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學樹
中國人民解放軍一路走來,從小到大、由弱至強,風雨兼程、波瀾壯闊。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它已經成長為舉世矚目的現代化軍隊。發生在1985年中至1987年底的百萬大裁軍,在人民解放軍軍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時,世界各國都在高喊裁軍,兵員卻越裁越多,軍備競賽愈演愈烈。1985年下半年開始,中國以實際行動,裁軍一百萬。中國人民解放軍三總部機關的人員編制精簡近一半;原有的大軍區從11個合并成7個;全軍減掉31個軍級以上單位;撤銷4000多個師、團級單位;從1985年起的三年內安排60萬軍隊干部退出現役轉業到地方……幾乎每一個軍人都思考著進、退、去、留,每一個軍人家庭的實際利益受到牽動。當時,還有作戰任務的昆明軍區,在驟然間經歷了由“留”到“撤”的急速轉變,上演了百萬大裁軍特大劇目中“成昆之變”精彩的一幕。
百萬大裁軍中,昆明軍區作出的貢獻大,面臨的局面復雜艱難。我時任昆明軍區副政委劉炎田的秘書,既是一位見證者,又是自身利益的觸動者,所目睹的百萬大裁軍,所經歷的“成昆之變”,至今記憶猶新,歷歷在目。
解放軍:新中國和平與安全的鋼鐵長城
在我們上學的課本中,有兩道長城,一道是延伸于北國峻嶺之中的萬里長城,一道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鑄就的鋼鐵長城。我非常向往用一磚一石筑壘的萬里長城,她是中華民族屹立東方的象征;我也非常崇敬解放軍在槍林彈雨中煉就的鋼鐵長城,她是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堅強支撐。我仿佛看到,祖國萬里長城上鑲嵌著一道任何力量都摧不垮的鋼鐵長城。我一次次在家鄉看到應征入伍的青年們穿著綠色軍裝,雄赳赳、氣昂昂,走向解放軍的行列中。說來也巧,他們大都是走進北國,在萬里雪飄、白雪皚皚的疆土上戍邊衛國。于是,我渴望成為一名解放軍戰士,向往走進延綿萬里長城的銀裝北國。
1974年冬季,我穿上了向往已久的綠色軍裝,卻被軍列拉著駛出中原西大門,穿越秦嶺蜀道,走進烏蒙山脈,踏進山岳叢林,來到西南邊疆,遙遠無邊的感覺油然而生。南疆與北國,地域風情有別。冬季的南疆,與北國差別更大。北疆“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而我們的軍營坐落在層層疊疊梯田纏繞的山頂上,滿眼蒼松翠竹,綠色盎然。盡管如此,我還是特別留戀意想中的北國風光,向往北疆軍營。《駿馬奔馳保邊疆》雄壯歌聲在軍營響起,“駿馬奔馳在遼闊的草原,鋼槍緊握戰刀閃閃……”,我似乎騎著戰馬,奔馳在冰天雪地的北疆草原。
新兵分配,我們走進閉塞寂靜的山溝,整天施工在坑道。走出坑道,放遠眼望,也只是高矮山頭連綿不斷。營房是“干打壘”,生活單調枯燥。向往遼闊北疆的心情,一下子緊縮起來。唯一使我感到有點兒軍營神秘氣息的就是我們服務的兩個師級情報單位,數十個通信塔隱身于茂密樹林中,挺立在半山腰,塔與塔之間橫豎交錯牽拉著稠密的網線。艱苦的環境抹平了激情的棱角,我感覺一直在和石頭、鋼筋、水泥打交道,似乎遠離對鋼鐵長城的忠誠堅守。當兵第二年,老班長帶我去昆明,那里樓房林立、車水馬龍。他告訴我,這就是我們軍區首腦機關所在地。第四個年頭,我隨營長搞外調,又一次路經昆明,他帶我順便去看望他當警衛員時跟隨的軍區查玉升副司令員。走進軍區大院,看到足球場般大的“工”字形連體指揮大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軍營的氣派,部隊的威嚴。
1979年2月,我所在的部隊匯入浩浩蕩蕩的行軍隊伍中,戰車滾滾,坦克轟鳴,南疆邊陲備戰氣氛濃烈緊張。2月17日,自衛還擊作戰的槍炮聲響起,我第一次感受到作為南疆部隊一員的驕傲。幾百公里長的還擊戰線,部隊勢如破竹般向前推進,南疆軍威勢不可當。
