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美術與文化之間的互動關系是當代藝術的社會學研究視域中一個不可忽視的命題。將“觀眾”的社會身份代入美術與文化互動傳播的考察視野中,從觀眾的主動效應、觀眾的期待視野、觀眾的群體解讀以及觀眾的文化傳播四個維度展開討論,最后綜合得出美術與文化的互動傳播必須借力于“觀眾的創造力”這一中心環節,以此打開的視覺文化景觀,既是屬于藝術的,也是源自社會的。
關鍵詞:觀眾的創造力;美術解讀;文化傳播;互動關系
引用本文格式 楊黎.觀眾的創造力:美術與文化互動關系中的一個中心視角[J].創意設計源,2022(2):11-14.
Audience Creativity: A Central Perspective in the Study of Interaction Between Art and Culture
YANG Li
Abstract: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art and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proposition that can't be ignored in the sociological study of contemporary art. In this paper, the social identity of the "audience" is brought into the perspective of the interactive communication of art and culture, and the discussion is carried out from four dimensions: the audience's initiative, the audience's expectation, the audience's group interpretation, and the audience's role in cultural transmission. Finally, it is concluded that the interactive transmission of art and culture must rely on the central link of "audience's creativity" which creates new forms of visual culture that belong to both art and society.
Key words: audience creativity; art interpretation; cultural transmission; interaction
[基金項目]本文系 2019 年度湖北大學研究生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藝術與科學跨界融合下的藝術類研究生培養模式研究”(項目編號:440014538)階段性研究成果。
在當代藝術的社會學研究視域中,存在著一個不可忽視的命題,即美術與文化之間的互動關系。論及兩者的關聯性,無論是從客觀的藝術對象層面,還是從主觀的文化交流層面,其研究焦點都無可避免地匯聚于“觀眾”這一核心主體身份上,例如廣受認可的“接受美學”“文化棱鏡”“藝術場”等理論都對其給予了著重分析。觀眾,作為一個被社會建構的群體身份,在共情心理效應的影響下,較容易形成一種集體意識,尤其是隨著觀眾面的擴大,這種集體意識形態也會逐漸深化,進一步發展為某一階段主流的審美文化。基于此,本文將“觀眾”置于美術與文化互動關系的中心視角予以審視,主要從以下兩個層面展開討論:一是從藝術社會學角度對“觀眾”這一核心觀念進行考察;二是將“觀眾的創造力”作為考察解讀的著力點。將“觀眾”的社會身份代入對美術與文化互動關系的考察中可以發現,“觀眾的創造力”至少呈現出四個維度的研究范疇,即觀眾的主動效應、觀眾的期待視野、觀眾的群體解讀以及觀眾的文化傳播。
一、觀眾的主動效應
藝術社會學中對于“觀眾”的討論主要與受眾研究相關聯,包括“觀眾”身份類型的理論和對真實觀眾的實證研究等,這些話題都觸及本文所探討的關鍵詞——美術與文化互動關系中的“觀眾”。
