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使用對中國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機理及異質性分析

侯建明，周文劍

（吉林大學 東北亞研究中心，吉林 長春 130012）

一、引言

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習近平總書記關于網絡強國的重要思想引領下，互聯網發展取得了歷史性成就，網上購物、電子支付、遠程辦公、在線教育、社交軟件、網絡游戲等早已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老年人作為特殊的群體，使用互聯網的比例相對較低，不過近年來老年網民規模及比例卻一直在增長。截至2021 年6 月，我國60 歲及以上網民群體占比12.2%，超過1.2 億人。［1］但與此同時，一部分老年人還面臨著明顯的數字鴻溝和互聯網歧視。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 年我國60 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數為2.6 億人，比重為18.7%；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數為1.9億人，比重為13.5%。［2］預計2060年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將達到峰值3.98億人。［3］

良好的健康狀況不僅可以讓老年人頤養天年，還可以減輕我國的養老負擔。通過使用互聯網，老年人可以用社交軟件與親朋好友保持聯系，也可以進行休閑娛樂，還可以學習到各種健康知識，提高健康意識和健康素養，這些或許都可以幫助他們提高身心健康水平。比如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健康更加脆弱的老年患者通過遠程會診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治，老年人通過網絡學習到了預防傳染病的相關知識，也在居家隔離期間通過網上休閑娛樂舒緩了心情。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全面推進健康中國建設，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健康中國行動對促進老年健康做出了規劃，要求社會層面加強互聯網與老年健康之間的研究及應用。積極老齡化國家戰略要求從文化建設、社會治理等更多領域的思維出發，堅持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和滿足老年人需求、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相結合。近年來“互聯網+”養老不斷發展，以互聯網為技術核心滿足老年人的需求。在此背景下，本文深入分析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的影響及其機制，并比較不同影響途徑的作用大小，以期在健康中國建設和積極老齡化的要求下，為“互聯網+”養老能更好地提高老年人的健康水平提供相關參考依據。

二、文獻綜述

脫離理論又稱休閑理論，該理論認為老年人由于身體日漸衰老不宜再擔任社會角色，脫離有利于他們休閑娛樂，安心過好晚年生活。［4］而活動理論則認為大多數老年人應該保持活躍狀態和社會參與，并非讓他們從一切社會角色中撤離出來，這是增強滿足、自尊和健康的關鍵和基礎。［5］依據個體生命在整個生命周期處于的不同階段，社會化理論將社會化分為四個不同的部分。其中，再社會化是個體在進入老年階段后的社會化過程。［6］老年再社會化理論認為個體即使處于老年階段仍然需要通過持續再學習以適應社會、實現自我價值以及維持健康等。［7］

我國老年人口的規模和比例不斷增加，老年人的健康和保障也面臨著挑戰。隨著互聯網的逐漸普及，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也越來越多，互聯網在各種養老服務中的重要性也愈發凸顯。

國外一些學者分析了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影響因素、目的及優勢。Gatto 等認為婚姻狀況、經濟實力等會影響老年人使用互聯網。［8］Zickuhr等認為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與親朋好友保持聯系。［9］在Aggarwal 等的綜述研究中證實了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優勢，包括能夠與家人和朋友交流、保持廣泛的社交網絡、獲得信息和參與在線休閑活動。［10］另一些學者分析了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心理健康狀況和生理健康狀況等的影響。Rashmi等的研究結果表明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生活質量之間有著積極而顯著的關系。［11］Chou 等認為互聯網能夠打破時空限制，使老年人與親人朋友之間的聯系更為緊密，從而降低孤獨感。［12］Shapira 等通過開展社會實驗發現使用電腦和互聯網的老年人，其抑郁程度、孤獨感更低，生活滿意度更高。［13］Jinmoo等利用結構方程模型，研究發現老年人通過使用互聯網提升社會支持這一中介途徑進而提升其心理健康和生活滿意度。［14］Cohall等認為老年人使用互聯網能夠獲得更多與健康相關的各種知識，掌握更多健康信息，進而提升其生理健康水平。［15］

