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與人工駕駛相比,自動駕駛具備明顯自主性,自動駕駛系統可以在不同駕駛情況下自動決策,這就對事故原因、責任主體、主觀因素等認定帶來挑戰。因此,厘清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罪的主體、合理劃分不同主體注意義務、將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后逃逸行為獨立成罪,才能更好完善法律適用,迎接自動駕駛時代到來。
關鍵詞:自動駕駛汽車;責任主體;注意義務;逃逸行為
交通肇事罪并非復雜罪名,但隨著自動駕駛汽車出現,因為涉及自動駕駛這一特殊影響因素,使得交通肇事罪的責任主體等認定都面臨困難,而解決自動駕駛汽車適用交通肇事罪困境的難題集中在解決交通肇事主體缺位、注意義務混亂、逃逸行為刑責等方面,因此,本文將從以上三方面出發,探討法律適用的解決對策。
一、厘清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罪的責任主體
(一)有過錯的使用者為第一責任主體
自動駕駛技術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人為因素產生的交通事故,但自動駕駛汽車也不能完全確保不存在故障,尤其是有條件自動駕駛汽車與高度自動駕駛汽車在系統發生故障時,使用者的不當操作導致出現交通事故的,依據應承擔交通肇事罪的刑事責任。有過錯的使用者仍為交通肇事罪的第一責任主體,具體如下:
1.未正確履行謹慎義務
在有條件自動駕駛和高度自動駕駛兩個階段,使用者即人類駕駛員的因為介入了自動駕駛系統而所需負擔的注意義務與傳統駕駛員有了很大的不同,使用者的注意義務從積極全面的注意義務轉變到消極被動的謹慎義務。且謹慎義務隨著駕駛等級的逐步提升而逐漸降低。需要結合車輛運行時的具體情況,以此為基礎判斷駕駛者是否有避免危險結果發生的可能性。依照工信部發布的《汽車駕駛自動化分級(報批稿)》規定中可知,自動駕駛模式并非真正的無人駕駛,所以使用者應當保持相應的謹慎態度,不能由于疏忽大意的過失或者輕信可以避免的過失而致發生交通事故。這時候我們需要具體情況具體討論。在駕駛環境出現異常或者緊急情況下,如果駕駛者仍不采取措施,或可構成間接故意的心理態度。在“Uber案”中,事故發生在晚上,可見度很差且當天是霧天,自動駕駛系統對行人進行了錯誤識別,因此并未作出正確的駕駛決定,此時駕駛員在靠近行人時應當對這一錯誤識別有清醒認識,但并未采取正確行動。但在具體實務中,審慎義務也需要把握程度,不應過于嚴格,例如路面出現重大障礙或行人的情況下,駕駛系統進行錯誤識別,這種情形下駕駛者卻未采取制止或糾偏措施,才可以認定駕駛者存在違反審慎義務的情況。除此之外,與傳統人工駕駛一樣,自動駕駛汽車的使用者仍舊負有對汽車定期檢查、維修的注意義務,在車輛系統以及其他配置出現故障時及時送修。如果未履行這一注意義務,在出現交通肇事事故后,使用者也應承擔刑事責任。
2.未及時履行接管義務
根據《汽車駕駛自動化分級(報批稿)》,有條件自動駕駛汽車的使用者負有緊急情況下的接管義務。車輛運行中,使用者應對車距、車輛運行速度、剎車安全裝置運行狀態以及車道保持等基本駕駛情況保持關注,避免系統發出警示而使用者反應速度過慢,或者接手汽車控制權后無從應對而致發生交通事故的情形。但是自動駕駛系統發出警示應該給使用者留出足夠的反應時間,如果自動駕駛系統的預警發出后使用者根本沒有時間作出相應操作來避免損害結果的發生,此時讓使用者承擔刑責就過于嚴苛。至于具體的反應時間標準,在我國《智能網聯汽車道路測試管理規范(試行)》、《汽車駕駛自動化分級(報批稿)》等相關法律法規中均為作出明確規定。但傳統人工駕駛環境下,應急反應時間卻有明確記錄,有學者將駕駛員面對駕駛環境中意外事件的應急反應分成三個時間段:駕駛員感知時間、應激反應決策時間與駕駛員操作時間。且在多次試驗后,這三段時間最長分別為0.33秒、0.56秒、0.66秒,這三個階段的總和最長不超過兩秒。