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軛

一張報紙。

日期是十五年后的一天。

“今日，天才魔術師安斯艾爾·瓦格納先生受邀蒞臨德爾斯郡，完成了一場精妙絕倫的紙牌演出———與此同時，瓦格納先生向媒體透露，以他個人名義開辦的第二所機械工廠將于下個月中旬進行剪彩儀式……”

“騙子。”

少年坐在房間里，盯著報紙上似乎錯得離譜兒的日期與異想天開的內容，眼中透出莫名的惱意。

他討厭這種奇怪的玩笑。

少年警惕地打量著這個忽然出現在房間里的青年———

他身著一絲不茍的禮服，黑色絲絨禮帽高置頭頂，纖長的手指與精美的文明杖柄相映生輝。

而與他隔桌對峙的少年，卻穿著一件滿是補丁與污漬的樸素單衣，清秀的面容泛著不健康的蒼白。

少年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厭惡。他在這個青年的身上看到了一種難言的驕矜，那身近乎無瑕的裝束上也沾滿了銅臭。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耀眼的人是何等令人稱羨。

“請原諒我的冒昧，小先生。”青年行了一個標準的脫帽禮，“我叫安斯艾爾·瓦格納，是一名魔術師。”

“……我也叫安斯艾爾·瓦格納。”少年生硬的語氣中透著困惑。

“不必緊張，小瓦格納先生。或許我們可以談談。”青年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不過，在聊天兒之前，請允許我表演一個簡單的魔術，也許你會放松一些。”

他在少年對面落座，奇跡般地從手心變出一副紙牌拋給少年。

少年微微一怔，旋即伸手接住了紙牌。緊接著，他在青年的示意下開始洗牌。他洗牌的速度極快，紙牌在修長的手指間翻飛，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

最后，他將五十四張紙牌在桌面上整齊鋪開。

“現在，抽一張你的幸運牌并將它收好，親愛的小先生。看一看牌面是什么，但不要向我透露分毫。”

少年隨意抽出了一張紙牌，飛快瞟過一眼后便放入自己的衣兜。

“表演魔術可以。”他緊緊攥住衣兜里的那張紙牌，“但其實……我不是很想同你交談。”

“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少年在心中默默說道。

坦白地說，安斯艾爾不喜歡回憶。他討厭童年，討厭故鄉，討厭曾經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一切。

他出生的這座城市中，先進的工業與發達的貿易無處不在。然而，世界上最繁華的街道背后，卻隱藏著陰暗、貧困、不公———它們潛藏在永不消散的厚重霧氣之中，像是一群蟄伏的獸。

安斯艾爾·瓦格納就身處這霧氣深處。他成了一個小偷，靠著無與倫比的天賦和從父親身上學來的并不光彩的“手藝”養活自己。

年幼的小偷看不透濃霧籠罩下的世界，他不明白是非曲直，更不懂得人情世故。但當他的父親被押入監獄，母親陷入癲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又困惑、幸運又不幸地感受到了前路的迷茫，就像這座城市的天空，找尋不見太陽的蹤跡。

可是無論如何，小偷也是要長大的———安斯艾爾知道，自己必須學會對自己負責。

他能夠忍受貧窮，卻無法忍受他人的冷眼與防備。

他想擺脫這些不光彩的事情。

他想要活得漂亮一點兒。

至少，他不想一生躲藏在濃霧里，像一只陰溝里的老鼠。

光鮮亮麗的魔術師和衣衫襤褸的小偷必然是來自兩個世界的啊！魔術師在鮮花和掌聲中備受矚目，小偷在污濁與晦暗里踽踽獨行。

…………

“沒關系，我的小先生。其實，我只是想問———你有什么心愿嗎？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實現它。”

少年猛然回過神，旋即挪動椅子離魔術師遠了幾分。

“我……”少年張了張口。

青年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為難，于是更換了問題：“既然如此，你渴望權勢與名利嗎？”