國內學者關于老年人與互聯網使用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兩類：一是從不同的角度分析了老年人的互聯網使用狀況及其影響因素。謝祥龍等從生理性、心理性與社會性因素分析了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狀況，并為促進老年人互聯網的使用提出相關建議。［16］郭凱嬌等在積極老齡化的背景下，以京津冀地區老年人為例，探討老年人的網絡使用情況、心理特征及影響因素。［17］楊璐認為影響中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因素主要是個人基本情況、健康狀況和醫療服務狀況。［18］汪斌從新人力資本、家庭稟賦和宏觀機會三個方面分析了中國老年人的互聯網使用狀況。［19］二是分析了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社會參與、社會隔離和健康狀況等的影響。靳永愛、趙夢晗以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社會參與和健康狀況作為積極老齡化框架下的三個維度，分析使用互聯網對老年人積極老齡化的影響。［20］杜鵬等研究發現互聯網使用通過社區參與這個中介變量顯著提高了中國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21］陳鑫認為在不同年齡段和不同文化程度的老年人中，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社會隔離的影響存在差異性。［22］趙建國、劉子瓊的研究結果表明互聯網使用通過提升學習頻率這一渠道來影響老年人的健康狀況。［23］汪連杰通過建立不同的回歸模型，發現不同閑暇活動偏好和互聯網使用的交互項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有著不同的影響。［24］

通過上述文獻梳理發現國內研究大多集中在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狀況及其影響因素分析，較少關注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的影響及機制。即使已有少數互聯網使用影響老年健康的作用機制研究，但并未全面深入地闡明其影響機制。在我國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和老年網民持續增加的背景下，了解互聯網使用和老年健康之間的關系十分重要。因此，本文將老年人的個人特征和社會特征作為控制變量，從健康狀況的不同維度，首先分析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的影響，然后基于活動理論、休閑理論和老年再社會化理論，根據互聯網使用的不同用途，全面深入探索不同影響機制存在的可能性，最后分析互聯網使用對不同老年群體健康狀況影響的差異性。

三、數據、變量與模型設定

（一）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的數據是2017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樣本來自28個省、市及自治區，采用繪圖抽樣和多階分層PPS抽樣相結合的方式得到有效樣本共計12 582份，樣本具有很好的代表性。該項目的A 部分（核心模塊）提供了受訪者的社會人口屬性、住房問題、健康、遷移、生活方式、社會態度、階級認同等，其中包括受訪者的互聯網使用狀況和各項健康狀況。本文選取60 歲及以上的老年人口為研究對象，在對變量值存在缺失、無效情況的樣本刪除后，篩選出3 990個有效樣本。

（二）變量及操作化

1.被解釋變量

本文從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這兩個維度來考察老年人的健康狀況。結合調查數據的實際情況和有關學者的研究，以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和客觀身體健康狀況作為身體健康的指標，以自評心理健康狀況作為心理健康的指標。［23］［25-26］自評身體健康狀況根據“您覺得您目前的身體健康狀況是”，將“很不健康”“比較不健康”“一般”合并為“不健康”，將“比較健康”“很健康”合并為“健康”?？陀^身體健康狀況根據“在過去的四周中，由于健康問題影響到您的工作或其他日?；顒拥念l繁程度是”，將“總是”“經常”“有時”合并為“不健康”，將“很少”“從不”合并為“健康”。心理健康狀況根據“在過去的四周中，您感到心情抑郁或沮喪的頻繁程度是”，對其變量賦值參照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做同樣的處理①當被解釋變量為定序變量時，通常采用有序回歸分析方法。但本研究在采用有序回歸分析時無法通過平行性檢驗，故而將被解釋變量處理為二分類變量，這樣處理將更為穩健。。

2.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是“互聯網使用”，依據“過去一年，您對以下媒體（互聯網，包括手機上網）的使用情況是”，將其取值合并為“使用”和“不使用”。在進行穩健性檢驗時，使用“上網”作為替換的核心解釋變量，依據的問題是“過去一年，您是否經常在空閑時間從事以下活動（上網）”。

3.控制變量

本文加入個人特征和社會特征作為控制變量，盡可能減少遺漏變量偏誤。個人特征包括性別、年齡、婚姻狀況、教育程度、城鄉類型、勞動參與狀況、居住類型、房產擁有狀況、個人總收入，本文將年齡、教育程度、個人總收入處理為連續變量。其中，教育程度分為小學及以下、初中、高中、大專及以上；個人去年（2016年）總收入取自然對數。社會特征包括社會信任、社會公平、生活幸福程度和社會經濟地位，本文都將其處理為連續變量。

