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紅紙的使命

杜艾嘉

我是一張紅紙，薄且劣質——拿橡皮一擦就會出現一道明顯的褪色痕跡。可我堅信自己是能成就大業的：印上重要通知，或是成為一張喜報，貼在公告欄中——別笑話我，紙也有紙的鴻鵠之志。

那位造物主曾對我說：“謹記身上的字是你的使命。”

使命！想到這個詞我就心潮澎湃！因此，當那名年輕人將我翻出時，我還有點受寵若驚哩。只見他提筆寫下幾個大字：尋人啟事。這倒是一個蠻光榮的任務，我想。

他繼續寫道：“本人父親于今晨走失，神智有些不清，走失時衣著……”他停下筆苦思冥想，“……普通，穿一雙舊皮鞋。”他打了個哈欠，繼續寫：“家人萬分焦急，如有好心人見到，請撥打……”他將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又添了句：“千恩萬謝，不勝感激。”

“老不死的累贅！”他冷哼一聲。

我被貼到了一根電線桿上。對此，我很不滿意：像我這樣重要的信息怎能和那些廣告紙貼在一起？不過抱怨歸抱怨，我還是盡自己的本分，將身上的每一個字都鐫刻進心里，翹首期待著。

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卻沒有一個人在我面前駐足。突然，起風了，我被風吹了下來，飄到地上。然后下雨了，豆大的雨點砸在我身上，我感到自己的顏色染紅了地上淤積起的一汪水。一個穿雨衣的路人走過，重重踩了我一腳，我心底涌起了難以抑制的憤怒：“我是一張尋人啟事！一位老人走失了！沒有人關心嗎？”

可惜，我的憤怒之情未能持續很久，因為我身上的字跡暈開了。我沒有什么可記住的了，也不必再完成那可笑的使命了。

街角的咖啡館里，一個打著波點領帶的年輕人與朋友對坐著。

“瞧那張紅紙，也不知是誰扔的，毫無公德心。”年輕人翻了個白眼。

“令尊還是沒有消息嗎？”朋友問。

“是啊，上周就走失了……也許是上上周……”年輕人用小勺攪了攪杯中的咖啡。

年輕人起身付賬，接到賬單時卻皺起了眉。“喂，這里弄錯了，我可沒加這玩意兒。”他看向侍者。

侍者看起來有些尷尬：“抱歉，先生。也許這是鄰桌的賬單……”

走出咖啡館，朋友拍了拍他后背：“嘿，伙計，真有你的，咱們險些被那混蛋詐去一筆錢。”

“可不是。”他得意地說，“我總能記住該記住的東西。”

他扯了扯波點領帶，大步跨過那張被雨水泡得不成樣的紅紙。

（浙江新昌縣七星中學詩路文學社，指導老師：姜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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