雖然這個時間段不能完全套用到自動駕駛汽車使用者身上,但對于自動駕駛汽車使用者的反應時間仍有一定借鑒意義。在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案中,使用者雖然是承擔交通肇事罪的第一責任主體,但是他畢竟只承擔著“輔助駕駛者”的角色,第一責任主體并不表示承擔主要責任。因此,使用者在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案中應屬于“從犯”,即使使用者有過錯應承擔交通肇事罪罪責,也應基于從輕從寬處罰。
(二)制造商相對嚴格責任適用
1.制造商相對嚴格責任的適用原因
制造商適用嚴格責任的原因之一在于在信賴原則的適用。不同等級自動駕駛汽車中,信賴原則在交通肇事罪中的適用不同。傳統交通肇事罪領域,基本局限于駕駛人員與行人或者參與道路的第三方之間的關系。在實務中,非交通運輸人員(如行人等)可以構成交通肇事者,因為交通自身屬于系統工程,交通安全保障需要多方合力才能實現,不同要素基于信賴因素參與到交通工程中。但在自動駕駛時代,信賴原則的重點發生轉變,駕駛人員與自動駕駛系統或車輛制造商之間建立信賴關系。針對不同級別的自動駕駛汽車,具體信賴原則的適用也要作出區分,在有條件的自動駕駛汽車中,不能認定使用者可以完全信賴自動駕駛系統,信賴原則也就不能完全適用。這種前提下,如果使用者違反法律法規導致交通事故,則事故責任主要歸屬于使用者。在高度自動駕駛汽車與完全自動駕駛汽車中,使用者可以完全信賴自動駕駛系統,即使其存在違反注意義務的行為,交通事故的主要責任也應由自動駕駛系統背后的車輛制造商承擔。
除此之外,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應適用嚴格責任,這樣可以填補由于主觀過錯缺失導致的無法追究刑事責任的問題。嚴格責任的適用無需考慮自動駕駛汽車制造商主觀方面是否存在過錯,具體到舉證責任分配時,應由制造商對其無過錯認定承擔舉證責任。嚴格責任適用可以避免在交通肇事案件中,因無法確定自動駕駛汽車制造商主觀過錯而導致的無人承擔刑事責任的局面,保障受害者的合法權益。
2.制造商嚴格責任的排除
雖然制造商在特殊情況下可以成為交通肇事罪的主體,但是如果能夠證明自動駕駛汽車造成的損害以當時的科技發展水平無法做到對損害結果進行預測并及時加以預防,那么就應當排除刑事責任的承擔,該主張源自“被允許的風險理論”。依照該理論,“即使是違反結果避免義務并會引起危害結果發生的行為,也有例外的存在允許實施該危險行為的場合”,將被允許的危險理論應用到自動駕駛汽車中,就是需要我們在追責時將自動駕駛技術給社會帶來的便利與其產生的損失進行比較,從而得出“損害不可避免時不予歸責的結論”。總之,為了解決不同主體之間注意義務的模糊,避免這一因素導致的責任主體空白,對制造商適用嚴格責任是必要的,但個別情況可以排除適用。
二、合理劃分自動駕駛汽車不同主體的注意義務
(一)盡快確定統一的技術標準
注意義務源于法律規定,但是現行法律關于自動駕駛領域注意義務的內容仍處于空白狀態。因此,在具體法律出臺前,要明確不同主體的注意義務就必須訂立統一的、最低限度的技術標準,可以為確定相應的行為規范提供標準,同時也是相關當事人行為能力和注意義務的參考標準。另外,盡快出臺我國的自動駕駛安全標準,這也是立法的必備基礎。
不同級別的自動駕駛汽車使用者的注意義務也有不同,在自動駕駛汽車領域,使用者的注意義務表現為特定情況下的接管義務。如果沒有相關規定將行為人的接管義務明確化的話,就容易導致義務的絕對化,從而演變為過失責任判斷的形式化。這就會導致“只有存在駕駛系統的接管要求,駕駛人就產生接管義務”的危險局面,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罪中的因果關系也隨之中斷,“過失責任”將流于表面。因此必須盡快出臺相關規定明確使用者的接管義務。具體使用者的接管范圍,可以參照德國交通法的相關規定。當面臨突發情況,自動駕駛汽車的使用者采取措施需要的反應時間可能會久于傳統駕駛員采取相同措施的反應時間。自動駕駛汽車制造商的刑事責任主要源于因自動駕駛系統缺陷所引發的交通事故。自動駕駛汽車本身是具有危險性的產品,制造商應保證其產品在設計、制造和警示功能等方面不存在缺陷。
