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羽：為我深愛著的祖國寫歌

“那個教我們‘蕩起雙槳’的人離去了！”2022年6月20日，著名詞作家喬羽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5歲。

“一條大河蕩起雙槳都說祖國風光好，難忘今宵愛我中華百姓思念夕陽紅。”資深樂評人金兆鈞的一副挽聯，串起了喬羽作詞的《我的祖國》《人說山西好風光》《讓我們蕩起雙槳》《難忘今宵》《愛我中華》《思念》《夕陽紅》等膾炙人口的經典歌曲。《難忘今宵》原唱、歌唱家李谷一說：“人世間雖再無他的身影，但他高尚愛國愛民的精神，樸實無華、善良可愛幽默的人品性格，無人能超越的偉大藝術才能和作品，將永遠留存在人世間，留存在億萬人的心中！”

晚年，喬羽曾給自己寫過一段墓志銘，簡簡單單一句話：“這里埋葬著一個寫過幾首歌詞的人。”

為革命，“喬慶寶”變成“喬羽”

喬羽1927年出生于山東濟寧大運河畔的一個讀書人家，父親給他起名喬慶寶。盡管家里生活不寬裕，但父親堅持教他讀《三字經》《千字文》，還把漢字做成卡片，他每認識100個，就打成一個包。4歲時，他會認會寫的字已有整整30包，唐詩宋詞他也背得滾瓜爛熟。跟學識淵博的父親有所不同，他的母親不識字，但腦袋里裝滿了民歌和傳說故事，經常把《牛郎織女》《楊家將》《鯉魚跳龍門》等講給他聽。

當時，德國人在濟寧辦了一家教會學校，每學期學費1塊銀圓。喬羽當店鋪伙計的大哥把自己攢了幾年的零花錢都拿出來給他交學費，他才上了學。“學校規定，期末考第一的孩子可以免費讀下一個學期。我知道家里沒錢，所以努力學習，每次都考第一，硬是靠大哥的這1塊銀圓讀完了小學和中學。”他說，“都說我的功課好，是天才，其實是被貧困給逼出來的！”

喬羽的童年是在“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度過的。危難使人早熟。“我們這古老的國家，什么時候才能揚眉吐氣啊？”少年喬羽的心里，時不時問出這樣一句憋屈、憤怒、壓抑的話。

1946年，19歲的喬羽經我黨地下黨員介紹，進入晉冀魯豫邊區的北方大學就讀。離家之日，天降大雨，他沒有和家人打招呼，拿著地下黨開具的介紹信秘密奔赴太行山，渾身淋得透濕。為了日后不給家人惹麻煩，他想改名為“喬雨”，又覺“雨”字欠妥，不如“羽”字有意思，遂改名“喬羽”。他說：“中國古代的關羽、項羽人都不錯，還有寫《茶經》的陸羽，現在又有個喬羽。”

那時解放區開始搞土地改革，喬羽被抽到農村參與土改工作。喜好舞文弄墨的他，一口氣寫出12萬字《黨爾砦土改經驗調查報告》，邏輯嚴密、文筆漂亮，頗受贊譽，還被當時的《冀南日報》加版轉載。很多人不知道，這篇“著作”才是喬羽最早的成名作。“我那會兒才20歲出頭，都轟動了。”喬羽生前回憶。

1948年，喬羽畢業留校，專職從事歌詞和劇本創作。到1953年，喬羽加入中國作家協會。

1954年春，有人給27歲的喬羽介紹了一個女朋友，名叫佟琦。佟琦比喬羽小10歲，而且家庭狀況比喬羽要好很多，當時喬羽的朋友都勸他不要和佟琦在一起，畢竟門不當戶不對的，萬一結了婚少不了受氣，但喬羽相信自己的眼光，和佟琦結婚了。

結婚后二人的生活也是羨煞眾人，而那首《讓我們蕩起雙槳》是在二人結婚前一次外出約會時寫的。當時接到寫詞的任務時，喬羽苦思冥想了很多天，一直沒有頭緒，后來佟琦看到他這么煩悶，便帶著他去湖上劃船，誰知就是這一劃，靈感來了。喬羽和佟琦劃船時看到孩子們劃著船開心地笑著，倒影映在水面上十分具有青春活力，“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除了《讓我們蕩起雙槳》這首幾代人耳熟能詳的經典兒歌，喬羽還在70歲時為央視少兒欄目創作了兒歌《大風車》。多少個夜晚，無數的80后、90后守在電視機前，伴著這首歌曲，開啟了快樂的動畫片時光。