四年之后,我有幸調進昆明軍區機關,開始在軍區后勤部政治部干部處工作,后在軍區司令部辦公室任軍區首長秘書,對昆明軍區的歷史和現狀有了更深的了解。
昆明軍區,一支英雄的部隊。她的前身是由陳賡和宋任窮指揮的解放軍第四兵團,由楊勇和蘇振華指揮的解放軍第五兵團,在解放之初組建的云南軍區(二級軍區,兵團級),1955年擴編為昆明軍區(一級軍區,大軍區級)。歷任司令員分別是陳賡、謝富治、秦基偉、王必成、楊得志、張铚秀,他們在全軍赫赫有名。昆明軍區所屬部隊,一直駐守云貴高原,擔負著保衛祖國南疆的重任。曾多次粉碎國民黨軍隊殘部從金三角地區的回竄,入緬甸參加勘界警衛作戰,出國履行援越、援老抗美國際主義義務,平定少數民族地區武裝叛亂,多次參加搶險救災,長期支援云貴地方經濟建設。特別是從1979年2月到1985年軍區撤銷的6年多時間里,一直單獨或者指揮其他軍區的部隊,勝利完成了對越自衛還擊作戰和防御作戰任務。1979年2月,昆明軍區組織指揮第11軍、第14軍、云南省軍區邊防部隊和成都軍區第13軍、第50軍等部隊,發起了對越自衛還擊作戰中的西線攻擊,圓滿完成了預定戰役目標任務。1981年5月,組織指揮收復扣林山戰斗。1984年初,指揮以第14軍40師為主力發起的老山戰役,以第11軍31師為主力發起的者陰山之戰,一舉全殲兩山守敵。因此,兩山前線著名全軍、全國。從1984年上半年開始,昆明軍區以“前指”名義分別指揮了以南京軍區第1軍、濟南軍區第67軍為主力,其他特殊兵種部隊配合的對越防御作戰,都取得了黨和人民滿意的勝利。幾年不斷的戰火,昆明軍區廣大指戰員得到了血與火的磨煉,承受了巨大犧牲。要說我們的部隊長期處于和平建設時期,能不能經受戰爭考驗是一個大問號的話,那么昆明軍區用輝煌的戰績告訴世人:我們的軍隊永遠立于不敗之地,永遠戰無不勝!在我的心目中,昆明軍區及其所屬部隊是一道設立在祖國南疆的堅固防線,她與北國疆土、西域雪原、東部海域防線相連,共同組成了祖國的鋼鐵長城,延綿于熱帶山岳叢林之中。昆明軍區,為國家安全、人民利益所作出的貢獻,付出的犧牲,得到了中央領導的充分認可和高度贊賞。
1985年春節期間,當我目睹時任黨中央總書記胡耀邦親臨南疆前線,看望慰問昆明軍區指戰員和參戰官兵,親切接見師以上干部,大年三十與官兵團拜同樂,伸出大拇指并揮筆題詞“國威軍威看西南”情景時,更感到昆明軍區在戰略布防上有著不可替代的舉足輕重的位置。
驟然間的“成昆之變”
1985年下半年開始的百萬大裁軍,從軍委到各兵種、各軍區,在多方的論證下,做了長期細致的思想和組織準備。11大軍區撤誰留誰,是百萬大裁軍的關鍵點。各大軍區也都使出了絕招,尋找充足的保留理由。你以邊關重鎮、瀕臨前線為依據,我以物資集散中心、便于屯兵為理由,他以布防了打大仗的預備隊,可以兼顧多方作戰方向為優勢,來論證自己軍區保留的客觀必然性。
但有一點是軍隊上下都毋庸置疑的,昆明軍區有充分的保留理由。她地處中越邊境戰事前線,所在的云南省數千公里邊境線與多國接壤,對敵斗爭和對外交流情況復雜。自1979年自衛還擊作戰以后,6年多,戰斗一直沒有間斷,長時間鍛煉了指揮機關和作戰部隊,涌現了一大批能打善戰的指揮員,而且是當時全軍唯一還有作戰任務的大軍區。昆明軍區無須用更多的口頭理由來論證,她所處的現實情況和實際作戰效果便是最好的回答。在此之前,軍委拿出征求意見的初步方案中,昆明軍區上下也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要保留自己,即在原11大軍區中,原封不動保留沈陽、北京、廣州軍區,南京軍區合并福州軍區,定點南京;濟南軍區合并武漢軍區,定點濟南;昆明軍區合并成都軍區,定點昆明;蘭州軍區合并烏魯木齊軍區,定點蘭州,整編后全軍共7大軍區。
考慮到運籌作戰,昆明軍區比其他軍區更有可能被保留。當時1軍即將完成輪戰任務準備撤出前線陣地,67軍準備接防1軍承擔防御作戰任務,前線不能出現空當。因此昆明軍區從首長到機關都在全天候工作,忙得不亦樂乎,特別軍區“前指”更為繁忙,承擔著邊防安全的重大責任。