(二)實施行駛記錄保持制度
行駛記錄是在自動駕駛汽車發生交通事故時界定過錯方的主要依據。應強制自動駕駛汽車安裝與實施行駛記錄保持制度,自動駕駛汽車區別于傳統汽車的重要不同在于證據的技術化,行駛記錄保持是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案件中的重要技術證據,因此應成為自動駕駛汽車的強制性設施。以“黑匣子”數據記錄器為例,在出現事故后,黑匣子可以記錄下汽車運行中的數據,包括影像、行駛路程、行駛速度等。美國加州法律要求黑匣子在事故發生前三十秒記錄汽車的感應數據且必須將該記錄保存三年。可以用來收集事故當時是使用者控制還是自動駕駛系統控制車輛,或者特殊的自動裝置導致事故發生的必要數據,可以有效協助認定交通肇事是由于人為因素還是系統錯誤,或者是二者共同導致,這也為法院審理相關案件提供了重要證據支撐。
三、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后逃逸行為獨立成罪
(一)逃逸行為獨立成罪的原因
自動駕駛模式下,自動駕駛系統故障可能是導致交通事故出現的原因之一,基于這一前提,交通肇事的基本行為與之后的逃逸行為是割裂開的,并且二者不具備必然或直接聯系,對于自動駕駛系統故障引發交通事故后使用者逃逸的行為,這種選擇顯然是具有獨立思考且獨立于肇事行為之外的。因此,自動駕駛模式下的逃逸行為獨立成罪無論從客觀方面還是主觀方面來說都有合理性。從因果關系、主體或主觀方面看,行為人在自動駕駛系統故障導致交通事故后的逃逸行為都屬于獨立行為,而不僅僅是“犯罪之后的表現”。除了成立“逃逸罪”外,有些學者提出“自動駕駛車輛駕駛員的不作為,應置于修正后的遺棄罪中評價”。但依照《刑法》第二百六十一條規定,遺棄罪的成立條件是“有撫養義務的人”,而在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的情況下,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不可能存在撫養義務,如果僅是為了規制該行為而突破立法原則,這顯然是沒必要的。
(二)逃逸行為獨立成罪的意義
1.避免損害擴大
在自動駕駛系統發生故障導致受害人重傷的情況下,如果行為人有救助能力卻選擇逃逸,雖然交通事故并非由行為人所導致,但他客觀上所造成的危害后果與不作為的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行為無異。增設逃逸罪可以增強法律威懾,能更好地警示自動駕駛汽車的使用者在發生交通事故后及時履行救助義務,避免損害擴大。另外,交通肇事逃逸行為會增加案件偵破難度,增加司法成本。
2.彌補法律漏洞
增設交通肇事逃逸罪,可以彌補行為人在自動駕駛汽車發生交通事故后逃逸卻無法受到規制的法律空白。自動駕駛汽車交通肇事后逃逸行為的歸責的關鍵在于肇事主體與逃逸主體的錯位,因為依照當前立法,在自動駕駛系統故障導致的交通事故中,使用者的逃逸行為無法受到法律追究。在我國《刑法》中,逃逸行為必須與交通肇事罪聯系在一起,行為人觸犯交通肇事罪是其需要承擔逃逸惡果的前提。在這一情況下,我們就無法追究自動駕駛汽車使用者的責任,這就必然導致使用者在自動駕駛汽車發生交通事故后不及時履行救助義務,導致損害結果擴大,而逃逸行為獨立成罪可以較好解決這一問題。
四、結語
自動駕駛汽車的發展是龐大而復雜的工程,可能對未來人們的生活方式產生深刻影響,甚至會改變現行的交通規則。對自動駕駛汽車適用交通肇事罪中的問題進行分析,完善相關法律法規,不僅能夠保護行人等交通主體的合法權利,也有利于促進自動駕駛汽車行業的規范有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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