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經濟與“碳中和”戰略

孫繼榮

不可持續的經濟模式

自工業革命兩百多年來，全世界普遍形成和沿用了一種經濟發展的模式，到今天這個模式走到了盡頭。這個模式的主要特點是什么？為什么不可持續？我們需要從市場經濟的機制開始，從商品市場和要素市場兩個方面來看。

商品市場是產品從生產到交換直至消費所構成的市場活動。市場的力量對經濟增長產生了巨大影響。在有效創造巨大財富的同時，也隨之產生了顯著的負面影響，這就是價值創造產生了外部效應。商品生產、交換和消費總是伴隨著有害的排放、污染和廢棄物，導致對環境和生態系統的污染和損害。可以說，經濟增長與排放成正相關關系。今天的地球及其外部空間的承載能力已經達到甚至超過了極限。其中一個根本的原因，就是化石能源為經濟提供主流的基礎設施，成為溫室氣體排放的主要來源。溫室氣體帶來溫室效應使地球溫度上升，引起全球氣候變化。而今天碳排放和污染達到了如此嚴重的程度，不僅威脅到經濟可持續發展，而且威脅到未來人類的生活和生存的能力。因此，人類不得不立即和果斷采取行動來應對生態和環境嚴峻的挑戰，特別是碳排放對氣候變化、溫度上升的挑戰。

要素市場是商品市場中生產產品或提供服務所需要的投入。在不可持續的發展模式中，土地被認為是最主要的一個要素投入。實際上，經濟增長依賴于整個自然環境，其投入的自然資本遠遠不止土地，還有其他自然資源，如水、空氣、地下的礦產資源。這些要素很大部分并未計入市場的成本，或者也未考慮到資源存量的有限性或可再生性。這樣，經濟發展與自然環境被孤立對待，發展就遇到一個很大的問題，即要素不能實現合理、優化和公平的配置，因為忽視了其中有些資源具有公共性，有些資源具有稀缺性或者是可再生性。忽視這些資源要素的公共成本、稀缺性、可替代性或可再生性也就決定了經濟無限增長的條件和模式不具可持續性。

在不可持續的市場經濟模式中，商品市場循環產生外部性和要素市場循環導致的公共性、稀缺性成本是不可持續的兩個主要矛盾。正是它們的相互作用和正向加強的循環，不斷推動了經濟增長，對供給體系、生產體系、消費體系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凸顯不可持續的市場機制。

人類經濟活動使得生態系統失去了平衡，導致了地球升溫、海平面上升、生物多樣性減少等不可逆的后果，這反過來又影響到經濟發展和人的健康。現在，人類到了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必須反思和改變發展的范式，即一方面必須要解決經濟發展的外部性問題，另一方面必須要解決自然資源要素公共性、稀缺性成本的問題。其中，能源轉型是至關重要的一招，即必須放棄使用碳密集型化石能源，如石油、煤炭，轉而充分利用可再生、可替代清潔能源。如果不這樣做，不僅是地球的健康，人類自身的生存和發展都將受到嚴重的威脅。

21世紀的挑戰

在市場經濟中，借助市場機制實現市場的資源配置和供需動態平衡，供給和需求推動增長螺旋式上升，推動GDP不斷增加。創新和技術發展進一步提高了效率，增加了財富。但另一方面外部性和資源公共性、稀缺性卻沒有納入經濟發展成本的計量，更未作為經濟發展的邊界條件。GDP財富的增加，總是伴隨著溫室氣體排放加劇，排放累計總量增加，資源消耗加速，存量日益減少。我們所說的碳排放，實際上是溫室氣體排放的代名詞，二氧化碳占據主要成分，還包括甲烷等氣體。所有有害氣體的排放產生溫室效應，使地球溫度升高。