1984年12月,軍區劉炎田副政委剛從對越防御作戰“前指”值班回到機關,便于1985年1月下基層調研自己分管的部隊思想政治工作,培養軍地“兩用人才”、邊防民兵和軍隊群眾工作。我一同前往。調研行至德宏軍分區,前線突發戰事,他立即讓我與軍區作戰部聯系,了解戰場具體傷亡情況和我方攻占陣地態勢。調研還未結束,他便接到通知,讓他返回機關,準備陪同即將視察前線的中央領導。當時軍區副職有八九位,劉炎田副政委是最年輕的一位,資格卻比較老,分別擔任過北京軍區第63軍政委、北京軍區后勤部政委、山西省軍區政委、昆明軍區第14軍政委,任昆明軍區副政委也有六七年了。我又聯想起來選調我任首長秘書時,軍區干部部一位副部長說給我的那句“你去給劉副政委當秘書吧,他是軍區副職中最年輕的”話,覺得昆明軍區得以保留,他極有可能被重用,至少繼續留任現職。
1985年5月,劉炎田副政委讓我陪他到貴陽。他去自己的聯系點——貴州省軍區,參加黨委班子整黨民主生活會。在會上服務首長的過程中,我真正領略到了什么是黨內搭檔之間的不講情面。時任省軍區黨委副書記的司令員對任黨委書記的政委的批評一針見血,發言達兩三個小時,弄得書記滿臉通紅,難以抬頭。可接下來,兩人依舊全力配合工作。但高級干部面對同級和下級直截了當的批評,我是第一次所見。貴陽多雨,那十來天雨幾乎沒有停過,不是嘩嘩大雨,就是瀝瀝細雨。陰雨天氣帶動了人們心情的沉重。我當時不知道劉副政委的心情如何,一位叱咤風云幾十年的將軍,思想再復雜也是不會輕易顯露在外表。但我猜透他那幾天的思維肯定是急行軍,百萬大裁軍在即,軍委馬上要召開擴大會議,最后定調和作出具體部署。
一天剛吃過午飯,雨突然下得大了起來。我剛剛躺下午休,首長的警衛員就敲起門來,說劉副政委讓我去他房間。首長告訴我,明天要趕回機關,讓我安排交通工具,實在不行就調戰備值班飛機來。我猜想,肯定有重要任務,而且時間緊迫。我馬上與軍區作戰部聯系,讓他們與“昆明空指”協調,在未得到明確答復時,我又立即請軍區司令部秘書一處程處長幫我協調,但由于天氣原因,直到晚上十點還沒有結果。在征得首長同意后,我安排省軍區派汽車第二天趕早送我們,同時通知機關從昆明來汽車在云貴接壤地接應我們,這樣既加快了速度,又能盡量保證安全。
第二天,仍是傾盆大雨,霧氣蒙蒙,能見度極差。劉副政委和我們七八個工作人員乘坐的一輛小型面包車,行駛在黔西高原泥濘不堪、崎嶇狹窄的道路上,時而在山頂上盤旋,時而順溪流邊沿滑行。劉副政委乘車還有坐前排的習慣,我一路都在擔心他的安全,精神一直難以輕松。大約下午三四點鐘,我們進入云南境內,換乘上接我們的汽車,天還下著大雨,夜間十點多鐘我們才回到軍區大院。
到了機關,我的判斷馬上得到印證,第二天劉副政委前往北京參加軍委擴大會議,議題就是百萬大裁軍。
雖然這是昆明軍區首長的一次重要“出征”,但軍區機關沒有安排特別的送行。當張铚秀司令員、謝振華政委、劉炎田副政委等軍區及各軍級單位首長們登上的軍用客機飛上天空,消失在天際中,大家都還在翹首仰望。這目送似乎充滿一種企盼,等待著一種不言而喻心境的塵埃落定。這企盼似乎只是中央軍委高層的最終敲定,其中毫無一點懸念。
1985年5月20日至6月2日,是軍委擴大會議的前期階段,全軍高層領導的討論多么激烈,我們不得而知。但昆明軍區機關的運轉一切正常,忙碌中卻有章有法,大家不是不關心大裁軍,而是早已吃了“定心丸”。那幾天,去北京開會的首長們的秘書都比較清閑,有時在一起閑聊也大都不提軍區保留還是撤銷這個敏感問題。可能是在首長身邊待久了,已經沒有了獵取和傳播議論奇聞的興趣。
然而,到了6月3日這一天,雖然還不可能從北京得到確切消息,但是大家的神經突然緊繃起來。所有軍區首長的秘書們不約而同地集中到秘書一處程占華處長的辦公室,大家都顯得有點不安,企盼中帶有焦慮。
6月3日上午,軍委常委會議就到會同志對精簡整編方案提出的意見,再次進行研究,確定之后,便是最后定局了。
當天午飯后,軍委副秘書長、總后勤部部長洪學智來到成都軍區司令員王誠漢的住室,一邊用手帶門,一邊壓低嗓音說:“老王啊,定了,變了……”
“這天中午,成都軍區的代表們一反常態,關起門來嘁嘁嚓嚓,沒有人睡午覺。”
而昆明軍區司令員、政委以下代表和工作人員都睡得很香。”(袁厚春報告文學《百萬大裁軍》描述)
按照袁厚春的描述,6月3日夜里,王誠漢司令員通知留成都的軍區副司令員,暫停通信大樓基坑回埋,訂購的電梯不要退貨。在一再囑咐嚴格保密的情況下,消息第二天仍口耳相傳,成都軍區機關從上到下得出共同結論:變了!
