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本溯源而不忘“筌”*
——淺談《說文解字》與中國古代建筑藝術美育發展

趙燁

（天津大學建筑學院,天津南開 300072）

21世紀以來，獨立單一漢字領域字形、意義、語音、朝代、載體等方面研究漸細致深入，民族文化認同感提升。數字技術的應用使文本數據庫逐年增加，大眾參與、田野調查、出土數據的采集簡化了檢索方式，提高參數的可視化與系統性，技術路線的可行性和人文分析的有效性交叉跨界，漢字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成果得以轉化表達。

古文字學研究對象分商、西周、春秋、六國、秦四類。早期漢字與繪畫有一定關系，并保留較強的繪畫特征，是其表達意義手段的殘余。文字載體有甲骨、青銅、竹絲等。秦“書同文”政策影響深遠，小篆、隸書風靡全國后，戰國及之前文字更為難解。縱觀西周早、中、晚“王、丙、戊”等字書寫歷時變化證明，早期漢字“補齊”成分的存在也有關系，其在大眾社會心理中可表尊重。漢代以來，古文字解讀盛行。許慎《說文解字》（Shuo Wen Jie Zi）提出漢字構形較完整的“六書”論。古文字中單個組件或符號通常可視為現代文字中多個不同字形。語言學家將這種書寫系統中相似形式間“趨同”現象稱“泛化”。

古文字學誕生于對傳統語言文字（或稱“小學”，含文字學、音韻學、釋經學三支）研究，與今世美學、文學緊密相關。無論文學解釋、藝術分析，還是基于對概念抽象的玄學思考，均建立于對經典文學中符號信息直接把握和人類日常生活親身體驗之上。研究者對漢字認知、理解和解讀，紀實和情感詞典的建立并不直接“面對事例本身”，而是面對“二次加工/創造”形成的數據可視化文本形式，即研究者“看事實”圖（可視化圖形）識字（數字、數據等信息），從“二次文本”的圖式、圖形、標記、數字等信息形成“原文”意義發掘和價值判斷，進而比較、參考，對“元文本”“原始文本”和“次要文本”的多重交叉性質反思性分析。

孔子提出“游于藝”，孟子強調“修身”，修身應修心，藝術與修心息息相關。荀子提出“禮養”。道家更多立足于生活和藝術本身的真理，探討尊生目的與藝術之道的聯系。《莊子?養生主》“庖丁解牛”寓言生動闡明此理，文惠君聞之，“得養生焉”。

一、《說文解字》概況及許慎生卒

1.《說文解字》成書年代

《說文解字》一書由東漢許慎撰，是世界上第一部字典。許慎于公元53年前生，字叔重，曾任東官校書（當時最大規模文化工程）。許慎于公元100年前開始動筆，完成初稿，于公元125年逝世，去世時75歲左右。《上＜說文解字＞表》由其子許沖公元121年完成。前代有秦漢倉頡篇，分三本識字課本，去重復字后55篇每篇60字；楊雄89章等。

2.漢字產生與發展

漢字最早溯源象形文字，商（公元前1700-前1027年）便有刻在骨頭貝殼上的文字，占卜天象、預言禍福。六個原則影響漢字形成。一，“象形”，即表現具體實物的符號。二，“指示”，不借語音而用間接符號表明情況。三，“會意”，表示各種意義匯合的相關聯混合符號；在這里，形式意義關系傳統，這種關系須掌握一、二條原則后才能被理解。四，“形聲”，字面表形與聲，它們是語音學決定性因素，如字謎用圖片或符號表文字。

另外，還有其他兩種“復合”的文字轉換方式。一是借文字意義轉換，即“轉注”；此外則是借用他字語音，即“假借”。雖也有許多學者深究漢字語音構成，語音仍常被忽視，部分原因是古音已不再表現在漢語發音。從象形文字一字一詞到合成詞發展，每個漢字都只有一個音節。更普遍的，多數漢字只是一個單獨詞素；單個漢字有時不具意義。多數漢字能被拆為兩個更簡單的字，或部首；我們因而可通過部首完整估計一個漢字含義及大致讀音。

3.《說文解字》后世影響

字體構成為構件，部件；形旁，聲旁等。分別部居，不相雜廁是《說文解字》部首設立排列規律。西漢識字書《急就篇》：急就奇觚與眾異，羅列諸物名姓字，分別部居不雜廁，用日約少誠快意。許慎見前代字書以實用教學為目的，把單字排成語句，方便學童記憶。