4.中介變量

老年人使用互聯網主要是為了社交聊天、休閑娛樂、學習充電。本文把“在過去一年中，您是否經常在您的空閑時間做下面的事情”中的社交串門頻率、休息放松頻率、學習充電頻率作為“社交頻率”“休閑頻率”“學習頻率”三個中介變量分別建立模型來考察互聯網使用影響老年健康的機理。

（三）模型設定

首先，本文以老年人的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心理健康狀況為被解釋變量，互聯網使用為核心解釋變量，加入個人特征和社會特征作為控制變量，建立二元Logit回歸模型作為基準回歸模型，分析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的影響，通過替換核心解釋變量對模型結果的穩健性進行檢驗。被解釋變量與核心解釋變量、控制變量的函數關系式如下：

式（1）中，Pi表示第i個老年人健康的概率，1 ?Pi表示第i個老年人不健康的概率。Xi是核心解釋變量，取值為1 表示第i個老年人使用互聯網，取值為0 表示不使用互聯網，β0是其系數。Zij是第i個老年人的第j個控制變量，βj是各控制變量的系數。α是常數項。OR的值為Exp(β)，衡量核心解釋變量、控制變量各變化一個單位后老年人“健康”與“不健康”發生的概率的比值。

由于未被觀測的異質性使Logit 模型無法像線性回歸那樣對系數直接進行比較，因此本文參照洪巖璧的研究采用“y?標準化”方法處理這一問題。［27］這里以潛變量的方式來看待二分類變量，雖然觀察到的被解釋變量取值是1（健康）和0（不健康），但可以將其表示成基于y?的潛變量模型：

其中，當y?>0時，P=1；當y?≤0時，P=0。［27］表示核心解釋變量變化一個單位后，被解釋變量變化了多少個潛變量y?的標準差單位，可以直接進行比較。

由于互聯網使用與否是老年人自己做出的選擇，并非隨機決定，受個人特征和社會特征等的影響，估計模型可能存在自選擇偏誤。因此本文通過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處理自選擇偏誤，以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模型如下：

式（3）中，Di是處理變量，取值為1 表示個體i在處理組，即使用互聯網；取值為0 表示個體i在控制組，即不使用互聯網。P1i、P0i分別表示處理組和控制組的估計結果。式（4）中，ATTi表示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影響的平均處理效應。

其次，本文基于活動理論、休閑理論和老年再社會化理論，以老年人空閑時間的社交頻率、休閑頻率、學習頻率為中介變量，建立廣義結構方程模型（GSEM）分析互聯網使用影響老年健康的機制，中介效應模型如下：

本文分三步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其中，Pi表示第i個老年人健康的概率，1 ?Pi表示第i個老年人不健康的概率，Xi、Mi分別表示核心解釋變量、中介變量。式（5）表示被解釋變量對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方程，式（6）表示中介變量對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方程，式（7）表示被解釋變量同時對中介變量和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方程。

最后，本文通過分樣本回歸分析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影響的異質性。

四、實證分析與討論

（一）不同互聯網使用狀況下老年人健康狀況的描述性分析

本研究的老年人中使用互聯網的人數為938 人，占23.5%；不使用互聯網的人數為3 052 人，占76.5%。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中，自評身體健康、客觀身體健康、心理健康的比例分別為46.4%、70.2%、73.6%，而不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中相應的比例分別為31.5%、45.6%、57.0%。通過比較不同互聯網使用狀況下老年人的健康狀況，發現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身心健康的比例高于不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存在正相關關系。

表1 變量定義與數據統計

表2 不同互聯網使用狀況下老年人的健康狀況（人、%）

（二）基準回歸分析：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的影響

本文建立6 個基準回歸模型，在控制其他變量的影響后，分析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的影響。模型1、2是老年人自評身體健康狀況的回歸結果，模型2加入了老年人的社會特征后，互聯網使用依然具有顯著性，且偽決定系數（Pseudo R2）增大，各控制變量的顯著性與模型1基本一致，模型顯示出較好的穩定性。模型3、4 是老年人客觀身體健康狀況的回歸結果，模型5、6 是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的回歸結果，均可做類似的解釋。

