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族民間傳說塑造馮子材民族英雄形象的意義

摘要：19世紀80年代的中法戰爭中，馮子材帶領廣西各族人民反抗外來侵略、帶頭沖鋒陷陣，力挫強敵，獲得勝利，馮子材也被譽為民族英雄，并成為中華兒女的精神偶像。壯族民間傳說將馮子材塑造成智勇雙全、英勇無畏、忠信愛國的民族英雄形象。在當下，講好馮子材民族英雄故事，塑造民族英雄形象，為全民族樹立優質榜樣，有利于塑造民族性格、實現群族文化認同感、增強民族凝聚力，同時也為實現偉大復興中國夢注入強大的精神力量。

關鍵詞：馮子材 壯族民間傳說 文化認同 中國夢

1883年12月至1885年4月，中法戰爭爆發。廣西成為中法戰爭的主戰場，廣西各族人民保衛國家邊境的安危，抵抗侵略，涌現出許多抗法英雄，如馮子材、劉永福、岑毓英、蘇元春等。馮子材作為抗法英雄的代表人物之一，在近幾十年來都受到了學術界的關注。馮子材，字南干，號萃亭，1818年生于今廣西欽州市沙尾街。年邁的馮子材在中法戰爭鎮南關（今友誼關）戰役中奮勇殺敵，展現了杰出的治軍才能，獲后世贊譽為民族英雄，被稱為“邊關臥虎”“國門砥柱”。關于馮子材的研究，從晚清至今已歷經百年，主要包括檔案的收集整理、史料匯編、專題論文、人物傳記等。到21世紀，馮子材作為民族英雄，成為愛國精神的重要例子，馮子材研究再次進入高潮。時至今日，傳頌馮子材英勇故事、塑造馮子材民族英雄形象依舊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它對塑造壯族的民族性格，對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感、民族凝聚力具有重要的價值，也為實現中國夢注入強大的精神動能。

一、口頭敘事：民間傳說中的馮子材形象

壯族人民對馮子材心懷崇拜與敬佩，他是壯族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民族英雄之一。馮子材作為壯族地區保家衛國的近現代民族英雄，其人物形象在豐富的民間文藝如民間故事、民間傳說、民間歌謠的講述中不斷豐滿。馮子材一生最具影響力的一件事，就是抗擊法國侵擾，保境安民。關于馮子材抗法的壯族民間傳說最為豐富，這些傳說極具感染力，通過壯族民眾代代相傳。關于馮子材的民間傳說主要是贊揚馮子材在軍事和生活中的人格魅力與高貴品格，包括馮子材的愛國情懷、英勇無畏的英雄氣概和杰出的軍事才能等。

（一）馮子材民族英雄形象的情境化呈現

馮子材足智多謀的人物形象大都是通過其運用軍事謀略克敵制勝的故事展現出來的?！恶T子材大鬧諒山》講述鎮南關大捷之后，“番鬼佬”（當地人對外國侵略者的稱呼）為阻擋馮子材前進，在越南征集兩千多頭大象，用大象沖頭陣做掩護。馮子材軍隊的土槍、大刀奈何不了大象，果真受了挫折。后來，馮子材用竹筒做火雷，每個竹筒裝上五六斤火藥和鐵片，終于破了大象陣，大敗“番鬼佬”，一直殺進了諒山。諒山的“番鬼佬”見勢不妙，掛起白旗投降了。a《陰兵渡江》中，馮子材與撐渡公聯合設計，讓士兵認為萃軍有陰兵相助，定能奪取勝利，鼓舞軍隊士氣。b除此之外，還有《迷魂計》《巧設陰錢計》《含蔞紀念老將軍》c等，都塑造了馮子材謀略過人的智者形象。