而昆明軍區機關有人從6月3日到4日,都在不安中一直給在北京參加會議的工作人員打電話探聽消息,得到的回音都是“不知道”。昆明方面一再打聽消息不無道理。4日,在成都軍區機關內部“變了”的傳聞也同時迅速傳到了昆明軍區機關。大家還聽到同樣的傳聞:成都軍區機關都正在放鞭炮慶賀。后來看了袁厚春的報告文學《百萬大裁軍》,才知道那一天正好成都軍區墻外有一家娶媳婦辦喜事,震耳的鞭炮聲就像為墻里的人們放的一樣。但不管如何,我們隨著從成都飄來的傳聞中,似乎真的聽到了他們慶祝“成昆之變”的鞭炮聲。至此,在京的昆明軍區參加會議的代表始終在電話中沒有正面回答“家里”詢問的話題,除了嚴格的保密觀念,恐怕還有點不愿意親口說出“昆明軍區就要撤銷”的驟變消息。
有時,傳言就是事前的輿論準備,讓人們提前適應結果的心理承受力。如果說,在京的昆明軍區會議代表開始的守口如瓶只是一種不祥之兆的話,那么后來的不予回答,就算板上釘釘了。他們肯定想到,現在無須再作更多的說明,擺在面前的只有一個現實:成都軍區合并昆明軍區,定點成都;昆明軍區即將結束她的歷史使命。而且這還是百萬大裁軍預先方案中唯一的一個重大變化,是在軍委高層作出最后抉擇前幾小時才發生的變化。昆明軍區機關的所有人員不愿相信這個現實,但又不能不承認這個現實。大家相見,總是嘟噥著“變了,真的變了”,面面相覷,神色不安。
6月7日,昆明又是細雨綿綿。從北京飛來的專機,在蒙蒙雨絲中降落在昆明巫家壩機場。參加軍委擴大會議的張铚秀、謝振華、劉炎田等人員在離別機關半月之后,終于回來了。與送他們到北京開會時的場面不同的是,這次迎接場面非常熱鬧,凡在家的副司令員、副政委,司、政、后部門領導,辦公室及涉及的二級部領導,首長秘書、服務人員,甚至還有首長的家人,一百多人早就等候在機場。五六十輛大小汽車,成“一”字形整齊排列著。從未有過的迎接陣式,隱含著歸來者和迎接者共同復雜的心情,人人不言而喻。
在場的迎接人員都看得出,張铚秀、謝振華兩位首長走出飛機艙門,顯得有些吃驚。謝振華政委邊下階梯邊打量著人群和車隊,還有一個臺階才能踏上地面,他卻以為已經到底,一腳蹬空,險些摔倒在地。管秘書猛然上前攙扶住了他的胳膊。
只十多天時間的離別,卻像久別重逢。迎接的人和被迎接的人,沒有言語,只是緊緊地握手,表情都相當沉重。
長長的車隊緩緩駛向軍區機關。
劉副政委還是坐在前座。按照他以往的習慣,首先按下點火開關,引燃香煙,詢問家里發生了哪些變化。然而他沒有。我和首長夫人——苑紹卿阿姨在后排坐著。我看不清首長的面部表情,車子里沉默無語。車子進入軍區大院,他才回頭說:“變了,家里都知道了吧?”苑阿姨平靜地說:“全知道了,老頭子。”我不知道前后車子里的情況,只看到車隊徐徐駛入機關大院,但我猜想每輛車內也是沉默無言。
沉默是一種服從,服從現實,服從大局,服從中央軍委精簡整編命令。但畢竟彎子轉得太大了,得有個適應的過程。
昆明軍區在精簡整編大戰前夕的準備階段表現一直相當出色。臨近的半年時間里,他們為迎接成都軍區的戰友們來昆明工作,顯示了很高的風格,做了充分細致的準備。為了給成都的同志留有位置,軍區黨委嚴格控制干部提升,司、政、后三大機關二級部正部長就有26個缺位,連需要正常簽署法律文書的軍事法院院長、檢察院檢察長職位都空著,正副處長的位置留得更多。還動員臨近離、退休年齡的同志提前離崗。機關剛剛建好容納50戶的宿舍樓,也全部留著準備分給成都來的同志。但是,他們恰恰沒有做一點兒被撤銷的準備,使得在被撤銷面前十分被動,打的是一場措手不及的應對戰,這內部事務的運轉遠遠沒有在戰場上指揮部隊與敵方較量得心應手。
至此,昆明軍區在百萬大裁軍中和武漢、福州、烏魯木齊軍區一樣,作為被撤銷的最高機關,番號將永遠被取消。昆明軍區首長回到機關,沒有馬上召開會議宣布這一消息。因為按照中央軍委精簡整編部署,機關還要堅持站好最后一班崗,軍區對前線作戰指揮權行使到7月30日才終止,機關8月31日才停止辦公。
但是,這終究是一個不爭的現實。不管開不開會宣布,機關全體人員都必須極不情愿地承認和接受這個現實。
最后一頁的昆明軍區
昆明軍區像書寫30年光輝歷史一樣,莊重地書寫著自己最后的一頁。
