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貨

劉一潼

一年結(jié)尾之際，總記起一句：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從臘八那天開始，新年這個寓意周而復始的大事便拉開帷幕。自古至今，中華美食遠近聞名，各個節(jié)日佳期除過習俗之外，大都會配上美食。到了春節(jié)這樣闔家團圓的熱鬧日子，更是少不了各式各樣的美食裝點。過年大多吃的和平日里的家常菜有些區(qū)別，大人們拉著小孩子去超市置辦年貨，瓜果熟食應有盡有，而我家的年貨，全是由爺爺奶奶親自置辦的。

臘八那天喝完粥，聽見爺爺奶奶一起在廚房忙活，互相嘮著快過年的瑣事。走近瞧見爺爺奶奶一人一個灶臺，面前各一口鍋在手里顛著。爺爺鍋里的是不斷翻炒加熱的面，鏟子在手上一來二去，白面就被上了一層焦黃色，鋪著熟麥的焦香。奶奶鍋里的面混著花生核桃和杏仁，攪拌著，見我走近，抬起頭笑吟吟地和我講：“看，我和你爺給咱炒油茶呢！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牛油茶，從牛骨頭里煉出來的油炒的，你用指頭掐一點嘗著看鹽咋樣？”說著就剜起一小塊遞給我。含一小抹在嘴里，咸香立刻在舌尖化開，核桃仁、杏仁、花生的香氣都和著奶奶期待的眼神被炒到面里去了。

從炒了油茶起，這二老就沒閑下來過。計劃了今年回老家過年，回去的前兩天，他們起了個大早就趕去離家近的集市。爺爺?shù)柠u味可謂是一頂一的好，他有自己的一套調(diào)味秘方，和外面小鋪子的味大不相同。在開火之后，整個家里都充滿鹵料的香，我時常被這味兒勾得一會就往廚房跑三趟。回老家前一天晚上，爺爺在廚房忙活起來。筷子上架著鹵雞，用細線環(huán)著四周纏起來，每一個結(jié)都打得一絲不茍，爺爺說纏緊了才入味，殊不知為了讓這雞入味，他早早就洗好掛在窗子外面風干了一整天。奶奶跟我說風干這些肉的時候，掛著的一條魚還被野貓叼走了，我哄著說：“年年有魚，小貓也想過年嘞！”這才看到那微微嗔怒的臉上露出些藏不住的笑意。等鹵好的雞晾好，爺爺總要問上一句這次的鹽行不行，跟上次比怎么樣，我點著頭說：“剛合適，香得很！”爺爺這才放下抹布高興地說：“是不是！”笑得瞇成縫的眼睛和滿足又驕傲的面容在我腦海里已經(jīng)映成了一幅畫。母親總在爺爺奶奶疼愛我時講一句：“看看，隔輩親啊！”確有道理的。

以往的炸魚在今年也有了不同，以前爺爺用醬油、鹽、辣椒面抹在魚的四周和肚子內(nèi)里來炸，這屬母親最愛吃的。每次炸好，奶奶都取保鮮袋裝得袋口都有些綁不住了，卻還擔心她吃不夠。今年他們一個放調(diào)料一個掛面糊，笑呵呵忙活三四個鐘頭，端著說這次買的野生小黃魚，像飯店里那么炸的。頭一次炸的面糊稍微有些咸，為此奶奶嘟囔了爺爺一個下午，說把魚的鮮味遮住了，其實只是聽我吃的時候說了句有點咸，見我喝了很多口水。再炸的那次，連尾巴都酥脆，奶奶也連著吃了好幾條，我腦海忽地冒出奶奶每次掌廚時說的那句：“咱自己做的吃著最美，你們平時肯在外面買，這比那些可好到哪去了！”看著她握著筷子微微發(fā)顫的手和低頭露出的銀絲，老一輩對子孫的愛，全傾注在這一團面、一鍋油里了。

回老家以后，冰箱被塞得滿滿當當，看見了爺爺拿手的鹵味和奶奶哼著歌捏著炸的肉丸子和南瓜餅，母親說著：“哎呦，這可怎么吃得完，怕是過完年還能有再拿回去的！”語氣里裝著在發(fā)愁，實際是在滿足，我看向一旁的爺爺奶奶，明白他們正滿足著我們的滿足。年三十那天，桌上十有八九都是爺爺奶奶親手做的。牛肚和羊肚一起調(diào)成了一盤菜，奶奶讓我對比哪個更好吃，爺爺接著就說：“哪個好吃了下回咱們專門鹵哪個！”邊吃著邊和我們講現(xiàn)在他們?nèi)ゼ匈I這些雞肉魚肉肚子，都有特定的鋪子了，一到過年，專去那家買，人都認得，語氣驕傲的不得了。菜盤一個個空掉，他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我知道，此時他們肯定心想著：年貨啊，還得咱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