以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為被解釋變量，以互聯網使用為核心解釋變量的二元Logit 回歸模型（模型2、4、6）的結果表明，互聯網使用的標準化系數均為正，對老年人的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分別在5%、1%水平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在5%水平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自評身體健康、客觀身體健康、心理健康的發生比分別是不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的1.310、1.544、1.227 倍。從標準化系數的比較可以看出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大于對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其中對客觀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最大。老年人一方面通過社交軟件可以與家人、朋友聊天，保持與外界良好的溝通，排解孤獨感，尋求健康幫助等；另一方面通過互聯網可以學習到豐富的健康知識，提高健康素養，養成健康的生活習慣，提高防范各種疾病的意識；此外老年人也可以收聽或觀看網絡節目等進行休閑娛樂。通過以上三種途徑，老年人或許可以提高其身心健康水平。

個人特征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男性的身心健康狀況好于女性。與男性相比，女性有較低的勞動參與率，更多地操持家庭勞務，而且女性的心理更加敏感脆弱，承受能力不及男性，導致其身心健康狀況不及男性；年齡對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有負向影響，對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年齡增加使老年人的身體機能下降，身體健康狀況變差；有配偶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對心理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沒有配偶的老年人孤獨感更強，因而其心理健康狀況較差；教育程度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教育程度高的老年人由于先前的教育投資而收到更多的回報，包括更高的收入、更多的知識和更好的生活條件等，因而他們的身心健康狀況更好；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更好。城市老年人享受著更高的生活質量和更好的公共服務，所以身心健康狀況更好；工作對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對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仍在工作的老年人通過勞動參與使身體得到鍛煉，身體機能下降延緩，其身體健康狀況更好；獨居對老年人的客觀身體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對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和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獨居迫使老年人很多事情不得不親力親為，身體得到鍛煉，因而其客觀身體健康狀況更好；擁有房產對老年人的客觀身體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對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和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房產屬于老年人資產的一部分，資產多的老年人有更好的生活條件，客觀身體健康狀況也更好；個人總收入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有正向影響。個人總收入越多的老年人生活條件更好，患病時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療及康復，故身心健康狀況更好。

社會特征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社會信任對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對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對社會信任程度越高的老年人對各種醫療衛生資源的利用程度往往也越高，因此他們的身體健康水平也更高；社會公平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對生活越滿意的老年人其身心健康狀況更好。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是其生活滿意度的反映，老年人對生活越滿意，身心就會越健康；認為自己社會經濟地位更高的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更好。社會經濟地位綜合衡量了老年人對自己經濟狀況的評價，對經濟狀況優越的老年人而言，他們的身心健康狀況也通常更好。

（三）穩健性檢驗

1.替換核心解釋變量

在調查問卷中存在著對老年人是否使用互聯網的另一個測量指標，即“上網”。空閑時間是否上網從另一個角度反映了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狀況，因此本文將“上網”替換核心解釋變量“互聯網使用”進行穩健性檢驗，檢驗模型顯示上網對老年人的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分別在5%、1%水平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在10%水平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通過表3 和表4 的對比可以看出與對應的基準回歸模型（模型1 到模型6）相比，模型7 到模型12 中“上網”的OR值和標準化系數值變化不大，且模型10中的標準化系數值最大，模型8次之，模型12最小，說明替換核心解釋變量后模型的結論與基準回歸模型的結論一致。

表3 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影響的二元Logit回歸結果

表4 上網對老年健康影響的穩健性檢驗

2.基于傾向得分匹配方法的檢驗

前文提到是否使用互聯網是老年人自己做出的選擇，非隨機決定且受其他因素影響，估計系數可能存在自選擇造成的偏誤。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方法處理這種自選擇偏誤，使用卡尺內K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和核匹配三種匹配方法，再次進行穩健性檢驗。從表5 可以看出大多數變量的標準偏差在匹配后都低于5%，同時各變量在控制組和處理組之間的差異在匹配后均不顯著，自選擇偏誤在很大程度上得以消除，樣本通過了平衡性檢驗。