合并后的成都軍區新任班子里,沒有留任一位原昆明軍區的首長。原來的消息,張铚秀司令員要繼續留任,但最后公布合并后新軍區班子名單中,他不在其列了。他在北京會議期間仍談笑如常,該工作就工作,會后該下棋就下棋,還抽時看看京戲,興致很好。按原初方案,謝振華政委雖不再留任,但軍委主要領導征求意見,問他愿不愿意到軍事科學院過渡一段,他婉言謝絕了,決定昆明軍區撤銷時,為便于安排干部,他請求保留了個名不副實的新軍區黨委副書記。昆明軍區機關很多干部德才兼備,經受了前線作戰的鍛煉,但由于服從整編裁軍需要失去提升機會,而且以后還不知去向;許多干部家屬還沒有隨軍,子女就學、就業等難題,擺在突如其來的變化面前,個人愿望只能成為泡影。但是,現實要求他們在思想轉變過程中,工作不能停頓,態度不能懈怠,仍要堅守崗位,用良好的形象走完昆明軍區的最后歷程。
當時,昆明軍區面臨四大任務:一是繼續指揮組織前線防御作戰;二是與成都軍區搞好工作對接、指揮銜接,選送到成都軍區工作的同志;三是分流剩余干部,安排好他們的離、退、轉、調;四是清理資產公物,做好封存移交準備工作。
為此,昆明軍區黨委作出嚴格規定:堅決執行中央軍委精簡整編命令,所有人員都必須堅守崗位,不得擅自離崗,嚴守工作紀律,不準借機突擊提職,嚴禁突擊花錢,嚴防侵占公物。
昆明軍區廣大機關干部較高的政治覺悟和思想素質,在軍區即將撤銷的日子里得到了完美的體現,大家都堅守著自己的崗位,盡心盡力工作著,沒有因為心里的“不舒服”而影響工作,耽誤事情。
從北京回來,用三四天時間安排了機關正常工作,于6月11日,張铚秀、劉炎田等軍區首長就帶著秘書、作戰部門人員飛往中越邊境前線指揮部。因為“前指”的同志也面臨著整編,前線戰事不斷,那里更需要穩定,不能出現任何疏漏。
盡管天氣陰森沉悶,蒙蒙霧氣,但飛機還是按原定時間起航。只能承載四五十人的蘇制安-24型飛機,已被坐滿。機艙內,首長們談笑風生,我看到了他們的從容,領悟到了他們的安然。同飛天空中,我又感受到了首長們胸懷的寬廣開放。
飛機降落平遠街軍用機場,我們改乘4架直升機飛往文山市。當直升機降落地面的時候,首長們都顯得有點激動。幾年間,他們來過文山無數次。1979年初28天的自衛還擊作戰,1981年的扣林山戰斗,1984年的兩山戰斗,以及以后從未間斷的大大小小戰斗,文山都有過他們的身影。幾年間,他們和前線將士息息相通,共同強忍著戰爭的慘痛,享受著勝利的歡樂。這一次的到來,可能是永遠的告別,他們自然又生起一些傷感。
當時,正趕上1軍從前線撤回,在文山軍分區召開慶功表彰大會,首長們應邀參加。在會場門口,兩位年輕女軍官雀躍般來到1軍軍長傅全有面前,獻上鮮艷的大紅花,張铚秀司令員臉上又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肯定想到新軍區的后繼有人。因為在這次整編中,傅全有已經被破格提升為成都軍區司令員,只是還未上任。在不久的將來,他要把指揮千軍萬馬的權力移交給這位接班人了。
慶功宴會上,桌子上擺的都是1軍戰士們自己烹調的菜肴。那時部隊提倡在搞生產經營中培養軍地兩用人才,1軍這方面做得在全軍是出了名的。“前指”的工作人員來到前線,1軍的戰士們總是做上幾道不遜色于大飯店味道的菜肴。1軍長駐中原河南開封,后調防江南,輪戰來到前線,很快適應了云南邊疆的風土人情,戰士們能做出不少云南風味的菜肴,不得不佩服他們的適應能力。席間,傅全有軍長專門端著酒杯走到秘書一桌,高高舉杯向我們敬酒。不管我們喝下多少,他卻一飲而盡,盡顯大將風度。剎那間,由敬酒對他早有的傳聞得到了印證,他真的不愧是一位駕馭多變戰爭風云、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
在“前指”兩間簡陋的會議室里,軍區首長召見了正在前線作戰的67軍軍長張志堅、政委姜福堂等軍師級干部,詳細詢問戰況,分析敵情,并代為宣布了他們倆分別被提升為濟南軍區副司令員、政治部主任的任命(因戰事,他倆請假缺席軍委擴大會議)。隨即,首長們的腳步繼續向前走去,在一個個指揮所里留下了他們最后的囑托,還特意走上八里河東山邊防哨所,與守關官兵合影留念。他們只要有一天的指揮權力,就要對前線的指戰員負責。何況當時守關的是剛剛換防不久的部隊,他們已經與敵人交過火,以一個班的兵力粉碎了敵人團規模的進攻。
