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民而藝術

黃崢

摘 要：中國藝術家古元的作品《哥哥的假期（一）》創作于1942年，內容描繪了一名八路軍戰士利用假期休假回鄉，鄉親們圍攏上來聽他講述部隊生活的情景。這一溫馨且生活化的場景，反映了藝術家深入生活的創作理念，以及潛藏于文藝創作背后的政治觀念。1942年《講話》的發表，對古元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誕生了《哥哥的假期（二）》。本文試圖通過圖像識讀、對比觀察的方式，探究古元的藝術探索過程。

關鍵詞：延安時期;古元;《哥哥的假期》;《講話》

一、西方木刻技法初體驗

《哥哥的假期（一）》是古元藝術風格尚未轉變時期的作品，作品的題材選自生活，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雖然作品運用的是西方的木刻技法，但這件作品的完成度、精彩度和表現度依然非常高，值得深入分析。

從作品的表現手法上看，古元采用的是西方的木刻技法，俗稱“陰刻”，指的是去線留面。在作品中主要表現為：去掉人物形體的主要結構線及道具的外輪廓線，在形體的高點和亮面稍加刻畫，形成黑白灰分明的三個色階，僅通過挖掉幾條橫線，體現地面的質感。總體而言，是以分面的方式進行表現，最突出特點是保留有大面積的黑色塊，強調畫面的黑白對比，這一風格是古元在魯迅美術學院學習中受德國版畫家柯勒惠至及蘇聯木刻版畫風格影響的結果。

《哥哥的假期》采用的是環繞式構圖，畫面以八路軍戰士為中心，形成一個熱鬧、輕松和穩定的氛圍。位于畫面視覺中心的八路軍俯下身子，親切地與鄉親們進行交流，這樣的動態處理，一方面是為了迎合好奇的小姑娘看肩章的需要，另一方面使得他和鄉親們的視線處在一條水平線上，從而拉近與鄉親們的距離，更貼近農民。作者對八路軍的手勢進行了刻畫，這是一只談論到高潮時會不自覺伸出來的手，從作品的這些細節中可以看出古元對生活的深入體驗以及對人民群眾的真摯情感。八路軍左側的年長者和小伙子都認真地聽他講述時事和見聞，深切贊同他的觀點，年長者手上的煙斗仿佛隨著交談時產生的情緒起伏而上下晃動，而年輕的小伙子臉上則透露出對部隊生活的好奇和向往。畫面的中右部分的小姑娘撲到八路軍哥哥的懷里，抓著他的胳臂，認真辨識臂章上的“八路”二字，這兩個字，起到了補充說明的作用，也是畫面的焦點。小男孩對哥哥的軍裝產生了興趣，他戴上哥哥的帽子，套上寬大的腰帶，系上軍用的水壺，挎上沉重的帆布包，神氣地舉起左手做出敬禮的手勢，手勢再次點明哥哥的身份，也蘊含著古元對八路軍戰士的敬佩之情，此外，畫面中對許多道具都作了精細的刻畫。

這件作品雖然取法歐洲的陰刻法，是用強烈的黑白對比來組織畫面，此時還沒有考慮到廣大農民群眾的觀看習慣，不容易為廣大人民群眾接受，但就其本身而言，仍具有極高的藝術水準。

二、擺脫“黑道道”的風格轉變

一九四零年五月，古元在碾莊體驗下鄉實踐活動，在和民眾同吃共住同勞作的過程中，他們對繪畫一直有著這樣的疑惑：“為啥臉上一面黑一面白，長出這么多黑道道？ ”古元意識到， 要讓更多的群眾接受，一定要改變西方版畫的創作手段，將更多中國民間傳統的元素融入藝術創作當中。為了充實自身的藝術表現力，更為了適應人民大眾的欣賞習慣，這一時期，古元的版畫創作風格慢慢趨于明朗，黑色塊面減少，并采用了民間傳統的陽刻線條，創作的畫面大都具有鄉村的日常生活氛圍，反映農民群眾新面貌。