其他民族鑒《說文》編本族字典時存在借部件、筆畫(筆畫和造字原理)現象。契丹、女真拆字借部件。西夏借筆畫，五種基本筆畫(橫豎撇捺折)讀音猜不出。西夏字也借部件，字形通過加減筆畫掩蓋巧妙。宋遼時西夏字書《文海》以韻書形式來編，有簡編本，蝴蝶裝本藏于圣彼得堡。北宋對邊境貿易控制嚴格，當地水源奇缺，故沒有條件生產紙。西夏紙通常背面有字，為陜西地方行政、地租、契約文書，其與北宋沖突時把北宋官書印另一面加以利用。

清康熙任命白鹿書院山長，部分抗明人士得保護，對康熙字典產生極大影響。如漢字解釋方面《說文解字》段玉裁注：云氣也。氣氣為古今字。自以氣為云氣字。乃又作餼為廣氣字矣。氣本云氣。引申為凡氣之稱。象形。象云起之貌。三之者、列多不過三之意也。是類乎從三者也。故其次在是。去既切。十五部。借為氣假于人之氣。又省作乞。凡氣之屬皆從氣。漢字“氣”在《康熙字典》解釋在卷一，氣部：去既切云氣也。象形。凡氣之屬皆從氣。

二、至漢代中國政治文化發展軌跡

商最早出現平雕浮雕技術，司（后）母戊鼎和四羊方尊為代表性藝術品。“五服”取《國語?周語》：天子王城四周五百里為“甸服”，外五百里為“侯服”，再外五百里為“賓服”，再外五百里為“要服”，再外五百里為“荒服”。《周易》最早成書于周，反映我國古代樸素唯物主義思想。

春秋初始，周王室衰微，諸侯國漸強大，擴大疆土互相兼并。諸侯新獲土地非王室分封，對內漸不再分封，君主委派官員直統，始現縣郡等地方行政區劃單位。《說文解字》邑部：郡，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分百縣，縣有四郡。《春秋傳》曰：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是也。至秦初置三十六郡，以監其縣。從邑，君聲。春秋后期秦國最早設郡縣兩種地方行政單位，后演變為郡轄縣兩級制。商業繁榮致宗法-分封制及依附其上的傳統禮法秩序最終逐漸崩潰。春秋戰國統治者急需大批各類人才，士作為貴族最底層發生劇烈分化，諸子百家，哲學思想流派紛呈，繪畫成獨立藝術，長沙楚遺址出土《婦女鳳鳥圖》《御龍圖》是我國現存最古老的帛畫。

戰國至秦漢，中央集權逐步確立，宗法制度漸與最高權力脫鉤，但其仍在整個中國封建社會頑固存在下去。秦統一后徹底廢除分封，中央集權，郡縣制徹底推行全國。經不斷演變東漢末年形成一級實體化行政區劃，州、郡、縣三級行政區劃制度，為后來中國行政區劃奠定基礎。

漢承秦治，而漢初實行黃老思想，竇太后是黃老之術忠實信徒，漢文帝時廣收各家經典為治理之用，伏生收有《尚書》20余篇殘卷，尤其口授流傳，文帝也派晁錯前往學習。景帝時朝內儒學發展出現沖突。西漢末年女權主義極強，至武帝時期儒學推廣，歷朝歷代開始以儒學為外衣、法家為內核治國。秦漢藝術輝煌，秦陵兵馬俑、說唱俑、雜技俑等價值極高，秦磚漢瓦享譽世界，繪畫豐富多彩，墓室壁畫、帛畫、木刻畫不乏精品。造紙術發明于西漢初年。1986年甘肅天水放馬灘出土漢景帝時期紙是迄今所知最早的紙。公元105年東漢蔡倫改進造紙術，稱“蔡侯紙”。東漢書法成為一門藝術，蔡邕為當時著名書法家。

三、《說文解字》與截至漢代中國建筑空間藝術

1.“亞”字釋義與空間啟蒙

《尚書?堯典》記載了“四個方向”概念。平面空間可用十字形或“亞（亞）”字解釋。不同于平面空間，天地、上下的概念與平面混合，形成代表宇宙起源演化的“三維空間”形式。這里“三維空間”非笛卡爾三維空間系統，是心理層面相互聯系、相互交流的延伸。

周易精髓包含八卦圖中。八卦以“天地八方，虛無太極”理念為核心。相圖使“四面八方”在一個投影空間中相互遮擋，循環往復，相互制約；然后衍生出獨特空間結構，將這些元素有序排列。八卦相圖可從《楚辭?招魂》推知，其詳細論述人類時空體驗，涉及九日之游無盡幻想，也描述了延展的浪漫想法。據沙拉?艾倫理論，“亞（Ya）”詞形象為一個四個角移動的巨大正方形，或“一個中心小正方形，每邊連接另一面”的圖案。中國古代明堂所用空間法可能源于此——一個中心廣場（壇廟或庭院）被四小廣場（壇廟或大殿）包圍。