在前線的日子里,張铚秀司令員專程走進麻栗坡烈士陵園。一個個年輕的生命,用青春和鮮血奠定了勝利的基礎,鋪就了昆明軍區輝煌的歷史路程。他在即將卸任的時候,更加懷念這些戰士,絕然不能一走了之,要再親眼看看他們。
“他在隨行的邊防團長和作戰部副部長協助下,親手將一個巨大的花圈敬獻在烈士墓前。挽聯上寫著:
為國捐軀的烈士們永垂不朽
——你們的司令員、戰友張铚秀
他默默地低下了頭,站了很久、很久。”(袁厚春報告文學《百萬大裁軍》描述)
其實,當時我和司令員的秘書還同時看到了他兩眼浸著淚花。司令員隨后將攜帶的滿滿一軍用水壺白酒全部灑在了烈士的墓前。那天晚餐,司令員一改往常習慣,沒有飲酒。
首長們在“前指”完成了預定任務準備返回機關時,云南大部又下起了大雨。我們陪首長乘車回到平遠街機場,整整等候了一天,飛機還是不能起飛。于是就連夜乘車趕往蒙自軍用機場,等到第二天下午,雨稍微作停,飛機就在潮濕的霧氣中起飛了。從“前指”到平遠街,再到蒙自,司令員一直都讓他的秘書通過作戰值班室與“昆明空指”聯系,反復催促返回的事。從他緊張的工作節奏中,很難想象他是一位即將卸任的司令員。在飛機上,我們看不到藍天白云,只是灰沉沉的天色。我想一定是具備了飛行條件,飛機才起飛的,但仍有一種不安。飛機到了昆明上空,天氣突變,又下起了大雨,能見度極差,無法降落,只好在滇池上空盤旋著。五六分鐘后,在雨變小的短暫間,飛機才飛向機場上空開始下降,在還能聽到雨點淋打機身的聲音中降落在地面。工作人員都松了一口氣,而首長們一直顯得很平靜,像沒發生任何事一樣。
在機關停止辦公之前的日子里,劉炎田副政委每天準時到辦公室,批閱《內部電報》《部隊反映》《敵情分析》等公文材料,與有關人員談話。我在處理他批閱的公文材料時,比往常更加細心認真,唯恐出現絲毫差錯。一次,面對一份情報部門送來的《敵情分析》,聯想到其中的信息就可能來自我剛當兵時服務的情報單位。我想,始終如一堅守崗位的何止軍區機關,所屬部隊也都面臨精簡整編,但他們同樣選擇了服從大局,站好最后一班崗。
按照上級通知,昆明軍區的指揮權行使到7月30日24時止。另一個通知是,從8月1日0時起成都軍區對原昆明軍區部隊行使指揮權。大家不解,7月31日昆明軍區所屬部隊該歸誰指揮。后來才知道,由于參謀人員的疏忽,忘記了7月還有31日,于是昆明軍區部隊的歸屬指揮權在這一天成了“空白日”。幸好這一天部隊沒有發生大事,前線也無戰事。
軍區在停止行使指揮權的前兩天,機關接到報告,8月1日昆明陸軍學院舉行學員畢業典禮和閱兵儀式。按照慣例,他們不可能提前向成都軍區報告,只有報告昆明軍區。而昆明軍區8月1日就不再行使指揮權,完全可以不予答復。但昆明軍區首長沒有不負責任地一推了之,而是讓司令部辦公室給予了認真答復:在家的首長全部參加活動。由此,沒有再形成第二個“空白日”。8月1日,雖然又是細雨綿綿,首長們卻興致很高,在一個個方陣整齊鏗鏘地通過主席臺時,“保衛南疆,無悔無怨”的口號聲嘹亮響徹。完畢,首長們破例在學院機關食堂就餐,顯示了對培養昆明軍區基層指揮員“搖籃”的青睞,也有對他們指揮部隊的戀戀不舍,對部隊干部新生力量的厚望。
1985年8月14日上午,昆明軍區在國防劇院召開師以上干部大會。他們要為自己的歷史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在半月之前,昆明軍區已經停止了行使指揮權。半個月來,軍區機關只是還沒有停止辦公。再停半個月,機關辦公也要停止了,“昆明軍區”就要改為“原昆明軍區”了。
張铚秀司令員代表軍區黨委作30年工作報告。30年彈指一揮間,昆明軍區卻是風風雨雨,歲月滄桑,歷經坎坷,又盡顯輝煌。進軍大西南,剿匪平叛,勘界警衛,抗美援越、援老筑路,開發邊疆,守衛邊境,自衛還擊……一樁樁,一件件,都值得回憶品讀。
謝振華政委對大家仍然充滿希望和寄托。他說:“我們對部隊確實戀戀不舍……殷切希望廣大指戰員珍惜昆明軍區的榮譽,把我區的好傳統、好作風發揚光大,永遠保持下去……以后同志們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能夠無悔地說沒有辜負軍區黨委最后的重托,那我們就感謝你們了!”
