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永
近日,有幾則與疫情下如何對待寵物有關的新聞,先是上海市浦東曹路一只柯基犬被身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用鐵鍬打死,然后用塑料袋裝走;接著,北京中關村街道某小區確診病例所在樓的住戶稱,被告知將對狗和其他寵物進行集中撲殺,之后相關部門出來辟謠。
此前因疫情一度實行封閉式管理的深圳,則搭建了兩個“愛心寵物驛站”,托管轉移隔離寵物200多只,還專門建立了一家面積約1500平方米的寵物集中托管中心。
疫情之下,各地因撲殺寵物已出現多輪輿情,有的以相關部門道歉和賠償收尾,有的則因反對聲音太大停止執行撲殺政策,比如廊坊市安次區??梢钥闯?,很多地方的相關部門都有因疫情而撲殺寵物的沖動,但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雙方的博弈正在導向對寵物更加科學的處理,比如深圳的寵物驛站,或者人和寵物一起隔離等。
在這場博弈里,能看到有關寵物的古老的價值認定問題,以及由此決定的我們愿意在管理上付出多大的代價——如果僅將其視為普通的動物,管理上就會簡單粗暴,“一撲了之”;如果將其視為人類的伙伴甚至家庭的組成部分,就會因顧及人的情感而付出更多成本,管理上也會更科學。
在寵物的價值認定上取得共識很難,這個問題已被爭論了多年,對寵物有許多情感投入的主人或愛好者將其視為自己的家人,賦予了寵物很多“人”的價值,但另一些人則認為寵物與一般動物無異,甚至認為其存在更多意味著風險。
這種對寵物的價值認定落差非短期可彌合,甚至永不可彌合,但作為管理者,即便只從管理的效率出發,也應該尊重管理對象所關注和牽系的,包括他們思之念之的寵物。
也就是說,不要求你在寵物的價值上跟寵物主人有共情,但應該尊重他們的這種情感,并在此基礎上討論對寵物的管理,這樣才能達成最基本的共識。
當然,對寵物的管理,也不一定要做到寵物主人自己能做到的地步,因為在考慮寵物主人情感的同時,還要考慮為此要付出的經濟和人力成本。比如可以把寵物集中在一起隔離,但很難要求安排人員到家中定時定點投喂,甚至對寵物的飲食質量提出很高要求。
與其他的社會管理一樣,對寵物的管理,也要在管理者和管理對象之間取得平衡,包括目標與手段的平衡,需求與成本的平衡,雙方都付出一部分,也讓渡一部分,這樣雖不會使每個人都滿意,但滿意的公約數是更高的。

上海一家寵物店為隔離者提供寵物寄養服務。圖/澎湃影像
如果能在此基礎上上升為規范甚至法律,溝通的成本就會更低一些。但一方面,僅就非常情況下寵物的處理制定法律重大性存疑;另一方面,法律的制定,也要有足夠的共識作為基礎。
事實上,針對傳染病流行時對動物處理的法律不是沒有?!秱魅静》乐畏ā返谒氖l規定:“傳染病暴發、流行時,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必要時,報經上一級人民政府決定,可以采取下列緊急措施并予以公告:……(四)控制或者撲殺染疫野生動物、家畜家禽?!?/p>
這條規定對撲殺附設了很多條件,除了規定實施對象是染疫的野生動物、家畜家禽,未明確寵物是否在其中,以及必須報經上一級人民政府決定外,還明確了實施主體是縣級以上地方政府,這充分體現了立法者在這一問題上的審慎。
但在現實中,實施撲殺的通常是“縣級以下”政府或組織,通常包括街道辦事處、居民委員會和物業公司,并且通常未取得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出具的相關授權文件,這反映出在寵物撲殺中一個最大的問題:隨意性。
這也是此次糾紛發生的重要原因。有的寵物主人說,如果有必要,他們甚至不排斥對寵物依據相關的程序實施安樂死,所以這里面最重要的,其實不是雙方非得在價值、法理、賠償等各個層面分出個輸贏,而是管理者在實施自認必要的行為時,是否真正尊重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