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琪
[摘 要]伴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社會中出現了一些新的文化思潮,為研究音樂文化的傳播提供了一些新的理論思路。而音樂傳播的方式也在不斷更新,從口語傳播、文字傳播、印刷傳播再到電子傳播,音樂借助各種形式得以延續。本文從文化工業和音樂商品的概念出發,探討方錦龍《國樂通識課》中音樂大眾化傳播的方式與路徑,對其內容、傳播方式及各方面的利弊進行多重分析,探討中國傳統音樂繼承與發展途徑之創新的種種可能。
[關鍵詞]音樂大眾化傳播;文化工業;音樂商品;方錦龍;國樂通識課
[中圖分類號]J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22)05-0196-03
新時代的大變革絕不僅體現在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上,更是對人類思維方式、社會觀念的巨大沖擊。“文化工業”“文化產業”“文化商品”等詞語不再是一個個冰冷的學術概念,它們已經滲透到人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在當前語境下,社會中涌現出一批音樂工作者,他們通過生產音樂商品或參加盈利性質的音樂演出等方式宣傳、傳播中國傳統音樂,譬如方錦龍在網絡視頻平臺上開設《國樂通識課》,地方電視臺舉辦《國樂大典》并邀請聲樂、器樂方向的知名音樂家出演節目等,這無疑是中國傳統音樂傳播方式的大膽創新與嘗試。方錦龍開設的《國樂通識課》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應運而生。與以往學校中開設的課程不同,《國樂通識課》多了一重音樂商品的身份。
一、音樂商品的緣起
(一)音樂商品的出現
音樂商品的出現并非一時興起。當人們開始用貨幣購買物質形態的音樂文化時,音樂就被賦予了商品屬性,音樂創作者就成為了音樂商品生產者。除了印刷出版的樂譜、唱片、CD、DVD等音像物品外,各種盈利性質的音樂演出、音樂教學也作為一種非物質形態的音樂商品而存在。以馬克思提出“服務就是商品”的觀點為依據,無論音樂演出、音樂教學是以傳播音樂文化為出發點亦或是以盈利為目的,當它們可以通過貨幣來獲取時,就已經成為一種音樂商品。音樂商品生產者以音樂作為服務內容構成勞動行為,這種音樂服務對消費者而言具有使用價值,因此形成音樂商品。[1]
自近代以來,尤其是在西方工業社會的刺激下,音樂商品依靠各種科技手段迅速進入爆炸式生產——消費的高速發展階段。音樂商品的定義更加準確明晰,音樂商品的產業鏈也更加完善,包括生產、加工、消費、再生產等多個環節。雖然音樂商品不是后現代主義社會的“特產”,但不置可否的是,音樂商品緊密貼合了后現代主義的某些特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文化工業”,而“文化工業”的主要產物便是“文化商品”。在后現代主義階段,文化同工業生產、商品之間已經達到一種密不可分的狀態,音樂文化領域也不例外。并且,音樂文化內部的“階級”觀念正在逐漸消失,所謂“高雅”音樂與“通俗”音樂之間某種無形的壁壘被打破了。這種轉變其實源自于音樂生產者和音樂消費者觀念的變化:“高雅”音樂生產者擺脫“專家”身份的束縛,讓專業音樂生產也可以貼近大眾的生活;“通俗”音樂消費者消除對專業、難懂的“高雅”音樂的抵觸心理,接納、吸收更廣泛的音樂文化。“總之,后現代主義文化已經從過去那種特定的文化圈層中拓展出來,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并成為消費品。”[2]
(二)文化工業
德國哲學家、社會學家、音樂理論家阿多諾認為,“文化”自身就充滿矛盾:一方面,文化能夠捍衛自由、傳播自由、實現自由;另一方面,各種文化現象的出現實際上是統治管理階層試圖主宰、控制世界的手段。對于“文化工業”,阿多諾是這樣解釋的:“文化工業的所有分支當中,產品都是為大眾消費設計,都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此種消費的性質,故此,多多少少都是有計劃制造的。”[3]“文化工業”這一術語,是為了徹底區別于“大眾文化”而專門選擇的。所謂大眾文化,是自下而上、從大眾群體中自然自發產生的。與之相反,“文化工業自上而下,有意識將它的消費者整合成一個模式。”[4]從以上層面來講,《國樂通識課》作為一門普及、傳播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通識課程,是方錦龍為大眾能夠快速且樂于接受傳統音樂而設計的特色音樂商品,在一定程度上屬于文化工業的產物。但另一方面,它不具備功利性,并不是實現“文化霸權”的一種政治手段,僅僅是能夠在傳播、講授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知識的同時為音樂商品生產者帶來利益的一種商品而已。