這些有害的排放，通過三種途徑進入我們賴以生活的環境和空間：一是進入空氣，比如產生PM2.5；二是進入土壤（陸地）、水（江湖和海洋）；三是進入大氣層空間。

人們對前兩者比較容易感覺到，但對大氣層污染造成的影響卻不那么敏感。實際上，自工業化以來，因人類經濟和生活活動排放的溫室氣體而產生的溫室效應已使地球的溫度上升了1攝氏度左右。如果繼續現有的排放，不采取強有力的減排，地球溫度將繼續上升，很可能達到某一臨界點，對人類的生存和發展造成災難性的后果。為了避免災難性的氣候后果，國際社會在《巴黎協定》中承諾并設定了將地球升溫控制在2攝氏度以下，并努力爭取控制在1.5攝氏度以下的目標。從2020年初起計算，全球二氧化碳預算僅為4000億噸（GtCO2）。如繼續目前的排放水平，到2030年就將耗盡，到2100年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將從目前的400ppm上升至900ppm，地表溫度比2005年的平均溫度高4.8攝氏度，海平面將上升近一米。地表溫度每增加0.1攝氏度都將帶來危險的后果和高昂的代價。

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是二十一世紀人類面臨的最嚴峻的挑戰，一個關鍵的問題是實現能源轉型。能源是國民經濟發展的基礎，是各行各業發展和企業生產絕對必需的動力源。外部性問題的根源在于不可持續的能源結構。今天的能源結構中石化能源占主導地位，石油、煤炭等都是基于碳的能源。這種能源在直接利用和轉換利用的過程中都會排放二氧化碳，其結果是，與能源相關的部門都不可避免地成為使地球升溫的溫室氣體排放源，除了電力、熱力生產部門、制冷的工業部門，還有工業制造、交通、建筑等一切使用能源的部門。所以，能源轉型意味著經濟轉型、產業轉型和企業轉型。一方面，排放必須付出成本，另一方面必須轉向利用清潔、可再生能源。能源轉型是實現綠色發展和碳中和的最關鍵、最核心的任務。

我們不能簡單認為能源轉型只是能源部門的事情，或只是電力部門的事情。能源轉型的影響遠遠超出了能源部門，能源作為從供給到分配，直至消費的整個價值鏈的基礎，涉及各行各業，千家萬戶。今天維持經濟系統的運行主要依靠的是基于化石的能源，經濟活動的每個環節也就直接或間接地與碳排放、溫室氣體排放發生了聯系。因此，能源生產、能源傳輸、分配和能源消費的企業和個體都必須朝著開發或利用可再生能源（如風能、太陽能等）和清潔能源（如氫能）的方向轉型。

我們可用的土地、水、森林都是經濟發展必須依靠的自然資本，必須受到保護。其他許多資源，包含各種有色金屬和稀有金屬等，其存量都是有限的，也必須節約利用。所以，在推動經濟增長，擴大生產，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需求時，必須把保護資源、節約資源作為發展的約束條件。既然存量是有限的，那就需要珍惜、一定不能耗盡，因為這不僅是當代，而且也是后代生存的基礎。為實現資源有效利用，這里有三種不同的方案：一是尋求資源的替代品；二是循環利用；三是利用可再生資源。

在經濟發展中植入減緩或消除外部性和保護公共利益（外部性內化）、資源稀缺性這樣的剛性約束，就已表明這是一種不同于過去的、新的經濟發展模式。宏觀經濟可持續發展在微觀層面產生的必然影響就是，企業必須采用可持續發展的商業模式、可持續治理和管理模式。

經濟轉型的必然性

由此看來，能源轉型是整個經濟的全面轉型的關鍵。在更廣泛的意義上，經濟轉型可以理解為在宏觀層面經濟結構調整，中觀層面產業升級，微觀層面企業治理方式、管理方式和生產方式的轉變。企業的組織結構、流程、機制都必須調整，價值創造的全過程，即產品從研發、生產、銷售、使用直到回收的生命周期，都必須以能源和資源的約束為框架條件。

對傳統經濟來說，這是一個顛覆性的變革。因為在粗放式的發展中，這些因素均不在考慮之列，而在未來它們是發展和增長的剛性要求。剛性要求代表必然，所以企業無法回避，也沒有其他的捷徑可走。這也就說明了，碳中和所提出的核心問題，為什么并不只是像植樹造林吸收二氧化碳那么簡單。它首先關注的是基于企業核心業務的碳減排能力，或碳中和能力。經濟綠色轉型、低碳轉型必然促進傳統的經濟方式、生產方式、管理方式和消費方式的根本轉變，催生創新的產品和服務，實現這一轉變必然是一個創新和變革的過程。