為祖國，用歌曲將人心齊聚

婚后，佟琦跟著喬羽住在單位分的房子里，那個時候的單位房都是很小的，大家都擠在一個單元里，干什么都不方便。但心中有愛的人眼里就有光，佟琦并沒有因為這樣的生活就抱怨，兩人的感情反而越來越好，他們婚后很快就有了孩子，兩子一女，是愛的見證。

1956年，喬羽憑借一首《我的祖國》火爆了祖國大地，當時正是新中國成立初期，這首歌的出現讓大家迷茫的心迅速聚集到了一起。后來喬羽還創作了《人說山西好風光》以及電影《劉三姐》的歌詞，這幾首歌讓他的知名度越來越高，家庭生活條件也越來越好了。

1966年，喬羽被下放到河北張家口，一家人不得不分開。看著丈夫一個人要去那么遠的地方，佟琦能做的，只有帶著孩子一直給他寫信，希望能通過文字帶給丈夫力量，讓他在遠方想起家人能好好堅持下去。直到1977年，一家五口才團聚到一起。

1984年，是《難忘今宵》誕生的一年，這一年是中央電視臺舉辦的第二屆春晚，當時導演黃一鶴請喬羽為春晚寫一首詞，但是他也不知道以什么為主題，便讓喬羽自由發揮。喬羽是經歷過和家人分開的痛苦的，春晚對他對大家來說都是團聚的時刻，于是喬羽短暫的思考之后，僅用一個小時就寫出了這首被傳唱了幾十年的歌曲。

喬羽對待創作十分認真，沒有想好絕不輕易下筆。《在希望的田野上》詞作者陳曉光回憶，有一次他與喬羽一起參加采風活動，活動中一位青年詞作者一夜就寫出兩首歌詞，一首也沒有“生”出來的喬羽對那個青年開玩笑說：“左一首右一首，你怎么那么多手（首）？”

1993年，喬羽還為央視唯一的老年欄目創作了歌曲《夕陽紅》。世上關于青年人的歌曲有很多，但表達老年人情懷的歌曲則鳳毛麟角，而喬羽的《夕陽紅》一枝獨秀，一掃垂垂老矣的暮氣，被譽為“喚起了老年人最崇高、最強烈的感情”的歌曲，成為老年人最愛聽愛唱的歌。

喬羽對歌詞創作有“五寓”之說：寓深刻于淺顯，寓隱深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率，寓文于野，寓雅于俗。詞作家任衛新表示，不要小瞧這幾句話，很多歌詞不接地氣，就是其不能廣泛、長久流傳的原因之一。

喬羽常說：“我不喜歡‘涂脂抹粉’，喜歡直來直去的大白話。我一向不把歌詞看作是錦衣玉食、高堂華屋。它是尋常人家一日不可或缺的家常菜、粗布衣，或者是雖不寬敞卻也溫馨的小小院落。”

2004年，是喬羽和妻子佟琦的金婚紀念，兩個人互相扶持走過了半生，而此時的喬羽也已經快80歲了，寫了一生歌詞的他終于回歸了家庭。有人問他保持婚姻和諧的秘訣是什么，喬羽笑著說：“你盯著一個人別換，只要一換就很難金婚了。”不得不說，這位樂壇“碩果累累”的先生現實生活中還是個老頑童。

退休之后的喬羽和佟琦身份好像調換了，80歲的喬羽變得任性愛發脾氣，而佟琦變成了幾十年前的喬羽，開始哄著這個“老小孩”，事事讓著他。兩個人告別了工作的繁瑣，在家里過起了甜蜜的小日子，即使已經七八十歲了，在孩子們的眼里，他們依然是新婚那樣恩愛。

2017年，一生嗜酒抽煙的喬羽將煙和酒都戒掉了，因為妻子覺得他再這樣下去對身體不好，雖然偶爾還會忍不住偷偷喝兩口，但是也算是戒掉了。

詞作家瞿琮回憶，2000年，他與喬羽、歌唱家李谷一、詞作家張名河（《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詞作者）、作曲家王佑貴（《春天的故事》《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曲作者）等人同游張家界。李谷一為他們四人拍了一張照片。喬羽穩坐轎中，另外三人為他抬轎，其樂融融。

瞿琮認為，喬羽不僅是一個時代的音樂之光，還帶動了一個時期的中國音樂文學發展。在他的無私提攜幫助下，許多青年音樂人才成長起來。為“喬老爺”抬轎這一舉動，具有象征性，代表了許多像他們一樣的音樂人對喬羽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