國防劇院大禮堂內鴉雀無聲,司令員、政委的講話打動了每位參會者。30年歲月眨眼而過,在對歷史最后歲月的一眸間,到會的每一個人都感到肩上有一個新的使命,盡管大家會后要走向東南西北,走向不同的工作崗位和生活環境。
昆明軍區就在如此的氛圍中結束了她30年的歷史使命。
昆明軍區的善后問題處理
昆明軍區撤銷的同時,派生成立了“原昆明軍區精簡整編善后工作處理領導小組”(以下簡稱“善后領導小組”),原政委謝振華親任組長。有這樣一個臨時組織機構十分必要。
在軍區機關即將停止辦公的時刻,有人給軍委寫信,反映借精簡整編之機突擊提升職務、突擊發錢發物的問題。軍委楊尚昆常務副主席作出了“嚴查”的批示。一天,我在處理劉炎田副政委批閱的文件中,看到了這份批件。面對楊尚昆用粗線紅色鉛筆批下的“嚴查”二字,我看到了其中的嚴厲,又體味到了當中的人性。“善后領導小組”已歸成都軍區領導,而且是一個無編制的臨時機構。軍委首長完全可以把反映的問題批給成都軍區查處,但直接批轉給了“善后領導小組”,這說明對原昆明軍區的認可,既理解發生“兩突”的復雜性,又相信“善后領導小組”有自查自糾的能力。
昆明軍區在精簡整編中堅持黨性原則,廣大干部顯示了較高了政治覺悟和思想素質。但是畢竟“成昆之變”的彎子太大、太陡了,轉彎的過程中一些干部難免有點兒心理不平衡。特別是一些德才優秀、政績突出的干部,本應早早提拔重用,但為了給來昆明工作的成都同志讓位,卻長期被壓沒有提拔,就有了在突然的變化中得到補償的念頭。想趁機得到提拔的干部,既有滿足個人利益的需求,也有在更高層次施展才華的想法。一些領導同時也有對優秀干部給予虧欠補償的動意。
于是,在團職以下幅度內,軍區司、政、后三大機關和所屬部隊在還有行使權力期間,提拔了一些干部。大概情況是,凡是機關內部提拔,都是在其職崗上代理主持工作多年但一直未行文的;提升到所屬部隊任職,都是還未明確要撤銷而可能保留的崗位;個別個人表現優秀、崗位確屬任職需要,也有破格提升的。我調軍區后勤部政治部干部處工作前,已經是中隊副政教(副營職),雖然任職已有兩年多時間,但考慮還是提升比較快的,自己就沒有主動要求再升職。劉副政委也沒有與我談過提拔的事,但他對我說:我也要馬上休息了,你回后勤部所屬單位工作吧。后來后勤部黨委在研究干部時,認為我從事多年干部工作,業務比較熟悉,就決定我到遠離昆明四五百公里,地處邊境,還沒有列入撤銷的所屬后勤24分部政治部任干部科長。
袁厚春在報告文學《百萬大裁軍》中描述,一些即將撤銷的單位借機暗地里私分公款、公物,變賣汽車機械軍用設備,呈現一片“分田分地真忙”的熱鬧景象。我所在的機關,也相應發了一些補助,如端午節、八一節補助,但看不出分錢分物的熱鬧場面。只是沿用了原來的慣例,凡過節都發,經費來源是部隊生產經營的收入,只不過原來一次發一二十元,這幾次每次四五十元。還有幾十元的書報費補助、交通工具費補助。每人總共200來元。但當時已覺得是不小的數目,因為那時每月工資才八九十元。每人還發了一個折疊式鋼絲床,我現在還用著。拿著這些錢物,當時大家心里都有點兒不踏實。
按照軍委首長的批示,對上述情況進行了逐步的自查自糾。關于所謂提升職務問題,作了如下糾正,凡是提拔后到成都軍區工作的,仍保留提升職務;提升一職后留在昆明只要到職的,也保留職務不變;破格提升兩職的降一職使用。降職命令文不裝入個人檔案,責任由組織負。當時的處理對去成都工作的同志有點兒照顧,對留在昆明的同志有點兒嚴格,同一時段的同一問題采取了不同的糾正標準。但大家都服從了。一位軍區首長的秘書,提兩職后轉業到了河南家鄉,組織上硬是派人前往送去了糾正職務的文。我任干部科長的文下了十個多月后,也由副團職變成了正營職。關于所謂突擊發錢發物的問題,根據具體情況糾正也不一樣,我們機關每人退了五六十元的書報、交通工具補助費。