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考慮到商品全球貿易，即產品和服務在國際范圍內生產、交換和消費，在供給和需求兩側都有碳排放的足跡。這會反映在產品和服務要滿足的標準和規范之中，進而導致國際貿易規則的變化，比如“碳邊境稅”“碳泄漏”的考慮都與此相關。經濟綠色轉型、低碳轉型是全球勢不可擋的大趨勢，它將在全球市場和全球供應鏈中產生復雜、深遠的影響。

碳中和的本質

在全球經濟綠色、低碳轉型的大趨勢下，國家提出碳中和具有重大的戰略意義。認識碳中和的本質和底層的邏輯十分重要。碳中和在本質上代表經濟發展去碳化的過程。也就是說，碳中和可被視為當前可持續經濟發展的一個主導方向，它將成為整個經濟系統、金融系統、產業和企業的主導性控制參量。

碳中和就是實現凈零排放，它包括減排的目標和減排的路徑。要構建和管理與時代相適應的可持續的、綠色經濟系統，就離不開這個主導性的參量，否則經濟發展就會失去根本優勢的方向，也在很大程度上失去未來的競爭力。為什么呢？我們所談的綠色經濟、綠色轉型是人類為應對空前嚴峻的氣候挑戰給出的答案，是面向未來并主導未來的理念。作為推動經濟繁榮的動力，它將全面融入經濟、金融和企業可持續發展的戰略。換句話說，不僅過去的發展方式和過去的戰略不再適用，未來發展或增長的質量也將以新的方式來衡量，綠色、去碳化的程度必將成為評價質量的標尺。

碳中和戰略是應對氣候變化的戰略，是綠色經濟發展戰略的有機組成部分。要把碳中和理念作為主導參量融入整個經濟系統和企業的治理和管理中，這實質上要求對經濟、金融、產業和企業進行系統性的綠色重構，并實現綠色投資、供給和綠色消費的綜合目標。

只有減少全球碳排放，到本世紀中葉實現碳中和，即達到“凈零排放”，大氣中的溫室氣體濃度才能不超過一定的閾值，地球的升溫才能在可控的范圍內，氣候危機對經濟社會和人類產生災難性的后果才能避免。既然主要是人類的經濟活動影響了氣候變化，那么全球就要基于人類的經濟活動找到應對這一挑戰的辦法，這就是加速推進碳中和進程、努力減緩并適應氣候變化。在這個意義上說，所有經濟活動的參與者均負有義不容辭的義務，主動而不是被動應對氣候變化，主動而不是被動參與經濟社會綠色轉型。

綠色經濟的特征

綠色經濟是與自然、生態環境和生物多樣性保持一致的國民經濟，是去碳化、資源有效、社會包容、面向創新的經濟增長。其特征具體表現在：

-避免向環境排放有害物和污染物；

-發展循環經濟；

-減少非再生資源利用；

-用可再生資源替代非再生資源；

-實現可再生能源供應；

-保持生物多樣性和維護生態服務功能。

綠色經濟表明，經濟發展已從追求數量轉變為追求質量，也意味著經濟發展在很大程度上不依賴于石化能源，經濟增長實現與碳排放脫鉤，并在預定的時間過渡達到碳中和，即實現凈零排放。反過來說，只要經濟增長與碳排放量成正相關或線性增加的關系，那么這樣的經濟就不可被認為是綠色經濟。

與此相應，未來衡量經濟的指標中，除GDP外，還將納入反映環境健康、國民健康和福祉的指標。傳統上，GDP常常是衡量經濟增長的唯一指標，高污染或高排放的產出也不可避免地被計入其中。盡管GDP數量增加了，但它卻并沒有表達出產出的質量。雖然如此，GDP并非不重要，問題在于，經濟增長不等于經濟發展，后者具有數量和質量的特征，它不能簡單地只用一個數字指標來衡量。GDP重要但不完整，除GDP數量指標之外，還應補充環境和社會方面的質量指標，碳中和就是補充生態環境方面的關鍵議題。

在未來，不僅在宏觀層面衡量經濟的價值的標尺會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在微觀層面也會發生同樣的情況。企業是經濟的主體，企業從事的經濟活動的可持續性和參與方式將會變得十分重要，衡量企業價值和發展質量的標準和尺度也將隨之發生變化。與此相應，未來評價和衡量企業發展的不僅是利潤、市值等經濟數量指標，還會同時增加滿足環境、社會和治理標準（ESG， 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要求的質量指標。過去單一的尺度將日益被綜合的ESG尺度所取代。