二、方錦龍及其《國樂通識課》
方錦龍,現為廣東省藝術研究所“錦龍音樂工作室”藝術總監,“方錦龍芳華十八”女子組合藝術總監。他以琵琶演奏家的身份被廣大群眾所熟知,又因擅“玩”各種樂器而被當代網友戲稱為“武器大師”。自2020年9月2日起,方錦龍在某視頻平臺上推出了《國樂通識課》,課程定價99元,以“壯哉,大國樂”的響亮口號迅速進入公眾的視野。通識課全程共十期,分為三大篇章,包括“琵琶篇”“國樂家族篇”和“玩在國樂”。這是方錦龍40多年來首次以線上課程的形式開講,課程內容包括從琵琶到國樂家族六大代表性樂器龠、簧、古琴、阮咸、胡琴的介紹,還有《霓裳羽衣曲》到《彝族舞曲》十幾首經典曲目的現場演奏賞析,暢聊9000年國樂史。方錦龍從自己豐富的研習和演出經驗出發,站在最專業的角度,融合國際化視野,追溯國樂起源,細數經典樂器發展脈絡,從上古到當代,從東方到世界,展現中國傳統絲弦音樂蘊藏的傳奇故事和色彩。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21年6月13日為止,《國樂通識課》在正版授權視頻平臺上的播放量已達到約273萬次。顯然,拋開課程內容不談,我們能確定《國樂通識課》本身首先是一件音樂商品。因為正版視頻平臺在課程下方已經明確標注了“本內容為付費內容,購買成功后方可觀看”和“本內容為虛擬服務”等字樣。并且,方錦龍此時既是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傳播者,也是音樂商品的生產者。同樣,購買《國樂通識課》的消費者更是學習者、受傳播者。
三、作為音樂商品的《國樂通識課》
(一)音樂商品自身優勢
一方面,音樂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是建立在一定經濟基礎之上的上層建筑。因此,音樂商品作為音樂的載體要為經濟基礎服務,就是依靠音樂商品內容明確的思想性、藝術性和審美特點,即以生動的、豐富的音樂藝術形象來反映社會生活、作用于社會生活。《國樂通識課》以專題形式設置,以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為課程核心,以中國傳統器樂、樂器為主要內容,從代表性樂器、演奏技法、音樂風格、歷史典故、經典曲目、傳統美學觀念等方面進行講授,在傳授理論知識之余,方錦龍還配以現場演奏示范,生動展現了國樂之美,使聽者在旋律中感悟先輩智慧,在音樂中找到心之所屬。另一方面,音樂商品在社會流通中,又表現出一種明確的商品性特質:價值和使用價值的存在、貨幣價格表現。消費者用貨幣換取知識,通過對中國傳統器樂的賞析,了解中國傳統音樂的內容美和形式美,建立起對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理性和感性的雙重認識,構建并不斷完善、豐富中國傳統音樂文化認知體系。
(二)音樂商品的永恒性
優秀音樂商品的永恒性體現在物質和精神在時間和空間的兩個層面上。《國樂通識課》作為一門網絡課程,觀眾可以隨時利用手機、平板、電腦等電子設備下載保存,或者在線觀看,體現了音樂商品在時間和空間中的永恒性。而《國樂通識課》對消費者傳輸的中國傳統音樂知識也是永恒的,始終存在于消費者的記憶之中,并且能夠隨時隨地重溫復習,加深印象。更重要的是,消費者在接受知識的過程中所喚起的對中國傳統音樂的熱愛,乃至為中國傳統音樂留存與發展貢獻出個人的力量。這種精神上的感動無疑具有深遠的影響效果,所以優秀音樂商品蘊含的藝術價值也是永恒的。
(三)網絡傳播的優勢
從最簡單、淳樸、自然的民族民間傳統音樂到如今復雜多變的多媒體混合傳播方式,音樂發展途徑的多樣化顯現出一些不同于過去自然傳播狀態的優勢。
1.即時性。《國樂通識課》完成制作后,可以隨時上傳至網絡視頻平臺。視頻一經上傳,觀眾能夠隨時隨地觀看視頻進行學習。利用這種方式能夠打破音樂傳播在空間和時間上的限制,隨時隨地進行音樂文化的傳播。如此一來,無需強制性的在固定的時間和地點接收音樂文化,受眾在興趣濃厚的狀態下隨時進入觀看狀態,可以達到更好的傳播目的。
2.反復性。消費者在購買《國樂通識課》后,可以借助手機、平板、電腦等電子網絡設備隨時隨地反復觀看,甚至可以進行點播、倍速、循環等操作,而傳統的大眾媒體唱片、光碟、廣播受限于時間、設備等問題。顯而易見,音樂的網絡傳播能夠達到個人隨時反復的目的,具有很大的靈活性。
3.差時性。所謂差時性,就是指觀眾觀看音樂作品的時間過程在時間軸上大規模的交叉重疊。簡單來說,就是全世界的人可以通過網絡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接受音樂信息,即使兩個人的觀看時間僅相差一秒鐘,也不影響他們各自對音樂信息完整的接收。一個非常易懂的例子,在電影院我們經常能見到錯過電影開頭后匆匆進入影廳的觀眾,但是如果他們選擇在網絡上觀看影片,就不會錯過電影的一分一毫,即使地球上相距甚遠的兩人在不同的時區,他們也能夠接收到同一部影片全部的、完整的信息。