一九四二年，毛澤東發表了著名的《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對文藝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力群在《魯藝六年》中曾提到：“延安文藝座談會之后，由于文藝工作者們加強了群眾觀點，考慮到農民群眾的欣賞習慣，版畫家們作品的巨大變化，就是減少了畫面中黑的成分，人物的面部也不再用明暗的表現法，多用陽線刻法了”。這種變化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古元的藝術技法研究，為古元形成簡潔明快的藝術風格奠定了理論基礎。在毛主席文藝座談會之后，古元重新翻刻了之前創作的《哥哥的假期》。通過兩件作品的對比分析，可以看到古元在藝術創作過程中的轉變。

在《哥哥的假期（二）》中，作者去掉了大面積的黑色塊，人物多用清晰的線條表現，近似中國傳統篆刻手法中的“陽刻”。變化明顯的地方在于畫面最前方蹲著的農民，《哥哥的假期（一）》中，該農民的著裝一身黑，上下身的衣物沒有區分，整體畫面比較暗沉;在《哥哥的假期（二）》中，該農民換成一件白色單衣，減少了畫面中的一大半黑色調，使畫面更加輕快和明朗。其次，從人物的臉部刻畫來看，《哥哥的假期（二）》中人物的臉上少了很多的“黑道道”，臉部多用簡單，清晰的線條表現外輪廓，讓臉部自然留白。八路軍哥哥、抽煙的年長者以及背著孩子的小伙子，他們的面部特征都作了很大的改變：原先八路軍的臉是由很多黑道道排列組合的，現在是留白處理，可以看到一條清晰的臉部輪廓;抽煙的年長者臉上減少了很多黑道道進而減少了滄桑感，等等。

從人物的著裝來看，《哥哥的假期（一）》中畫面最右側的姑娘和小男孩都穿著肥大的對襟棉襖、大棉襠褲，右側姑娘雖然手中拿著象征開始學習文化知識的報紙，但仍未跳脫典型舊社會時期的農村女性形象，整體人物狀態沉悶，沒有精氣神。在翻刻版《哥哥的假期》中，這兩個人物的衣飾相比之前的衣褲更加合身，古元對人物身后的背景進行了留白處理，人物輪廓線更加鮮明，這樣的改變寄托著古元想要通過用自己的版畫引起全國人民改造封建落后思想的決心。在背景的處理上，古元大膽地運用了大面積的空白，僅用一些細線條加以裝飾，這種處理方式使輪廓線更加清晰，容易分辨。

這是古元站在人民群眾立場上所做的一次藝術探索，這次藝術探索逐漸突破了西方版畫的套路，自覺地將中國傳統繪畫形式、民間美術的營養加入其中。雖然改變了一貫的創作手法，卻毫不影響作品的表現力，反而形成了更加多元的藝術面貌。可以想見，《講話》對古元的政治思想及創作理念影響深遠。

三、結語

從兩幅作品中，我們既看到了古元在木刻版畫風格上的突破，也看到了他對人民群眾關注度的提升。無論形式、風格發生怎樣的變化，有一個核心不會改變：從群眾中來，立足于人民的真實生活。通過對生活的觀察與理解，創作出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藝術作品，這也是古元的作品飽含著動人情感的內在原因。他的藝術是與時代同步的，隨著時代和人民的變化而變化，絕不拘泥于一種手法和風格，這也是他的偉大和不平凡之處。透過刀鋒，窺見延安時期平凡的生活場景，是古元先生給我們留下的寶貴財富。

參考文獻：

1. 古元. 到"大魯藝"去學習[J]. 美術， 1962（3）：3.

2. 洪曼娜. 延安時期的勞模宣傳畫與祝壽活動——以古元版畫《給老炊事員祝壽》為例[J]. 美術學報， 2019（4）：8.

3. 竇良羽， 張敏. 延安時期木刻版畫的民間審美轉向[J]. 天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8，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