滿足環境、社會和治理的要求，即遵循ESG框架，將會成為全球通行的標準和普遍的實踐，特別是金融機構配置資產、發放債券，或是對企業的投資、融資等。ESG在引導綠色、包容、可持續發展中將會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而應對氣候變化在ESG的議題中處于優先的地位。

綠色轉型成功的路徑

綠色經濟是根植于可持續發展理念的發展方案，同時也是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具體化，其中經濟和生態的關系處于核心的位置。但綠色經濟并不只是與生態相關，綠色轉型涉及經濟的各個部門，還包括處理其社會影響，例如公平、社會可承受、就業和人力發展等，它是一個多維度協同的概念。因此，成功實現綠色轉型的首要任務是要消除對綠色經濟的認知障礙，即不應把經濟和生態二者對立起來，而應作為相互促進，并全面創造經濟、環境和社會價值的機會。

綠色轉型是一個從宏觀到微觀全方位的變革，是對傳統的粗放式發展進行顛覆性、創造性的改變。在此過程中，我們需要參照國際可持續發展目標框架，同時必須遵照國家“十四五”規劃的目標，實施國家為應對氣候變化實現碳中和所提出的措施，結合發展水平、行業屬性和自身的現狀，積極主動構建可持續轉型的路線圖，包括制定戰略和措施、確定目標和選擇合理的路徑。

國際上有兩個最重要的可持續發展目標框架，一是《2030可持續發展議程》所確定的17項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二是《巴黎協定》所確定的把地球升溫控制在2攝氏度以下、最好控制在1.5攝氏度之內的目標。這是世界各國實現綠色經濟轉型，應對氣候變化，實現經濟繁榮、社會公平、生態可持續，以及開展國際合作共同的基礎，也是制定碳中和戰略目標的系統化參考框架。

綠色轉型需要首先明確優先重點領域，即那些對氣候變化有重大影響的領域。例如，從全球范圍來看，對溫室氣體排放量影響最大的部門包括工業制造、電力、農業、交通和建筑。雖然每個國家發展水平和經濟、產業、消費的結構不盡相同，但明確優先重點對實現應對氣候變化的自主貢獻具有戰略意義。

開啟應對氣候變化行動的關鍵一步是設定碳中和的目標。要基于“碳盤查”建立數據基礎，考慮不同的地球升溫的情景下的“碳預算”，設定減排的路徑，要根據所選定的基準年，設定中期（比如到2030年）和長期（比如到2050年或2060年）應達到的減排目標。應當注意，中長期目標既是有力度的，又是可行的，而且二者必須是連貫一致的。為了使長期目標不至于落空，中期目標和措施必須是明確和具體的，為實現中期目標，短期引入的措施也必須合理有效。

碳中和需要合理選擇衡量減排量的單位。在實踐中，設定的減排目標有絕對目標和強度目標之分。絕對目標指的是以設定絕對減排，即減排的總量，作為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目標。例如，到2030年碳排放量減少20%。強度目標指的是相對于某種經濟產量減排的強度，如單位GDP或單位產量的碳排放強度。強度目標能反映減排的進展，但不能反映實際減排的物理量。因此，只有絕對目標才能提供國際、國內橫向和縱向相比較的基礎。

應當特別強調，綠色金融是綠色轉型的有機組成部分，也是實現綠色轉型的必要條件和重要工具。綠色金融指的是能產生環境效益以支持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投融資活動。在宏觀層面，利用公共政策，把投融資的資金引向綠色、可持續的活動和項目具有決定性的作用。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將普遍要求將ESG準則融入戰略和決策過程，作為投資組合、資產估值和開發金融產品的標準。推進綠色金融的基礎是必須對經濟活動進行規范化的分類，如綠色債券分類目錄，以具體表明投融資目標，為綠色經濟活動、對過渡性活動和有助于為綠色發展賦能的活動提供激勵和動力。