4.交互性。音樂生產者與音樂受眾能夠跨越時間、空間、語言、地域的限制,在接收音樂信息或接收外界反饋后給予回應,網絡這條傳播鏈是雙向傳輸的,具體交流方式包括但不局限于發布評論、文章,甚至視頻平臺特有的、類似評論一樣的“彈幕”功能,等等。數字化時代音樂傳播的新變革打破了傳統大眾媒介封鎖、阻攔、忽視音樂受眾對接收到的音樂信息進行反饋的壁壘,使音樂交流幾乎回歸“面對面式”的一種自然、原始的狀態。音樂生產者能夠以一種真誠、親切的態度和務實、有效的渠道聆聽、接納消費者的反饋,而消費者也可以盡情、大膽、自由地抒發自己的觀點,并且其他音樂生產者或者消費者、處于是否要消費邊緣徘徊的“觀眾”也能夠圍觀這場“透明”的交流過程。同時,這種交流不僅發生在音樂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也可以發生在音樂生產者與音樂生產者之間、音樂消費者與音樂消費者之間,亦或是對是否選擇消費該音樂商品猶豫不決的潛在音樂受眾向已消費者進行咨詢等,交流的范圍是非常廣泛的。
5.自由性。音樂藝術能夠在網絡世界自由創作、發布、傳播,同樣自由的還有傳播的受眾,他們能夠在網絡上快速搜索到任何想要了解的信息,對于雙方而言,這是一種全面的解放。
四、音樂商品的潛在危險性
(一)商業化。阿多諾認為文化工業的后果就是消除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之間數千年涇渭分明的界限,強硬地將二者捆綁在一起,變得不倫不類。為了追求經濟效益,高雅文化喪失了嚴肅的藝術氣息;為了提高思想境界,通俗文化泯滅了自由的個性特質。音樂商品雖然可以選擇以什么類型的音樂作為商品內容,但其自身無法擺脫商品性質,因此音樂商品的藝術價值和商品價值就像兩股相互糾纏、不分彼此的勢力。當藝術價值占上風時,音樂文化的發展需求占主導地位,音樂創作者能夠正確把控音樂商品的生產方向和內容,引導音樂藝術的健康發展;當商品價值占上風時,經濟市場的利益需求占主導地位,音樂創作者被市場、價值規律所支配,各類良莠不齊的音樂作品層出不窮,不但會打亂市場秩序,更重要的是對音樂藝術發展造成極大的破壞。
(二)標準化。阿多諾強調文化工業中的“工業”主要是指文化生產過程的工業化,即生產程序的標準化:在明確的分工生產模式中,機器的使用、工人和生產資料的隔離。隨著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社會分工日益精細,文化的生產方式卻逐漸固定化、標準化。表面上看似個性鮮明的文化產品,其內部的生產過程早已被切割成無數個固定的、程序化的分工步驟。
(三)機械化。文化商品按照生產者規定好的方式、步驟有序地進行生產。而文化商品的內容也是由生產者按照消費者的喜好做出投其所好的決定。藝術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如今,藝術從云端墜落,落入凡間,貼近甚至融入大眾的日常生活,強迫消費者把藝術文化等同于現實生活,極大程度上扼殺了消費者的想象力。他們只能在生產者提供的眾多文化中被動選擇自己感興趣的內容,甚至這些內容可能是生產者為他“量身定制”的。消費者喪失了藝術想象力,也就喪失了文化選擇的主動權,無法出于自身需求而要求生產者、市場推出相應的文化產品。生產者、市場在追求經濟效益最大化的情況下只會層出不窮的推出能夠制造熱點或符合當下熱點的統一、整齊劃一的文化商品。這就是文化工業產品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弊端。
現今,我們努力探索以中國傳統音樂為內容的音樂商品的研發、生產,其核心內涵就是千年來中國優秀傳統音樂文化的繼承與發展問題,以及伴隨時代變化,中國傳統音樂傳播方式的創新發展問題。讓中國優秀傳統音樂成為推動社會主義音樂事業建設的主流,用中國優秀傳統音樂文化滿足中國人民的音樂藝術需求,這種追求是當代中國音樂商品生產所無法避免,也是必須承擔的責任。中國傳統音樂的傳承者們與時俱進,創新傳播手段和傳播路徑,不斷為傳統音樂注入新的活力與生機。雖然創新的道路上也許會危機四伏,但我們堅信中國傳統音樂作為中國音樂發展的堅定基石,將始終流淌在中國音樂的血脈之中。
注釋:
[1]曾遂今.中國大眾音樂:大眾音樂文化的社會歷史連接與傳播[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3:313—314.
[2][美]弗·杰姆遜.后現代主義與文化理論:弗·杰姆遜教授講演錄[M].唐小兵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145,147—148.
[3][4]陸 揚.馬克思主義文化理論發展史(上)[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18:228—231.
(責任編輯:韓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