《蒙大殺老番》展現了馮子材善于發現人才、知人善用的優良品質。蒙大借了鄭姓地主一筆債，地主因蒙大力大無窮便壓榨他，甚至勾結土官定蒙大抗糧之罪，抓他坐牢。蒙大不畏強權，打跑官兵。之后，蒙大學習武藝，甚至和民眾一起打敗土匪。馮子材聽聞蒙大的本領，前去拜訪，蒙大說：“國亡則家亡，我蒙大能坐著看嗎？”然后，他與馮子材一起抗擊法軍，并取得勝利。因他生性勇猛，力大無窮，為國為民做了許多好事，所以人們都稱他“猛大”。d這則傳說的主角雖然是蒙大，但也是由于馮子材知人善任，蒙大這顆明珠才得以大放光彩，這說明了馮子材選人、用人的才能。萃軍開赴前線時馮子材就對軍隊做了紀律要求：“老百姓都稱贊萃軍紀律嚴明，明察秋毫，軍隊不進街，也不讓拿百姓的東西?！眅《怒斬老潑婦》中，“老潑婦”說士兵吃了她的糕點不給錢，士兵就剖腹驗胃，以證清白。馮子材痛失愛將，將污蔑士兵的“老潑婦”斬首示眾，為士兵討回公道。馮子材有杰出的治軍謀略，出臺嚴明的軍紀，獲得群眾的贊賞和擁護?！恶T子材大敗番鬼佬》敘述了馮子材的愛國情懷與勵志報國的決心?！八R時在家鄉招募了壯、漢族壯士十營，帶著他的兒子，抬著一副棺材，來到南關要和番鬼佬拼個你死我活。”抬棺出征，展現了他與敵人血戰到底的豪情。敵人的炮火非常猛烈，但馮子材“望都不望一眼，像根本沒有這回事似的”。他厲聲喝道“勸我后退者斬”，完美呈現了一個氣吞山河的勇者風范?！胺砝小逼鸪踔焊邭鈸P地叫囂道：“中國的門戶已經不存在了。”鎮南關之戰后，他們“像一群被鷹撲的鴨子——亂了籠啦！他們雖然手中都有洋槍洋炮，此時此地，也都不知道怎么使了，個個丟槍扔炮，腿短的下跪投降，腿長的抱頭亂竄”。故事塑造了馮子材血肉豐滿、英勇無畏的英雄形象。

民間歌謠《馮子材打老番歌》明確講述了法國的侵略使得國土不保，愛國老將馮子材去浪工閘迎戰抗法，但因清政府太腐敗，放跑番鬼佬，民眾心中憤懣不平。f簡短的一首山歌將抗法戰役的來龍去脈講述得十分清楚：“愛國大將”是壯族民眾對馮子材英雄身份的認定，在馮子材的領導下，民眾取得了抗法戰爭的勝利，一開始占據“全霸占”優勢的侵略者“丟槍丟炮死命逃”。歌謠重點運用對比的手法，塑造馮子材古稀之年離開故土抗擊法軍，在國家與民族危難之時挺身而出，“永為中國民，免奴外族也”g的愛國精神。

除了民間傳說，壯族民眾還通過撰寫碑刻、碑銘，書寫譜牒，表演壯劇來紀念、緬懷馮子材。2014年大型新編歷史壯劇《馮子材》問世，講述了抗法英雄馮子材率領廣西兒女不畏生死、御侮保邊的英雄氣概，突出了馮子材的性格特點和精神特質，彰顯了廣西人民的愛國精神和民族正氣。

（二）馮子材民族英雄形象的傳奇化

壯族人民懷著崇敬之情講述了馮子材的故事，有時不免將馮子材神圣化。如寧明縣城朱兆群講述道：“馮軍幾萬人在冬天的一個晚上就全部渡過了龍州河，是因為馮子材為國為民，出師有名，感動天上的玉皇大帝，遣下天兵天將，輔助他渡河?！薄胺砝性谕h鏡中望見他的兵是老虎，自己就變成了羊?！薄恶T子材斥熄洋炮彈》中寫道：“馮子材正和部屬下棋，老番的一發炮彈落在棋盤上，馮子材一聲怒吼，正在滴溜溜轉的炮彈停止了旋轉，正在吱吱冒煙的引線也火滅煙消?！边@幾處描寫都具有濃厚的神話色彩，難免夸張之嫌。在與法軍的抗戰中，馮子材用其優秀的軍事謀略打敗法軍，但在傳說中，馮子材的怒吼極具威懾力，連子彈都穿不透，這顯然是將歷史傳奇化。這種傳奇化也凝聚著壯族人民的思想情感——馮子材是備受崇敬的人物，是保家衛國的中華民族英雄。