英國社會學教授尼古拉斯·阿伯克龍比(Nicholas Abercrombie)在其研究中指出,“觀眾”概念的形成,起源于一種共同的群體性行為模式。這種群體性行為在受到各式媒介信息的刺激下,會表現出主動或者被動的行為心理反應[1],這意味著觀眾面對藝術作品的觀感或領會是帶有集體意識的。隨著觀眾面的擴大,反應效果會投射到更大的區域范圍,當以一種集體意識形態廣為傳播之后,便可發展為某一特定類型的主流審美文化。
現代文化研究中常被采納借鑒的是一種“主動觀眾”理論。“主動觀眾”理論來自約翰·費斯克(John Fiske),一位專注于研究大眾文化的媒體學者,他認為觀眾是一個社會性的群體概念,它涵蓋了多重社會背景和身份標簽,這就使得他們能夠接受、消化、詮釋來自不同層面的媒介資源。不僅如此,觀眾還享有很大的自主權,他們有能力從媒體或藝術文本中獲取關鍵性的信息,并解讀、傳播其社會意義,甚至能夠引領某種主流文化意識形態,這也是為什么大眾文化能夠始終處于文化中心的關鍵因素之一。約翰· 費斯克進而將觀眾這種創造意義的能力稱之為“符號權力”[2],由“主觀觀眾”的概念導出“符號權力”的理論是合乎情理的,言下之意表明,觀眾接收媒介文化是一個主動的自適應過程,他們依據不同的目的或興趣,在各類符號素材中有選擇性地閱讀文字和圖像,并通過自身的社會常識與認知能力,不斷地對原有媒介文化進行信息解碼、加工和意義詮釋。從這個意義上看,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觀眾所展示出的創造力就是在主動接受的基礎上實現分享的一種自主權。
以觀眾進入展館參觀某幅繪畫作品為例,一次順暢的觀展體驗過程大致可以描述為:在觀看一幅繪畫作品時,觀眾會把自己潛在的群體意識形態帶入對該作品的審視當中,慣性地從社會常態中提取一切相關的信息與符號,去揣摩藝術家的構思,填補對畫面空間的想象,進而完成對藝術對象的共情,直至捕捉到該幅畫作的真實價值。顯然,一次順暢的藝術體驗,需要這種主動型觀眾的積極參與,將自身的社會認知和身份意識融入對藝術的理解中。當這種理解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一種群體共識之后,便會以語言、文字、圖像、思維、符號等多種媒介的形式在更大范圍內傳播開來。可見,在美術與文化的互動傳播中,觀眾的主動效應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沉浸于藝術家所傳達的藝術氛圍中;二是賦予了藝術文本的文化詮釋屬性。
二、觀眾的期待視野
觀眾的“期待視野”[3]這一理念被納入文化藝術研究領域始于后現代文藝學界針對“接受美學”理論提出的質疑,即文本的意義究竟存在于何處的爭論。在“接受美學”理論的長期影響下,人們普遍認為文學或藝術的全部意義僅存在于文本自身,所以對于文本意義的經典詮釋、思想傳播,往往是經由權威學者的文本研究才能獲得認同的,而讀者或觀眾則被認為是一群靜觀、聆聽的接收受眾。也就是說,如果其中一位讀者或觀眾從原作中讀出了不同于文化精英的詮釋,那么他的解讀一定是不被接納的。當后現代的文藝學者對此產生懷疑時,讀者或觀眾的創造性就被納入文藝研究當中,即作品的意義應該是由參與者們在閱讀或觀看的過程中主動創造的社會意識與文化形態。正如歷史上對一幅經典繪畫作品的藝術評析并不是唯一的,它有富足的詮釋空間和建構余地,并在很大程度上是隨著人們的社會背景與文化視點的不同而發生變化的。這就意味著對一次藝術展覽而言,由于普通觀眾與專業學者的背景差異,兩類人群都對展出的繪畫作品有一個潛在的預判框架,不同的觀看群體會對照自己的“期待視野”來為每一個新接觸的作品進行意義定位。所以,文藝研究的重心逐漸從文藝自身轉移到了觀眾的創造力上,對作品意義的全面解讀不僅是專業學者的責任,也是社會大眾的文化權利。
具體來說,人們對于圖像或文本的觀看體驗懷有一定的預期范圍,這種心理視域與他們的身份背景息息相關,包含民族、信仰、性別、年齡、職業、階層、認知能力等方面。更為重要的是,這些背景要素與他們的社會生活圈相互交織,形成一個潛在互動的群體文化視域,并直接影響到個體對于圖像或文本的接受程度、認識深度或審美態度等,此時的群體文化視域與個體背景要素連成一片,在視覺藝術的文化體驗中合力傳達出更豐富、多維度的社會學意義,從而直接促成了一定受眾范圍內的文化互動與傳播。或許這就是為什么大眾藝術文化的傳播常常是以星火燎原式的形態發生,即經由群體視域的星星之火,成就大眾文化的燎原之態。
三、觀眾的群體解讀
