學習傳統知識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對西學內容的學習,家庭的教育內容發生變化,并且家中出現了一批洋務人才。
家中子弟延續著對傳統知識的學習以應對科舉,其中經史內容仍然處于重要的地位,李鴻章在其子學習的不同階段先后聘請過彭禹卿、王罕齋、孔桂軒、胡厚甫、姚芷軒、范肯堂等先生教導其子在經史方面進行深入的學習,李鴻章也在閑暇時間對其子的功課進行教導與考察,處在此種學習環境下的家庭子弟多學有所成,如光緒三年,李鴻章對子弟功課進行考察后提到李經述“ 《詩》《書》《左傳》三部,已成本背誦;《易》《禮》待溫;《周禮》待讀;作文、論詩,俱有筆意;書法能懸腕作擘窠字,由此深造,或可有成。”[2]78李經方則“詩文字論皆有可造”[4]。這段時間,一方面學習西方之風漸濃;另一方面自強之氣愈固。因此,李鴻章家庭教育內容發生變化,家中子弟在學習傳統知識時又更加側重實用性方面,如李經述更加注重對有益于社會發展的內容進行學習,“凡有關治體者,皆洞悉源流,欲以適世用。”[5]李鴻章在為后輩挑選學習書籍時也注重與社會發展狀況相聯系,他認為“馮林一《校邠廬抗議》,于中國政治最得要領”[3]186,所以他把此書作為后輩的必讀書籍,“牛孫等此時只能專攻五經,稍長循序漸進,此書亦不可少”[3]186。
當家中子弟對傳統知識的學習有一定基礎后,他們又開始學習相關西學知識,進入中西學兼習的過程。李鴻章為家中倡導學習西學的第一人,他于1863年創辦上海廣方言館后寫信邀請子弟前去學習,他給其弟寫信提到“子弟如愿來學,望弟告我”[2]281,給兒子寫信提到“吾兒待國學稍有成就,可來申學習西文”[2]43。隨后他又把西學的學習滲透進家庭成員的教育之中,他尤其重視西文并將其視為學習西學的階梯:“中國學西學,舍語言文字便無階梯。”[6]所以他聘請畢德格、朱靜山、丁家立等人教習子弟西文,待他們西文有所成就后再循序漸進地學習其他西學內容。如李經方起初跟隨畢德格學習英文,他“志意專篤,手操鉛筆,口誦話規,孜孜不倦”[7]359-360,當他學習英文有所成效時,他又在畢德格帶領下“閱讀了大量的外國報刊、書籍”[8],此后李經方于光緒八年至北洋大臣衙門,在李鴻章處理外交事宜的耳濡目染之下,他“漸明所以折沖壇坫之術”[9],而對這些內容的學習都為他日后從事外交方面的工作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日后李經方從事外交工作,出使日本、英國、法國等地的過程中又深化了對西學的學習,他在出使的過程中對當地的語言進行學習而可以流利地說法文、日文,還大量閱讀西方書籍,了解達爾文、洛克等人的相關思想,最終達到“于各國風土人物,往來道里,均所熟諳”[10]的成果。他在光緒年間出使英國時,《泰晤士報》也對他學習西學的成果進行了評價:“他那充滿魅力的舉止和對西方科學與文化廣闊的知識,使得他結交了很多朋友。”[11]李經邁也曾跟隨畢德格學習西文,他“說一口流利的英文,接受了良好的英文教育”[12]。他還以其英文熟練為李鴻章擔當過翻譯。
這一階段,家庭教育內容的變化帶來家庭成員人才的變化。雖然家中子弟延續傳統知識的學習并進行科舉,但隨著晚清中西交往的日益增多,國家對于外交人才的需求也逐漸增加,家中子弟又多從事了外交方面的工作。如李經方先是充任參贊官隨劉瑞芬出使歐洲,隨后又以其“通敏可用”[7]379而擔任了三年駐日公使。甲午中日戰爭中清政府戰敗后,他隨李鴻章前往日本簽訂條約,在李鴻章受傷后,李經方又因為精通西學并且擁有相應的外交實力而被任命為全權大臣,與日本商訂了《馬關條約》。光緒二十二年,李經方、李經述、李經邁隨從李鴻章游歷俄、英、法、美、德各國,李經方在此過程中又參與了《中俄密約》的簽訂。李經邁在光緒三十一年出使奧國,后還跟隨貝勒載濤出國考察陸軍。
