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年魚

小時候，農村的年味非常濃。如果說殺年豬、打糍粑、磨豆腐是各家各戶年前的“三大事”;那么打年魚則是一個村莊的大事。

進了臘月后，一些村莊就陸陸續續地開始打年魚。

我們村子有一個打魚佬，他有兩個兒子，都是打魚的好把式。他家有一應的打魚工具：兩只常見的小船，一只少見的桶船，一盤俗稱“拉網”的大漁網。每近臘月，鄰近的村莊都會請打魚佬父子去幫忙打年魚。打魚佬居住在我們村莊，“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們村莊多在過小年這一天打年魚。打年魚，不能放干門塘，因為那時全村子人洗洗涮涮的用水以及家禽家畜的飲用水都指靠著這口門塘。

過小年的那天，各家各戶早早地吃完午飯，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大聲地說笑著聚到門塘東側的塘埂上，隊長便領著幾個壯漢到打魚佬家去抬打魚的工具。不一會兒，壯漢們抬著拉網和小船、桶船，隨著打魚佬和他的兩個兒子到了塘邊。老人和年輕的婦女們說笑著，孩子們跑前跑后看熱鬧，打魚佬一邊指揮壯漢們抖開拉網，在拉網的兩側端角系上長長的粗壯的麻繩，一邊和兩個兒子把兩只小船和那桶船推進塘里。打魚佬自己站在桶船的橫木上撐著一根長長的末端帶著鐵鉤的竹竿從中協調，二十多個壯漢分為南、北兩組拉著拉網沿著門塘的兩岸由東頭向西頭進發。打魚佬的兩個兒子分別站立在兩只小船上，各自手握一支長竹竿，沿拉網與塘岸的縫隙處游走，不停地用長竹竿“啪啪啪”地擊打水面，濺起二尺多高的水浪，為的是嚇阻魚兒從這縫隙處逃出拉網。我們村莊的門塘水面寬闊，有近兩千平方米，雖然有二十多個壯漢拉網，走起來依然很吃力。他們彎著身子，不時喊著號子，相互鼓勁，一步一步地自東而西并進。一開始，水面還很平靜，網走過水塘的一半，水面就不時地有斗大的浪紋浮現，站在岸上的老人和年輕的婦女們就指點著，興致勃勃地議論著水底肯定有大魚。

網快到水塘的西頭了，水塘里的魚兒出于本能，都拼命地想掙脫漁網，不停地跳出水面，水面像煮沸的稀粥，啪啦啪啦地響個不停。打魚佬和他的兩兒子都退到漁網后，立在船上，用竹竿在拉網與兩岸的縫隙處越發用力地拍打水面。這個時候，魚兒的跳水聲，竹竿的擊水聲，拉網漢子的號子聲，岸上老人婦女的歡笑聲，孩子們興奮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把冬天都吵醒了，小山村充滿了春天的氣息。

開始收網了，拉網的漢子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大聲喊著號子，雖然岸上的人也會見縫插針幫忙拉網，但網在淺水淤泥中顯得格外重，而且網里還有拼命亂撞亂跳的魚，需要把網收得很高，防止魚兒躍過漁網逃掉。所以收網雖急，但收起來卻慢。漁網慢慢地被拉成一個矩形，里面的魚跳躍著，潑啦啦的水聲非常動聽，網中晃動著一片銀白，最后漁網被拖上了岸，隊長就組織人開始從漁網里向外撿魚。二斤以上的大魚被挑出來分配，其余的小魚又被放回塘里養著以待來年長大后再打撈。撿完魚后，歇一會兒，自西向東，再撈一網魚。打年魚，我們村莊只撈兩網，因此年年都會有露網之魚，也就年年都會有驚喜，一二十斤一條的大魚經常見。這兩網魚，合一起有六七百斤重，接人頭平均分配，小山村充滿了歡樂的氣氛。小年的晚上，各家餐桌上都會有一盆盛著乳白色湯汁的香噴噴的燉魚頭，魚身一般人家舍不得吃，要留著春節期間待客。

打年魚，曾經是一個村莊的大事，它永遠烙在我的記憶里。

作者簡介：

李學然，中小學高級教師，信陽市雜文學會理事。現任教于光山縣第三高中。作品散見于國內報刊及網絡平臺，出版有散文集《老藕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