表5 樣本平衡性檢驗

表6 為不同匹配方法下，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影響的平均處理效應（ATT）。由于單次匹配的標準誤可能有偏，因此本文采用自抽樣Bootstrap 法對其進行調整。根據傾向得分匹配的結果，各種匹配方法得到的平均處理效應在5%水平上都是顯著的。與不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相比，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自評身體健康的概率高出0.074-0.080 個百分點，客觀身體健康的概率高出0.107-0.112 個百分點，心理健康的概率高出0.059-0.069 個百分點。不同匹配方法下的ATT值較為接近，進一步證實了上文研究結果的穩健性。在控制了樣本自選擇造成的偏誤后，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的影響雖略有下降，但依然顯著為正。

表6 傾向得分匹配結果

五、互聯網使用影響老年健康的機制分析與異質性分析

（一）互聯網使用影響老年健康的機制分析

互聯網是一個集多種信息于一體的平臺，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主要目的是通過社交軟件與家人、朋友聊天，通過觀看電視、電影、綜藝節目或玩棋牌類游戲進行休閑娛樂，在網上學習健康知識或提升自我價值的知識。因此本文以活動理論、休閑理論、老年再社會化理論為指導，將老年人空閑時間的社交頻率、休閑頻率、學習頻率作為中介變量分別建立廣義結構方程模型（GSEM），分析互聯網使用影響老年健康的機制。從表7到表9中可以看出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影響的總效應為0.062 7，通過社交途徑的中介效應為0.002 7，占4.3%；通過學習途徑的中介效應為0.011 6，占18.5%?；ヂ摼W使用對老年人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影響的總效應為0.093 9，通過社交途徑的中介效應為0.002 6，占2.8%；通過學習途徑的中介效應為0.012 3，占13.1%?；ヂ摼W使用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影響的總效應為0.038 4，通過社交途徑的中介效應為0.002 0，占5.2%。

表7 中介變量為社交頻率的GSEM模型結果

表8 中介變量為休閑頻率的GSEM模型結果

表9 中介變量為學習頻率的GSEM模型結果

分析結果表明：第一，互聯網使用通過社交途徑影響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通過使用社交軟件與家人、朋友聊天，老年人一方面可以與他們保持聯系，維系親密關系，排解孤獨感、舒緩心情，獲得健康幫助和情感支持；另一方面，這樣也使老年人保持活躍狀態和社會參與，幫助他們增強滿足、自尊和健康。第二，互聯網使用通過學習途徑影響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但不影響心理健康狀況。老年人一方面可以從網上學到豐富的與身體健康相關的知識，提高健康意識和健康素養，養成健康的生活習慣，并注重防范各種疾病，進而改善生理健康狀況；另一方面，老年人可以學習提升自身價值的知識，順利實現個人的再社會化，幫助他們適應社會、實現自我價值以及維持健康。而網上關于老年人心理健康的知識可能相對較少，老年人無法通過學習途徑改善他們的心理健康狀況。此外，互聯網使用通過學習途徑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的正向影響明顯大于通過社交途徑產生的影響，這與老年人通過學習途徑得到的健康知識更為直接、豐富、有效有關。第三，互聯網使用不會通過休閑途徑影響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赡苁抢夏耆嗽谛蓍e娛樂時較少使用互聯網，甚至在使用互聯網與休閑娛樂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排他性。一方面，互聯網中專門服務于老年人的休閑娛樂項目少，沒有引起老年人足夠的興趣；另一方面，老年人年齡偏大，生理機能下降，使用互聯網會消耗一定的精力與體力，反而不利于休息放松。

（二）互聯網使用影響老年健康的異質性分析

以上的分析結果表明互聯網使用可以提高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水平，但不同老年群體對互聯網的使用狀況存在明顯差異，因而互聯網使用對他們健康狀況的影響也會不同。表10、表11分別從年齡和城鄉類型兩個角度證實了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的影響存在異質性。