西周中土世界已分五域，稱“五服”，屬君主所在上位天國。《呂氏春秋》擴大了君主集權概念。劃分土地的含義也被濃縮為“亞洲（Asia）”形狀；郭沫若修改了與明堂有很大關系的玄功歷圖，將其顯明。這種觀點在古代闡述理想化城宮布局著稱的《周禮?考工記》也多次討論。后世特別城市規劃強調中央至上，正因周禮影響深遠。

2.“田”部文化與幾何宇宙意象藝術

田，《說文》：田，陳也，數谷曰田。象四口十，阡陌之制也。段玉裁注：田，陳也，陳者,列也……取其陳列之整齊謂之田。周以農業立國，古“周”字上部即井田形。形式上，原始井田是類似棋盤格狀方塊田。

耕作中自然形成的脊和脊面現稱梯田。中國宇宙學發展史主流幾何形式是直線。線性形式起源可追溯到圓形天空，方形地界的想法。它在中國宇宙學中根深蒂固，一直被視為世界乃至所有空間統一形式。上述提到九向空間平面圖，實則一個平面空間的繪畫形式。圖式描繪一個奇妙正方形，分九格（三乘三小格子），旨闡明由九構成的系統：世界九地，分九州和田畝，均分為九界系統，九大河流、九沼、九山、黃河九支等。這種示意實則被認為是萬物相生、宇宙相間的基本原理，成為某種天文占星術基礎，以陸地系統一一劃分聞名。

上述作占星預測的土地分配制度，源于中國早期宇宙哲學“天地陰陽互補”概念。經長期演化分化，概念體系終成熟。基本源于九州空間圖式，對應天、月、宮、星、地劃分，形成宇宙時空觀。這種時空觀形成于漢；天文學家（或占星家）繪幾何圖中有它的蹤跡，以闡明自然界宏微觀空間的關系。基于井田系統的土地管理制度實則這一理論實踐和證明。

此外，我們從古代對位面（平面）世界描述中可知一二：一連串郡縣以帝都為中心，蠻夷占疆界，貢品無盡。一呼百應的中心思想在這里幾乎無處不在。天文地理理論及其應用實踐——八卦占卜，實則一定程度促進農業發展。豐富物質基礎終導致土地稅產生，成國家重要財政收入。本質允許復雜占卜計算，其分類理論推導出的占卜成當時廣泛有效的占卜實踐方法。圖解漸融入中國幾何宇宙學，終演變為以風水占卜為基礎的微觀顯示，也反映土地分配制度。

總結

陳昌治刻本《說文解字》有：荃（traps），芥脆也。從草，全聲。謂以芥為齋、鮮脆也。《莊子?外物》中有：筌者，所以在魚（fish），得魚而忘筌；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妄言。筌本意作草，可用作漁網。若將“筌”代表漢字——語言的工具，魚代表意義，將“筌”代表建筑藝術產生之本源，魚則代表建成的廣廈都市。

在語言教育背景下，本文將“荃”字譯“traps”,牛津詞典中為陷阱、設計之意，“得魚忘筌”成語——“Getting fish but forgetting traps”。在當代藝術人文領域蓬勃發展之下，設計學科備受沖擊，學術成果近年逐漸消逝，研究交叉跨界交融，而其作為藝術專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私竊等學術不端、冗雜品質問題亟待解決，屬輕微認知障礙人群逐年增加，病癥漸危，迫切值得關注、提升、便捷其生活服務體系。

《說文解字》一書中，每個偏旁部首便如“筌”必不可少，構成豐富漢字釋義；《說文解字》中，每個漢字重要性亦如“筌”必不可少，共同書寫流傳千年不衰的字典；《說文解字》在日常生活中也如“筌”般必不可少，構成大千世界語言交流的豐富含義，為世界語言文字交流增添新方式。只有勇于實踐革新，才能推陳出新，在新時代從美育出發探索中國語言漢字文化表達與教育新方式，賦予當代建筑藝術新的意義。

注釋：

①Space of Ambivalence,spatial concepts in early Chinese philosophy,heaven and earth within eight points,the central nothingness for Tai Chi.

②Spatial imagination of Chinese architecture,Yin and Yang complement each other.

③Getting fish without forgetting traps,a brief of Shuo Wen Jie Zi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ancient architectural art aesthetic edu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