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
詩人,作家,文化批評家。
生于1967年,1989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F居天津。
未來,想走正劇混搭情感路子的導演會不少,“歷史劇”會越來越豐富和泛化,但作為類型的稱謂也越來越不準確,倒是“古裝劇”這個叫法會更為通行
這幾天看《山河月明》,讓我遐想頗多。首先,網上的議論固然能反映觀眾的期待值和好評度,但許多卻也未見得可信。比如,之前對于全劇長度被刪減的遺憾,從劇集播出后的觀感來看,除了字幕串聯過渡的地方顯得跳躍性過大,倒不算太影響劇情推進。有時看到情感橋段出現,反而會慶幸現在的長度。
朱棣的戲,不太容易用來煽情。一個篡位君主,其心理波動和情感的層次,顯然非常人可比。在這樣的角色身上,無論怎么處理感情戲、親情戲,都容易被了解歷史典故的觀眾質疑。現在版本中呈現的燕王帶太孫朱允炆(也就是未來的建文帝)騎馬的橋段,從情節本身來說沒問題,但看著讓人感覺假、矯情。是編劇和導演處理得假嗎?未必。童年的朱允炆當然有可能跟叔叔學過騎馬,這在生活的大邏輯上說得過去,但因為有后來歷史上真實發生的叔侄相殘,歷史的語境會提前干擾今天的觀眾,讓大家看到親情橋段時變得超級敏感。這又不是編劇和導演靠劇集本身的功課所能抵消得了的,所以最聰明的辦法就是避開。
類似的情形還有朱標和朱棣這一對兄弟之間的關系。劇情設計及演員對朱標的演繹,堪稱一大亮點,甚至有些處理得過亮了,角色身上有了青年英主的氣象,這不太像史書上的朱標,倒有些接近青年康熙。當然,歷史和人物本來就是復雜的多面體,我們也不完全排除真實的朱標身上很可能有劇集中演繹的這一層面,劇集是大眾文藝,不能深刻到讓觀眾時刻帶著專家式的辯證思維去看戲。
《山河月明》第二個讓人遐想之處在于,劇集顯示出了古裝劇和歷史劇的無限可能性。該劇播出前的預熱宣傳,以及播出后的一些評論文字,多愛用“史詩”形容。可播出后再看,歷史情節的鋪陳雖說是有的,但對史料的改動也不小,叫“史詩劇”顯得略嚴肅了,稱“傳奇劇”可能更加合適。
現在,好多歷史劇都不是特別尊重史實,因為太尊重真實歷史,劇集的戲劇沖突會不夠,看起來顯得平淡。最典型的例子是獻明肅皇后劉娥的故事。劉娥其人,在歷史上有些近似“矮版”的武則天、正能量版的慈禧。她無生養,卻借收養宮女的兒子得到太后的位子,臨朝稱制;仁宗成人后,她遲遲不愿意交權,卻又沒有稱帝。這故事放到正劇里雖說夠精彩,卻又哪里比得上“貍貓換太子”更刺激?于是,從元雜劇到評書、小說、各類地方戲,再到現代影視,絕大多數對這一題材都選取了傳奇式的處理。未來,想走正劇混搭情感路子的導演會不少,“歷史劇”會越來越豐富和泛化,但作為類型的稱謂也越來越不準確,倒是“古裝劇”這個叫法會更為通行。
市場不斷發展,有開始泛化的類型,自然也會有細化的類型。比如年代劇,我之前在一篇文章里提到過,伴隨著取材近四十年當代生活變遷劇集的增多,“小年代劇”或者“當代劇”已有日益成為單獨類型的趨勢。其中,按照劇情發生地域,又可分為“京味”“滬味”“關外”等細分品種。近期,由于震執導并主演的《鼓樓外》,就是這樣一部京味劇。觀眾從該劇的風格和主演里,依稀可以看到之前劉家成的“新京味兒戲”(尤其是同樣由海一天主演的《情滿四合院》)的影響,甚至還可以上溯到《全家福》《風箏》《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所展示的北京當代氣韻。當然,于震的新劇在展示京味兒上是有側重的,它不過分執著于細節,重點還是著落在“感人”二字上。目前看效果還不錯,只是不知以后,于震是否還愿意在這類很吃功夫的題材上深耕。
這幾年,以《慶余年》《雪中悍刀行》為代表的古裝奇幻劇崛起,進一步襯托了多年前“不可一世”的金庸劇的式微。不過,金庸劇也好,古裝奇幻劇也罷,都還是穿著武俠與理想、成長的外衣的。凸顯不好這幾點,很難達到以往版本的受歡迎程度。一部好看的武俠劇,本來最難的是將那些想象中的武功招式進行成功的畫面表達,最容易的是如實還原原著的情感表達;但好多時候,改編版本偏偏把這兩者給整反了。武俠劇的制作者不能玩得太“嗨”,需要在劇集主題方面更多一些面對原著的克制和老實。而這克制與老實,也正是另一種自我的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