此外，在微觀層面，碳中和在企業不是一件孤立的事情。企業需要在可持續發展的框架下，基于科學的方法制定具體的綠色轉型或去碳化、碳中和的戰略和目標。首先，對自身的碳排放量進行盤查，選擇標準的管理工具，如溫室氣體排放體系（GHG Protocal）或ISO 14064管理體系，并參照國家對行業的要求、行業數據庫，根據企業自身的基礎和條件，確定可行的實現碳中和的目標和路徑。企業應聚焦核心業務環節，首先注重節能減排，設法采用可再生能源，減少企業內部活動碳排放，進而向價值鏈的上游或下游延伸。企業處于全球供應鏈生態系統中，因此必須與供應鏈伙伴協同合作，促進整個供應鏈實現去碳化。

對企業來說，綠色轉型意味著要把節能減排、去碳化和保護資源作為價值創造的條件，將這一理念貫穿到整個生產和管理過程中，融入從產品研發、產品制造到產品消費和循環利用的整個生命周期，實現企業全價值鏈可持續性轉型。

綠色增長是健康的經濟增長，以經濟增長與碳排放脫鉤為先決條件。綠色轉型需要時間，與碳脫鉤需要與之匹配的速度。只有在應對氣候變化總體的戰略的指引下，通過制定協調一致的措施，利用科學碳中和方法，比如參照科學碳目標倡議（SBTi Science Based Targets initiative）等建議，并采用有效的管理手段，持續改善和優化的過程，才會有助于實現綠色和增長的雙重目標。

數字化（如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在支持綠色轉型、加速碳中和進程、提升能源和資源效率、創新商業模式、創造新產品和新服務、改善生態足跡和提升綠色競爭力等各個方面都可以發揮關鍵的作用，其中包括數據管理、風險管理、價值鏈管理、產品生命周期管理等。數字化是為綠色轉型賦能的重要手段。

綠色經濟的前景

綠色經濟在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中占據核心的地位，碳中和應對氣候變化已成為綠色增長的前提條件。為了實現氣候保護和綠色發展的雙重目標，必須在宏觀和微觀經濟層面實行系統的治理與管理范式轉變。碳中和與綠色增長不是相互對立，而是相互促進、互為因果的關系。氣候變化的不確定性預示著巨大的風險，實行科學的碳中和戰略是建立未來全球競爭優勢、創新實力和領導力前所未有的機會。

多年來，全球氣候變化產生的影響告訴我們，氣候的危機就在我們的身邊，這是每個國家、地區、城市和企業都必須應對的風險，對經濟社會的安全和必備的韌性至關重要。

空氣污染嚴重危害人類的健康，近在眼前，是容易看到的事情。但不可忽視的是，全球氣候變化的影響范圍正在擴大，全世界極端天氣和事件頻發，造成經濟、生產和生命財產的巨大損失。這不斷給我們敲響警鐘，讓我們反思什么是最重要的。目前全球尚處在應對新冠危機過程中，新冠危機與生態環境惡化極為相關。我們不知道下一個危機是什么，但氣候科學家告訴我們，如果人類不采取行動，或不立即采取有效的行動，以保護氣候、地球、海洋和生物多樣性，氣候危機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比新冠疫情更嚴重更難應對的危機。

當市場標準和規則朝著去碳化、低碳化、碳中和的方向發生變化時，粗放式的發展顯然不再有競爭力。除此之外，綠色經濟、低碳發展的模式也是防范氣候風險，提高經濟社會環境的韌性必不可少的措施。

一方面，氣候變化充滿不確定性，企業和公共社會將會面臨潛在的重大風險和損失。必須采用前瞻性的判斷并通過微觀審慎方法，管理當前的和未來可能發生的風險，其中包括物理風險、轉型風險、責任風險和信息披露風險等，它們具有不同的傳導方式，可能產生系統性的影響。

氣候變化和天氣事件可能對實體經濟造成巨大的物理損失，如干旱、洪水和風暴，以及海平面上升。這些事件會帶來直接的財產損失，更會產生后續的間接損失，例如對全球供應鏈的干擾。氣候變化也可能造成農業損失、勞動力和實體資產的低效運轉，而這些影響甚至會超越實體層面，造成更大的系統性風險，如經濟波動，生產效率降低，并增加主權違約的風險。

綠色、低碳經濟轉型（碳中和）隱含潛在的金融風險。氣候法律、法規、政策、技術以及市場趨勢的變化都可能導致大部分資產被重新估值，其發生的概率的不確定性還會威脅金融穩定和金融機構的安全。企業及市場相關方必需盡早轉型，前瞻性地適應監管框架的變化，否則就會遭受懲罰和聲譽受損等。