近年來,以藝術文本為核心的美術文化研究為美術學領域提供了不少極具學術價值的思想成果,也正基于此,美術學領域開啟了多元化的傳播學研究視野。除了探究藝術文本自身的文化價值之外,學界還將其置于更加廣闊的社會學視野中,因為對于包羅萬象的藝術而言,它還具備了縱橫交錯的社會學屬性。英國文化學者利薩·泰勒(Lisa Taylor)在《媒介研究:文本、機構與受眾》一書中指出:“單純的文本分析忽視了一系列能夠影響文本制造意義的過程和重要因素。”[4]這可以理解為獨立的藝術作品分析還不足以還原其自身的價值屬性,作品所呈現的意義需要更多的社會參與,在它最終得到廣泛傳播和認可之前,一個必不可少的中心環節就是觀眾的群體解讀。所謂觀眾的群體解讀,意在表明觀眾不囿于藝術家所建構的藝術作品空間,他們對藝術文本的解讀體現出一定分量的話語權重,而且是在更廣泛的文化場域中不斷向外輻射,其延伸的廣度和深度取決于觀眾的社會身份、認知能力和價值取向等方面。也就是說,“觀眾”這一身份,在美術與文化互動傳播的過程中,不僅是直面藝術作品對象的現場受眾,也是隱身于社會文化背景下的詮釋群體。正如藝術家的創造力體現在對藝術對象的創作中,他們賦予作品藝術生命力。同樣,觀眾亦具有創造力,體現在對藝術對象的意義建構中,他們賦予了作品社會文化屬性,這就是“觀眾的創造力”。
“觀眾的創造力”的直接產出就是“意義”。那么,何為“意義”?美國藝術社會學教授溫迪·葛瑞斯伍德(Wendy Griswold)在其著名的“文化菱形”理論中明確了“意義”的概念,它是“以文化客體為經線,以被語境激發的人們的假設為緯線編織”的織物[5],顯然,這里的“意義”指的是包含在藝術對象中的一系列象征性含義,而直觀藝術的觀眾群體在這一系列象征性語境中有充分的選擇權,他們可以自主地將自身的社會背景投射到對藝術的直觀感悟中,從而激發出自己對藝術對象的想象和共情。值得注意的是,在觀眾的社會身份、認知能力、價值取向等多方面的參與作用下,不同群體對藝術作品的詮釋不會完全一致,而這就是“觀眾的創造力”所激發的意義建構。
四、觀眾的文化傳播:社區的藝術教育模式
從總體上看,相較于傳統的藝術教育模式,新時代的藝術教育不僅強化了藝術學科的創新學習能力,而且更加注重藝術創作與社會發展之間的互動與溝通。例如,如何通過藝術創作來回應生態環境、人文現象等問題,以及如何通過藝術拉近社會公眾與生活環境之間的鄰里關系等。這也意味著當代藝術教育需要將自身的專業定位拓展到更廣泛的社會學視域中,將教育內容與地方社會資源、日常現實生活聯系起來,主動彌合教育與生活之間的差距。
社區、藝術、教育是一個可以聯合的整體,在社區環境下發展藝術教育,從根本上說就是調動參與者的文化傳播效應。這里筆者將以美國費城的“Big Picture社區藝術計劃”與“Mural Corps 青年發展計劃”兩個項目為例,對社區的藝術教育模式展開進一步的觀察。
(一)Big Picture社區藝術計劃
Big Picture是一個為期一年的社區藝術教育計劃,分為四個課程時段,基本都是利用學生的課余時間來完成。如在暑假期間,學生們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長處,選擇參與到不同類型的藝術學習實踐中,包括與專業藝術家、教師、公眾合作的大型社區藝術項目。在這一過程中,學生不但可以體會到什么是社區的公民參與、如何觀察社區,以及如何與公眾溝通等內容,而且能夠接觸到社區中的實際管理進程,例如如何組織社區活動、參與社區的公開演講等環節。除此之外,學生們還需要了解如何通過公共交通去體驗城市,這對于熟悉社區地理、城市交通、文化體驗、市民生活等觀察技能的培養是很重要的。顯然,這一系列的課程設置旨在激發學生的藝術創造力與觀察思考力,為他們今后的認知學習、社會實踐和團隊協作打好基礎。
Big Picture社區藝術計劃中的“The Art Works Program”項目每年都會舉辦一系列的藝術研討會,為青年學生、研究學者、藝術家、社會公眾等團體提供壁畫培訓和藝術教育的交流機會。這些研討會借鑒了Big Picture社區藝術計劃的運作模式,匯聚了眾多藝術教師、藝術家、研究學者和社區工作者的豐富經驗和集體智慧,重點關注藝術技能與團隊合作精神在社區服務中的實際運用。“The Art Works Program”項目鼓勵讓更多的公眾參與到費城壁畫的研究中,以期讓公眾了解壁畫家對藝術的貢獻以及壁畫藝術的社會價值與影響。以壁畫為核心的社區藝術項目為費城帶來了重新煥發城市活力的契機,其在致力于將費城轉型為壁畫藝術學習圣地的同時,也激發了社會公眾參與到社會服務中的責任感和榮譽感,使得整個城市在這項藝術創新項目中獲得了更多的資源和能量。
