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昊:今年2月美國首次以白宮名義發布“印太戰略”文件,體現了其真正、徹底回歸“印太”的戰略決心。在烏克蘭危機異常嚴峻的背景下,拜登政府一方面推遲《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的出臺,一方面如期發布“印太戰略”文件,對地區國家釋放出“無論發生什么,美國一定要把戰略重心轉到印太”的信號。未來十年將是美“印太戰略”落地的關鍵十年,必定對我國周邊安全環境產生深遠影響。
這份“印太戰略”文件出現了“影響力平衡”“勢力范圍”等新表述,把中國塑造成為“地區惡霸”,還渲染中國對鄰國實施所謂“經濟脅迫”,將經濟問題“安全化”。
文件顯示出對防務供應鏈、數字安全和同盟體系關系的重視,特別顯示出整合美國和盟友國家的防務工業基礎并使之相互連接的意圖,明確AUKUS推動防務科技、技術合作的任務。在數字安全方面提出要建立一套符合美及盟友伙伴價值觀共識的技術標準,構建新的數字經濟框架,在數字基礎設施領域推進“重建美好未來”(B3W)倡議。
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不再延續特朗普時期過度針對中國瘋狂施壓的風格,而是聚焦美國要對盟友伙伴做些什么,以確保對它們拉得緊、拉得住。這份文件提出了美國的“印太伙伴”名單,包括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蒙古國、新西蘭、新加坡、越南和一些太平洋島國。在東南亞,拜登政府下一步會重點拉攏印尼、馬來西亞。
這份文件提出“要重視印太地區的每個角落”,包括強化在太平洋島國區域的外交存在,推進續簽和擴大《自由聯系條約》(1980年代美國與密克羅尼西亞、帕勞、馬紹爾等國簽署的結束三國被托管狀態、賦予其主權,但美繼續負責其防務的協定)談判。在區域外,強調要推動歐盟和北約與“印太”地區的關系,構建“印太”與歐洲、大西洋地區之間的“橋梁”。
在海上活動方面,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強調所謂“民事安全挑戰”,宣稱將擴大美海岸警衛隊在“印太”地區的活動,以“幫助相關國家開發海上資源”。這顯示,美還會進一步利用所謂“非法捕魚”等非傳統安全議題給中國制造麻煩。
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文件七處提到“臺灣”或“臺灣海峽”,竟然出現“確保臺灣的未來以符合臺灣人民意愿和最佳利益的方式被和平地決定”這樣的新表述。
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并非僅是個地區戰略,而是要從美全球戰略重點經營地區的層面界定國際秩序基本性質,將“印太”與美對國際秩序的整體把控更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一個例證是,拜登政府對“印太戰略”性質的表述做出調整,在“自由”“開放”之外新增“連通”“繁榮”“安全”和“韌性”,并提出了“開放”“透明” “包容”的原則。

2022年3月21日,美國總統拜登在華盛頓出席一商務論壇會議時表示,印度在譴責俄羅斯的問題上反應遲疑,是美眾多盟友中的“例外”。
總之,拜登政府將會不斷強化與盟友伙伴的同頻共振,以推進其地區戰略。美推進“印太經濟框架”的影響力不容小覷,或給中國在周邊地區推進“一帶一路”造成現實和長期的影響。美國地區戰略的意識形態色彩也會進一步增強。
翟崑:個人歸納,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同特朗普時期相比有八點不同。第一,在方法上強調系統性、網絡化,而不再主要強調軍事制衡手段。第二,心態由在本地區“當老大”轉向“拜托大家”,也就是尋求盟友伙伴的配合和支持,甚至根據具體任務直接沖上與中國競爭對抗的前臺。第三,注重長期布局,爭取更強的可持續性和韌性。第四,搞“陽光普照”,不同領域的各種資助、投放、支持手段像“撒胡椒面”一樣覆蓋整個地區,對過去基本上被忽略掉的南太平洋島國地區也重視起來。第五,注重把歐洲國家和“印太”區域連接起來,以形成戰略資源的“全球互聯互通”。第六,以AUKUS、QUAD、美國—東盟關系等為載體,嘗試在已經非常復雜的地區安全架構和合作機制當中創立新的“競合”和伙伴網絡拓展模式,目前僅是開始,具體怎么發展還要看。第七,關注“潮流”議題,比如低碳、STEM(科學、技術、工程與數學人才培養),試圖發揮美國之所長在地區經濟議程中占據一席之地,彌補冷戰后經濟領域影響力從亞太退出的短板。第八,讓其他國家出頭做“印太戰略”投入的“增量”,美國在一旁“鼓勁加油”,從而控制戰略成本。
中國要高度重視美國“印太戰略”的系統性變化,同時相應地豐富、完善“一帶一路”等周邊相關議程的設計和布局。對于東盟而言,它們也會認真思考自己在美國“印太戰略”當中的位置,相應豐富、完善東盟的“印太展望”,竭力主動平衡中美兩個大國的地區戰略也會出現新的變化。
安剛:拜登政府“印太戰略”文件先于其《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發布,且發布層級提高至白宮,表明美推進全球戰略重心向“印太”地區調整的進程不受歐洲方向戰略形勢變化影響的決心。但對于這個戰略到底是個什么性質的戰略,我們需要經過充分研究后才能下結論。
這里我想提出兩個問題。第一,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到底是美國全球新戰略的“地區篇章”,還是“核心支柱”?定性為前者似乎太輕,判斷成后者似乎又太重。能否弄清楚這個問題,關乎我們如何應對。第二,如果說美“印太戰略”就是針對中國的,那么它是對華長期戰略競爭的“區域框架”,還是“全球布局”?是一套圍堵中國的戰略,還是某種形式的“平行競爭”“開放競爭”戰略?
的確,從字面上看,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有意減少、弱化針對中國的色彩,直接的涉華內容并不算多,但細讀起來,字里行間、每個角落都反映著對華考慮,按照美國的戰略利益和價值標準“形塑”中國周邊的意圖十分明顯。與其說美國是要把中國的影響力封堵在一定的地理范圍內,不如說其是在政治、軍事、科技、供應鏈韌性、基建、盟友支持度、意識形態、應對全球挑戰等方方面面展開地區性的競爭,與中國在本地區各施所長、各行其是,最終看誰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勝出”(out compete),在本地區實現“人心所向”。對此,我們應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