在《粵督請將》中，中法戰爭爆發，張樹聲請馮子材前去相商抗敵之事。年過花甲、滿身病痛的馮子材在國家與民族危難之際挺身而出，親身上陣。他夫人勸阻不過，便讓兒子抬棺出征，馮子材還仰天大笑說：“不要緊，我也打算馬革裹尸，既然夫人考慮得周到，我就帶上壽筒?！睘榱司S護壯族地區的穩定與安寧，這位老將抱著拼死殺敵的決心，展現了身為武將的豪情。因此，在敵我實力相差較大的戰爭中，馮子材能全身而退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但玄幻化、傳奇化的傳說寄托了壯民的美好心愿，他們希望自己的民族英雄馮子材能次次轉危為安，以天賦神力打敗敵人。這些傳說在壯族地區有著廣泛的影響，塑造了馮子材智勇雙全、抗驅強寇、慷慨赴難的人物形象及其深沉的愛國主義情懷。這些傳說是壯族人民對馮子材的社會記憶，是壯族共同的民族認同感。壯族民眾在傳頌馮子材的故事時，飽含激情，添加了自己的想象?？梢哉f，馮子材是壯族人民乃至中華兒女的榜樣，是壯族民眾的愛國精神的體現。

二、馮子材民族英雄形象構建的當代價值

英雄是中華民族的脊梁，其英勇的事跡和無私的精神都是激勵我們前行的強大力量。馮子材民族英雄形象的傳播對塑造民族性格、增強民族文化認同、強化民族凝聚力具有重要的作用，同時也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注入了強大的動能。

（一）塑造民族性格

壯族先民創造了豐富的關于馮子材的傳說，經過不斷雕琢、發揮、唱誦，代代相傳，馮子材的人物形象得到升華。壯族人民乃至中華兒女以此優秀品質為榜樣，不斷學習，凝聚成相對穩固的民族性格。

民間傳說中的馮子材是民族英雄之魂的體現，他能力出眾、有勇有謀、重情重義，是帶領壯族人民反抗侵略、保護家園的民族英雄，為人民帶來安全感。年近古稀的馮子材，不顧舊疾，毅然前往越南抗擊法軍，具有利他性的美德。英雄崇拜的形成就是因為英雄用其自身的權威性身份與利他性美德為民眾營造安全感，而民眾通過對英雄的效仿，在熱情中形成英雄崇拜。羊森認為，英雄崇拜是一種自主的積極向上的精神追求和精神行為，是對自我的認同、對信仰的執著。h偶像崇拜的情感依戀與信任有利于塑造出中華兒女不畏強權、勇于斗爭、重情重義的品性以及內心深處對國家的熱愛，因此在潛意識中形成保家衛國的神圣使命感，這正是愛國精神的根基。民眾通過記載著馮子材英雄偉業的碑文，觀看馮子材與敵人奮戰到底、斗智斗勇的壯劇，深刻了解了馮子材這個血肉豐滿的民族英雄形象。馮子材身上具有的民族正氣，正是民族魂的最好展現。馮子材優秀的形象、優良的品德也不斷激勵著中華兒女，使得人們效仿馮子材智勇兼備的勇武精神，及其甘于奉獻、不畏強敵、維護祖國領土完整的愛國主義精神。