表10 互聯網使用對不同年齡段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

表11 互聯網使用對不同城鄉類型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

互聯網使用對60-69 歲老年人的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在1%水平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70 歲及以上老年人的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和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分別在5%、10%水平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這兩個老年群體的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都不顯著?；ヂ摼W使用對不同年齡段老年群體的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對60-69歲老年人客觀身體健康狀況的正向影響明顯高于對70歲及以上老年人的影響，這與低年齡段老年人使用互聯網難度低因而使用比例更高有關。

互聯網使用對居住在鄉村的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有顯著正向影響，對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的身心健康都有正向影響。城市老年人不僅使用互聯網的比例高，享受著更為豐富細致的互聯網服務，而且他們可能更加善于利用互聯網進行社交、學習等活動，導致互聯網使用對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的客觀身體健康狀況有著更高的正向影響、心理健康狀況也有了顯著的正向影響。

六、結論與建議

（一）結論

本文使用2017 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首先利用二元Logit 回歸模型分析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和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并通過替換核心解釋變量和使用傾向得分匹配方法檢驗模型結果的穩健性。再基于活動理論、休閑理論和老年再社會化理論，利用廣義結構方程模型探索互聯網使用影響老年健康的機制。最后分析了互聯網使用對老年健康影響的異質性。本研究的主要結論是：

第一，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的自評身體健康狀況、客觀身體健康狀況和心理健康狀況都有正向影響，對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大于對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對客觀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大于對自評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說明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的實際影響更大。

第二，互聯網使用通過社交途徑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通過社交途徑，老年人一方面可以與家人、朋友保持聯系，獲得健康幫助和情感支持；另一方面，可以保持活躍狀態和社會參與，增強滿足、自尊和健康。

第三，互聯網使用通過學習途徑對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此影響大于通過社交途徑的影響；對心理健康狀況沒有影響。通過學習途徑，老年人可以獲得更為直接、豐富、有效的健康知識。一方面，可以從網上學到很多與身體健康相關的知識，幫助他們提高健康意識和健康素養，進而改善生理健康狀況；另一方面，老年人可以通過學習順利實現個人的再社會化，幫助他們適應社會、實現自我價值以及維持健康。而網上關于老年人心理健康的知識可能相對較少。

第四，互聯網使用不通過休閑途徑影響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一方面，互聯網中專門服務于老年人的休閑娛樂項目少，老年人較少使用互聯網進行休閑娛樂；另一方面，老年人的生理機能隨著年齡增加而不斷下降，使用互聯網會消耗一定的精力與體力，反而不利于休息放松，導致使用互聯網與休閑娛樂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排他性。

第五，互聯網使用對低齡老年人和城市老年人的客觀身體健康狀況有更高的正向影響。低齡老年人和城市老年人不僅使用互聯網的比例更高，而且使用互聯網也更加熟練，可以更好地實現自己的上網需求。

（二）建議

根據以上研究結論，本研究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在國家目前大力推行智慧養老和“互聯網+”養老的背景下，要為老年人暢通上網途徑，并對老年人進行培訓，使其熟悉各種網絡功能，鼓勵老年人更多地使用互聯網。互聯網的發展絕不能把老年人屏蔽在外，全社會要合力解決老年人面臨的數字鴻溝和互聯網歧視。

第二，老年人通過社交途徑可以提高其身心健康水平，但很多老年人面臨著設備、軟件、網頁操作難的問題，設備、軟件、網頁等可考慮在今后的操作中增加適老化設計，降低老年人使用的難度。

第三，提供面向老年人的互聯網教育內容，使老年人不僅能學習各種健康知識，尤其是關于心理健康方面的知識，而且可以提升自我能力，順利實現個人的再社會化和整個社會的積極老齡化，使其增強滿足、自尊和維持健康。［28］

第四，設計制作專門服務于老年人休閑娛樂的設備、軟件或節目。互聯網中專門服務于老年人休閑娛樂的軟件或節目較少，老年人對此有著大量需求，卻面臨供給嚴重不足的局面，致使互聯網在老年人的休閑娛樂中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同時，還應加強5G技術、人工智能在老年人可穿戴設備的研究與應用。

第五，提高互聯網在農村老年人和中高齡老年人群體中的普及度。一方面，擴大互聯網在農村地區和偏遠貧困地區的覆蓋面；另一方面，通過知識講座、志愿者入戶和家人輔導等方式加大對農村老年人和中高齡老年人的互聯網培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