少年很敏感地察覺到，對方從容的語調里，仿佛夾雜著些許難以言說的苦澀。

“權勢與名利……聽上去似乎很誘人。”

“但是，人為什么要那么貪心呢？”他繼續說，“我當然希望能夠擁有一大筆金錢，但它們絕不能來自偷竊或者剝削。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能夠在溫飽之余得到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

“比起權勢與名利，我更在意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與初心相悖。”

即便是小偷，隨著年歲的增長也逐漸明白了一些道理，譬如毒蛇有著柔軟的身軀卻終會露出利齒，糖衣炮彈的味道再香甜也會將人傷害得體無完膚———盡管并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少年凝望著青年。這位天才魔術師的身上仿佛燃燒著一團光芒四射的火焰，而少年則是濃霧里的飛蛾，熱切憧憬著那團火焰，卻又害怕被灼傷。

安斯艾爾不喜歡回憶，但偶爾也會有種莫名的沖動，特別是當他獨處的時候，許多記憶的碎片就會在紛雜的思緒中悄然涌現。

于是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碎片———他想看看被自己封存在腦海深處的記憶，最初是什么模樣。

…………

“我明白了。”

青年忽然起身，再次脫下禮帽向少年躬身行禮。這一次，他的態度中有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

青年的表情依舊平靜，但眼中無法藏匿的洶涌波濤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像是震驚，又像是頓悟。

“謝謝，我的……小先生。”

少年動了動嘴唇，卻沒再說什么。他察覺到對方大約要離開了，這場算不上十分愉快的談話將要落下帷幕。他松了口氣，同時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那么，魔術表演也必須揭曉結果了。”

青年伸出左手懸空，手掌下方便是桌上那五十三張背面朝上的紙牌。

少年很清楚，對方在此期間并未對紙牌動過手腳———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注視之下。

“你能夠猜出我的牌面是什么嗎？”

“其實我對自己的讀心術并不自信。不過，我想我可以挑選出與你相配的那一張。”

少年盯著青年的左手，看著他的指尖像羽毛般掠過牌背。十幾秒后，指尖落定，牌面翻轉———赫然是一張色彩明艷的Joker（小丑）。

小丑鮮紅的唇角幾乎咧到眼尾，那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是時候道別了，小先生。”青年拿起文明杖，“不過，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青年朝少年走去，伸出手輕輕撩過少年的額發，像是晚風在親吻獨屬于它的月亮。

“既然直到現在，我的身上仍然留有你的痕跡，那么未來也請繼續與我共存吧。”

少年無聲地看著青年的身影逐漸遠離，最終隱沒在不遠處的光亮里。

“騙子。”少年看著空曠的房間喃喃自語，“你明明說可以幫助我實現心愿的。”

遲疑了片刻，他無奈地對著空氣說道：

“安斯艾爾，如果說有什么心愿你可以幫我實現的話，那就是永遠不要忘記我。”

或者說，永遠不要再忘記我了。

少年走出房門，隨著風的腳步奔跑，追逐著遠方的云霧———他知道，云霧下潛藏著未散的晚霞與初升的星辰。

他要帶著自己的世界奔赴一場跨越時間的約會，奔向另一個同樣屬于他的世界。在那里，迎接他的不只是這世間的庸俗亂象，還有他內心深處憧憬著的希望與夢想。

他想要活得漂亮一點兒。

是的，他只是想要活得漂亮一點兒。

陳昕玥性格開朗、與人為善，生活態度積極向上。她從小聽話懂事，獨立自主，興趣愛好廣泛，而且有主見、不盲從，在大是大非上懂得取舍。愿孩子永遠熱愛生命的春天，珍惜時間的清晨，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陳昕玥父母

你的世界里有天馬行空的想象，也有腳踏實地的刻苦。你熱烈地愛著生活中的一切美好，渴望接觸所有的新事物。希望你能夠永遠興致盎然地與世界交手，在充滿鮮花與掌聲的道路上直達夢想的彼岸。

———陳昕玥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