（二）實現民族文化認同感，增強民族凝聚力

史密斯指出：“‘民族’是一個被命名的人口總體，它的成員共享一塊歷史性的領土，擁有共同的神話、歷史記憶和大眾性公共文化，共存于同一個經濟體系，共享一套對所有成員都適用的一般性法律權利與義務。”i抗法戰爭是中華民族共同的歷史記憶，是維持各民族根基性情感的紐帶。壯族人民通過民間故事、民間傳說等口頭文學，通過回憶民族英雄馮子材，對馮子材的形象進行建構，以此喚醒中華民族骨性里的英雄崇拜，強化共同的文化記憶，增強民族內部的文化認同。對馮子材民族英雄事跡的崇拜，使得各族人民跨越了血緣與地域的隔閡，形成了以馮子材為情感紐帶的文化共同體。聆聽馮子材民族英雄故事有利于強化民族成員對民族共同體的歸屬感，喚起分散于不同地域卻擁有相同英雄崇拜的中華兒女的歷史記憶，強化中華兒女的共同體意識，增進社會和諧。塑造馮子材的民族英雄形象成了維系族群向心力和集體榮譽感的依托。

（三）為實現中國夢注入精神動能

從古至今，中華民族就有崇拜英雄的傳統，英雄是中華民族精神譜系中最閃亮的標志，國家的發展是無以計數的英雄的功勞，他們當得起全民偶像的稱號。民族英雄是中華民族的脊梁，在塑造馮子材的英雄形象時，民間文學將民族英雄的精神融入民族基因之中。馮子材的民族英雄形象是民族精神的載體，能夠凝聚中華兒女的力量，成為構筑中國夢的動力源泉。中國夢是中國人共同的理想追求，實現中國夢的前提是凝聚中國力量。英雄人物以其崇高的品性和獨特的人格魅力感召著中華兒女不斷效仿，凝聚團結一致、無堅不摧的磅礴力量，為實現中國夢蓄力。同時，英雄人物彰顯的品格、勇敢的行為深刻影響和激發了人們身上潛存的積極因子，鼓勵人們奮勇向前，最終實現自己的理想與目標。實現個人理想的一大步是推動中國夢前進的一小步。因此，塑造馮子材的民族英雄形象，傳播和弘揚民族英雄事跡，展現英雄行為之美、精神之美，有助于發揮榜樣的力量，激發人民的愛國情懷和保家衛國的斗志，增加人民的社會責任感，進而防范和化解社會主義前進過程中的障礙，從而順利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三、結語

深入理解馮子材的民族英雄形象，領略愛國志士的英雄氣節和英雄氣概，更有利于新時代的青年厚植愛國主義情懷，肩負起神圣的歷史使命感。在浩然正氣的民族英雄精神的熏陶下，我們應培養砥礪前行的優秀品質，爭當新時代的民族英雄。

a韋其麟：《壯族民間文學概觀》，廣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55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b鄧經春：《廣西民間文學作品精選·欽州卷》，廣西民族出版社1993年版，第57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c韋漢琨：《中國民間文學集成·憑祥市故事集》，轉引自陳金文：《壯族抗法英雄傳說的史學價值》，《廣西民族大學學報》2015年第2期，第95—96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d農冠品、曹廷偉編：《壯族民間故事選·第一集》，廣西民族出版社1982年版，第375頁。

e廣西欽州市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欽州文史：第五輯》，廣西欽州市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1998年版，第16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f《中國民間歌曲集成》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歌曲集成》廣西卷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歌曲集成·廣西卷》，中國ISBN中心出版社1995年版，第232頁。

g沈奕巨：《鎮南關大捷》，見高占祥主編、董尚著：《馮子材傳》，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6年版，第24頁。

h羊森：《論英雄與英雄崇拜在當今校園的隱退》，《理論觀察》2013年第12期，第148—149頁。

i〔英〕史密斯：《民族認同》，王娟譯，譯林出版社2018年版，第55頁。

作者：黃芳琴，南寧師范大學民俗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俗學與民間文學。

編輯：趙斌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