安排剩余干部是一件復雜而又具體的事情。有的本來很優秀,積累了豐富的部隊工作經驗,卻要惜別軍營轉業地方,組織上還要與地方多方協商才可能各盡其才安排;有的長期在城市在機關工作,卻要奔赴邊防基層;有的卻需要長時間編外留守處理善后工作,難以預料以后的發展方向;到了離退休年齡的,需要聯系適當的干休所……僅從我熟悉的幾位干部的安置情況,就可以看出昆明軍區機關干部的大局意識。在我之前任劉副政委秘書的劉志和,穩重老練,政治工作經驗豐富,被交流到邊防團任職;我之后的劉副政委秘書張國強,一直堅守到“善后辦”撤銷才轉業到鄭州;軍區史景班副政委的秘書曹脈來,在軍區干部部分管任免工作多年,被平級職務交流到14集團軍干部處。他們都愉快地服從安排,而且之后干得都不錯。馮登坤最后任云南省地方稅務局局長;劉志和最后任云南文山軍分區政委,曾作客中央電視臺談軍隊文化創新;曹脈來最后任云南麗江軍分區政委。
身經百戰的劉炎田副政委,在昆明軍區停止辦公后才得以喘氣歇息。1985年九十月份,我陪他到北京落實離養地點,然后南下天津、南京、上海、杭州等地療養,已經提升為南京軍區副政委的原1軍政委史玉孝專程到上海解放飯店看望他。
進入1986年初,給劉副政委服務的事情明顯減少,我也準備到后勤24分部政治部干部科報到。然而,根據善后工作的需要,“善后領導小組”改成了“原昆明軍區精簡整編善后工作處理辦公室”(以下簡稱“善后辦”),劉炎田副政委接替謝振華政委任“善后辦”主任,我就暫時不能去新單位報到了。正因為沒報到,就是在此時我的職務變為正營職。劉副政委又開始繁忙起來。雖然都是些瑣碎事情,但很具體,如哪位干部的轉業安置不如意、家屬子女安排不了,誰的調整交流遇到麻煩啦,住軍區家屬樓的干部人走未搬家,等等,處理起來費時費心。有時他晚上還要加班工作。考慮我恢復副團職務的需要,在劉副政委的建議下,我于1986年底調到昆明陸軍學院院長辦公室工作,一年多之后,重新提升為副團職。
我離開劉副政委后,由原昆明軍區政治部辦公室秘書處張國強秘書服務他。“善后辦”1988年撤銷,劉副政委1989年到北京休息。
調昆明陸軍學院工作后,我還住在軍區大院內首長秘書住宅樓上。幾個月后,進駐軍區大院辦公的14集團軍后勤部門清理外調、轉業干部的住房,想讓這些人早點搬出去,好讓14集團軍進昆明城的干部住。當時的住房每戶近百平方,面積大,條件好,已經用上了天然氣。我當時已經辦理了家屬隨軍手續,如果家屬工作安排在昆明市區,搬出去以后幾乎不可能再在城內找到住房。為了給首長少找麻煩,我還是及時搬了出去。在此4年多前,我在工程兵建筑311團工作時,已經有了部隊撤銷,自己和戰友們背著行裝走出營門的經歷,而這次當我拉著家當走出機關大門時,心頭一陣特有的凄涼,既惋惜在昆明城內永遠失去了住房,更惋惜永遠走出了工作過的昆明軍區大院。
百萬大裁軍這樣重大的行動,哪個軍區撤銷,哪個軍區保留,是很嚴肅的事,上層肯定是在反復論證的基礎上,才作出了比較符合實際的決策。作為昆明軍區的成員,為驟然間的撤銷心痛,但在一時的不解中又自覺履行了軍人服從命令的天職。僅從地理位置看,整編后的軍區機關設在成都更合理,既有利于指揮云南的部隊,也有利于指揮西藏的部隊。昆明軍區撤銷后的幾年,那時云南邊境地區還戰事不斷,邊防斗爭形勢復雜,成都軍區指揮云南部隊順利完成了各項任務,南疆長城依然牢不可破。昆明軍區撤銷已經30多年了,邊境硝煙也早已散去,但那段戰事將永遠載入我軍史冊,鑄造的精神將成為軍隊發展史上不可多得的借鑒。
離開部隊,盡管部隊的沿革發生了重大變化,但對軍營的牽掛始終如一。我于2001年、2011年、2015年,三次回昆明,總是情不自禁地來到原昆明軍區大門前站立一陣子。看著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軍人忙碌的身影,他們可能不知道我也曾是這里的一員。我盡情地向大院內張望,似乎沒看到什么變化,又似乎看到了更多的變化……
百萬大裁軍,“成昆之變”,軍隊發展史上刻骨銘心的事件,永遠難以忘懷。原昆明軍區,英雄的軍區,偉大的軍區,永遠屹立在我心目中的一座高大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