由于極端氣候的影響，實體經濟遭受財產損失，它們可能向保險機構索賠，在此過程中可能出現不確定性的風險。

披露與氣候相關的信息對保持市場有效運行十分重要，市場參與方和投資者需要獲得這些信息，才能對金融風險和機會進行評價和估值。

此外，正如前面所說，綠色轉型涉及廣泛的領域，不僅包括傳統的化石能源，如煤炭、石油和天然氣，同時也涵蓋電力、工業、交通和基礎設施等依賴化石能源的產業。綠色、低碳轉型和碳中和會對經濟運行中的各行各業產生深遠的影響，而多個領域并進的轉型還有可能進一步造成疊加的轉型風險。

另一方面，我們也應當清楚地看到，碳中和應對氣候變化也是一個國家、一個企業前所未有的巨大機會。綠色經濟能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為人類健康的生活和福祉提供保障，并能促進綠色、包容性增長，引領未來可持續發展的新模式。實現碳中和實現綠色經濟轉型的過程，就是在全球競爭的市場中以創新的方式創造價值、提供高質量的產品和服務的過程，也是塑造市場競爭力和領導力的機會。

綠色經濟轉型意味著市場（商品市場和要素市場）的可持續性轉型，是結構化和系統化的。在市場中，無論是供給側還是消費側，在碳中和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供應側結構性改革顯得極為關鍵，因為在供應側是碳排放外部效應產生最主要的排放源。消費拉動經濟，消費與交換的任何產品和服務也都會產生碳排放和碳足跡。在實現綠色經濟轉型過程中，實施供應側結構性改革同時促進綠色消費，必將是創新產品和服務、創新商業模式和創造新就業的重大機遇。

充分利用碳中和、促進綠色經濟轉型提供的前所未有的戰略機遇，就是在建立引領未來全球市場的戰略優勢。戰略優勢是長遠的競爭實力，這將主要表現為：

-在供需兩側充分發揮提升能效水平的潛力；

-各行各業可再生能源電氣化；

-氣態和液態可再生能源和原料供應；

-開發關鍵性碳移除技術（Carbon Dioxide Removal， CDR），包括碳匯、碳捕捉碳封存（Direct Air Carbon Capture and Sequestration， DACCS），以及先進的工業流程等。

實施以上這些戰略舉措，在時間順序上有先后之分，但都基于一個共同的前提，這就是推動加速建立先進的基礎設施，如數字網絡、智能電網、智能交通、氫能供應網絡等，從而為實現經濟綠色現代化注入強大動力。

綠色經濟轉型意味著要同時采取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的措施。必須遵循科學合理的減排路徑，平衡短期、中期和長期的利益和風險，以最終實現碳中和與經濟增長的雙重目標。這是一項劃時代的艱巨的任務，需要充分發揮市場的作用、更好發揮政府的作用，也就是需要有法律、政策和激勵的宏觀可持續導向，激發市場活力、企業家精神，依靠可持續治理和管理手段，實際落實“共同而有區別的責任”。企業是推動變革和創造價值的主體，綠色經濟和碳中和為企業可持續發展提供了前所未有、大有作為的機會。

綠色發展和碳中和都是可持續發展的基本組成部分，以人類未來共同的福祉為目標，在倫理道德層面具有重要的意義。應對氣候變化，實現碳中和是全社會共同的任務。十分有利的是，人們對綠色發展的認識不斷提高，對綠色產品的需求在不斷增長，新冠疫情也極大地加強了這一大趨勢。

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2021年8月發布了第六次氣候變化評估報告，來自全世界60多個國家的200多名科學家，給出了科學的結論——人類的經濟活動是地球溫度上升的根本的原因。報告指出，今天地球溫度的上升已經是確定無疑的。氣候科學家證明了人類的經濟活動造成了氣候變化，以科學的方式為人類必須改變經濟發展范式和生活方式提供了邏輯支撐，而要實現這一改變，同樣也只有通過科學的方式和方法，包括治理創新、管理創新、科技創新、數字化賦能等。

在此背景下，這意味著企業和全社會需要加速可持續發展的知識更新，加大可持續發展的能力提升，只有這樣才能抓住碳中和應對氣候變化和綠色增長的機遇。這是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機遇，打造未來競爭力的機遇，也是塑造全球領導力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