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家鑫
我愛在曠野里看夕陽,聽風的聲音,與我無關的都遺忘,靜看人世紛繁復雜,像樹一樣簡單地生長。
那棵樹不驚不擾地出現在我的視線,經了妖嬈瑰麗的云霞點染,好似長出粉金的枝葉,在八月夕陽的曠野里撐出一把極為圓潤的傘蓋,直挺的樹干沒有虬枝和冗條,干干凈凈地站在那里。我忽然有了一種徹底的真切的歸屬感,那不就是我一直以來所向往的,安靜,簡單,飽滿的孤獨感?
野曠天低樹。
我的眼中注滿了夕陽滾燙火紅的余暉,它們不斷向外勾拽出一些源自生命深處地渴望,渴望閉著眼睛呼吸零下幾度的陽光,渴望在春暖花開時面朝大海,渴望在雨聲中細嗅丁香。
說來可笑,這是一個孩子不著邊際地幻想,幻想能在生活的種種不堪的面貌中簡單地生長。我總是極愛倉央嘉措與納蘭容若的,因為他們孤獨,孤獨得簡單,簡單得飽滿。是不是我也可以,我也可以乘著豹子去夏天的樹蔭里乘涼,我也可以寂寞空庭獨自相對?但我也在他們詞傳的扉頁上寫道,你不可能永遠只是個孩子。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所以,他在現世與理想中拉扯,最終去了青海湖,所以他把他盤根錯節生長在血脈里的自由永遠植進了湖底。所以他最終選擇了逃離。
那你呢?
我輕撫樹干的裂縫,像是摸到老人手上那種極為堅硬又觸目驚心得龜裂的皮膚,老舊,粗糙。要在這樣一片廣袤而又貧瘠的大地上長出這樣高這樣壯的軀干需要多少個寒暑,多少次絕望與希望并進地向下伸展,盡管與磐石耳鬢廝磨的根須血淚淋淋,盡管天雷滾滾風雨飄搖。要多少年啊,這個世界才能等待我們的降臨?
生命本就是一段極為復雜的旅程,初臨人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入世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了后來,不再去探求生命中復雜的謎題,只是靜靜享用著每一寸時光,不浪費,不懷疑,不摧殘。只因“每一條走上來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樣跋涉的理由,每一條要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樣選擇的方向。”
輾轉婆娑人世,無論怎樣轉折,皆逃不過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這八苦。苦是復雜多樣,千變萬化的。生活經歷過的苦痛,最終由生命所呈現出來的,總是那些極為快樂而又簡單的景色。電影《二十二》中,慰安婦們只是簡單地笑著唱著活著。提及復雜的往事,沒有排山倒海的怨恨,有的是簡單的心情。生命在表達的,一直以來向人們昭示的,不是人們曾經多么復雜地痛苦著,而是人們后來多么簡單地快樂著。
返璞歸真,大繁至簡才是真相。簡單,就提前刪去了那些與你無關的復雜,像一棵樹那樣,開花結果落葉枯萎,尊重自然生命歷程。
就像在曠野里看夕陽,像一棵樹一樣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