由此可見,自洋務運動開展后至清末科舉制廢除之前,家庭成員的教育內容包含中學與西學且更加注重實用性。家庭的教育內容在這一時期的轉變不僅培養了一批洋務人才并為家族的發展注入了活力,也為家庭教育內容的進一步轉變做好了鋪墊。
三、清末科舉制廢除后:教育內容多樣化
清末科舉制的廢除切斷了讀書與做官的聯系,此后隨著社會形勢的發展及教育制度的不斷變革,家庭成員的教育內容又再次發生了改變,清末科舉制廢除后,家庭成員所接受的教育內容更加豐富多樣并向科學教育方向轉變,家中出現了一批多元化、多層次的新式知識人才。
不同于傳統教育內容的單一,隨著社會形勢的發展及其對多元化人才的需求,家庭成員在這一時期所接受的教育內容也更加豐富,他們在不同的學段接受相應的教育內容,循序漸進地進行學習。小學時他們學習國文、書法寫作、英語、算數等科目,中學時他們在延續學習小學所有的科目基礎上又增加了對生物、化學、物理等內容的學習,相比之下,中學的內容更加多樣化且學習的程度有所加深。至大學時則更注重專業化內容的學習,從而達到培養不同專業的技術人才的目的。對這一時期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家庭成員所選擇的專業進行統計后發現他們對于專業的選擇多樣化,其中金融與工科專業是最受歡迎的兩個專業,而這兩個專業又與當時社會的發展聯系較為密切。
此階段教育內容的轉變再次影響了家庭成員的發展路線。經過統計后發現接受高等教育的家庭成員最多,占比71%左右,其中又有約42%的家庭成員選擇出國留學以獲得更高的教育,成為高級知識分子。除此之外,還有中學學歷及職業教育學歷的家庭成員。雖然家庭成員的學歷高低不同,但他們都根據個人情況決定了自己的教育程度及專業,最終走向了教師、技術人員、工程師等不同的職業道路,工作與生活的地點也四散于各地。
清末科舉制廢除后,家庭成員所接受的教育內容更加多樣化并更注重學以致用,家庭成員擁有了更多的成才方向與職業選擇,家中培養了一批多元化、多層次的人才。
綜上所述,李鴻章家庭的教育內容在近代經歷了一個變化的過程,其轉變既與大環境的推動有關,也與家庭成員的積極反思有著重要的聯系。其家庭教育內容的變化主要經歷了三個階段,即洋務運動開展之前,家庭的教育內容以傳統知識為主,教育的內容較為單一;洋務運動開展后至清末科舉制廢除之前,教育內容包含中學與西學且較為注重實用性,同時這一時期教育內容的變化還為家庭教育內容的進一步轉變奠定了基礎;清末科舉制廢除后,教育內容更加豐富且注重學以致用。隨著社會形勢的不斷變化,家庭成員所接受的教育內容也在不斷改變,這反映了其家庭對于人才培養觀念的不斷進步,而這種對人才培養的不斷反思,也恰好反映了近代中國社會對人才需求的變化。
注釋:
①齊輝、胡琴娥:《近代精英家庭教育的嬗變》,《貴州社會科學》2005年第5期;吳建章:《李鴻章家教芻論》華中師范大學2010年碩士論文;程軍:《李鴻章家訓中的讀書思想對當代大學生閱讀素養教育的啟示》,《華北電力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程軍:《李鴻章家訓中的美育思想及對當前高校美育的啟示》,《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3期。
②李鶴章于同治三年升為甘肅甘涼道。
③李昭慶于同治四年升為鹽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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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聶盈,女,山東泰安人,魯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近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