(二)Mural Corps青年發展計劃
參與Mural Corps青年發展計劃的學生總體上都具備了一定的藝術基礎,其教育形式是開放而多元的,強調團隊間的合作溝通,重視批判性思維的培養。
在Mural Corps青年發展計劃中,有一個非常特別的藝術改造項目是在費城北部的麥金利小學完成的。在藝術改造之前,麥金利小學的校舍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院子,而在該項目實施后不久,從幼兒園到八年級的 350 名學生一起見證了這所普通小學的完美轉變。麥金利小學藝術改造項目由游樂場景觀設計師Anna Forrester、雕塑家Jennie Shanker以及來自Mural Corps青年發展計劃的 14 名高中生共同合作完成。這些高中生參與到麥金利小學的壁畫、雕塑、景觀等公共藝術的改造中,改造的整個過程包括繪制圖樣、切割造型、彎曲焊接等步驟。除此之外,每位參與者還特意為這所小學設計并制作了一件工藝品,并且大部分工藝品都被陳設于麥金利小學的不同場景中。
如今的麥金利小學擁有了煥然一新的校園環境,獨立的游樂場、優美的公共藝術空間,還有數學和科學的戶外教室等,并且不同的區域都設有單獨的教室,極大地拓展了師生們親密交流的活動空間。不僅如此,校園內還設有安靜的閱讀空間、小組討論的野餐桌等。可以說,麥金利小學的藝術改造項目從建筑空間到校園環境,不僅給教師和學生們創造了一種積極、愉悅的審美體驗,更可貴的是,它還搭建了一個介于藝術與科學之間的思維通道。
由以上內容可知,“Big Picture社區藝術計劃”和“Mural Corps青年發展計劃”都屬于以社區為基礎的一種藝術教育模式,這種模式關注于如何調動參與者的文化傳播效應,并以此來激活群體的創造力。社區導向的藝術教育模式立足于多元文化的視角,涉及藝術科學、生態學、社會學、心理行為學、環境倫理學等相關領域,相關的藝術實踐主要是借助一種參與性與開放性的公共活動平臺,如視覺文化展示、互動藝術體驗、公共藝術展覽、傳媒藝術交互等形式,以引起公眾對社區發展問題的關注。社區導向的教育理念,一方面將地方文化與生活視為藝術教育的一種重要資源,并將其作為培養學生創新力和行動力的教學平臺;另一方面則借助藝術實踐的教學成果來增進地方文化的認同感,同時也為當地的持續性發展激發出更多的創新動力。因此,以社區為導向的藝術實踐,大多會涉及與當地公眾之間的協作和交流、對特定地點環境問題的考察,以及對當地藝術的傳承與更新等。將藝術與社區、生活、文化、環境等可持續性發展問題聯系起來,培養、激活一定范圍內的“觀眾的創造力”,不僅可以帶動一系列的媒介式傳播效應,而且可以實現藝術與文化的珠聯璧合。
五、結語
美術,作為新時代文化產業的重要構成要素,不能止步于自賞與自足。“觀眾的創造力”所激發出的藝術傳播力和藝術生產力不可小覷,其能夠在相當程度上對當代美術與文化傳播產生重要作用,特別是對當代美術的創作模式,從美術教育的社會資源、美術產業的創新發展等層面來說,這種意識形態的動能效應是顯而易見的。首先,“觀眾的創造力”預示著一種“改變”,即通過受眾思維的創新力去改變一種不斷更新的社會發展觀,引導人們以一種互相尊重、美美與共的方式與生活的世界和諧相處。其次,“觀眾的創造力”代表著一種反思,即通過對各種形式的視覺文化現象進行觀察與反思,來幫助我們理性應對那些產生于社會語境、生活環境、群體關系等方面中的持續性變化因素。最后,“觀眾的創造力”體現出一種協作,即在教師、學生、公民、機構、團體中構建一個多方協作的資源平臺,通過藝術科學與社會科學的跨界交流,為世界的可持續性發展注入更具創新性的行動力與學習力。
如上所述,“觀眾的創造力”既是由藝術所激發,也是經社會而傳播,美術與文化的互動需借力于這一中心環節,只有通過“觀眾”這一社會身份去詮釋新時代的美術,才能更好地接應多元文化的萬象更新。在與當代多元文化接應的過程中,新時代美術完全有能力通過其獨特的視覺力量,積極地去展示多元化的文化價值,通過視覺媒介的傳播力去豐富人們的社會生活,更主動地向社會及公眾弘揚先進的文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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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黎
湖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