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梅



摘 要 任何三個存在內在制約和互動關系的行為體都可能形成三角關系。隨著區域性力量的作用凸顯,中等強國逐漸被納入三角關系理論框架。然而,既有研究并未探討該理論在中等強國外交中的適用性問題。三角關系理論確實有助于明晰中等強國的角色定位、運籌中等強國的外交實踐,但其傳統的分析框架無法容納中等強國外交的區域性和多樣性特點,也并未考慮中等強國的特殊性和行為體問題。因此,有必要以中等強國為著眼點推進三角關系理論的“區域轉向”:區分“戰略三角”與“區域三角”,明晰三角關系的所處場域;聚焦中等強國的角色定位與戰略選擇,建構“區域三角”的分析框架;考慮區域三角關系的時空變化和問題領域,優化特定區域的關系治理。
關鍵詞 戰略三角 區域三角 中等強國 選邊站困境 關系治理
與雙邊關系不同,“三角關系”這一術語經常被用來詮釋三個行為體之間的互動關系,其中任何一對雙邊關系發生變化都會對第三方造成影響,因而也成為一國施展外交藝術的重要參考。肇始于中美蘇“戰略大三角”,傳統的三角關系理論重點關注大國博弈,確立了三方互動的基本模式,但是沒有明確該理論的適用范圍。冷戰結束后,區域性力量在世界政治中的作用不斷加強,沖突與合作問題在區域層次更為緊迫,那些在特定區域內而非全球范圍內具有重要影響力的中等強國日益引起學術界的關注。套用三角關系理論分析中等強國外交特別是其在大國之間的平衡外交似乎頗為有效,既有的應用研究或是理所當然地適用,或是謹慎地以“三邊關系”取而代之,并未探討三角關系理論在中等強國外交中的適用性問題。以中等強國為著眼點推進三角關系理論的“區域轉向”,或可進一步發展三角關系理論進而增強其在區域層次的解釋力,反過來也有助于解析中等強國的區域外交實踐并優化特定區域的關系治理?;诖耍疚膶@以下三部分展開詳細分析:(1)在爭論中不斷發展的三角關系理論;(2)三角關系理論在中等強國外交中的適用性分析;(3)以中等強國為著眼點推進三角關系理論的“區域轉向”。
一、在爭論中不斷發展的三角關系理論
三角關系,顧名思義關注三方互動。較早對三方互動進行理論分析的當屬西奧多·卡普洛(Theodore Caplow),他從聯盟的視角出發,認為三方互動趨于形成兩方聯合對抗第三方的局勢,且互動結果經常是弱者聯合對抗強者。20世紀70年代,中美關系正?;膽鹇孕砸饬x在冷戰背景下格外顯眼,中美蘇“戰略大三角”因此成為國際關系學界的重要關切。英國學派的代表人物馬丁·懷特(Martin Wight)較早提及這一潛在三角,并以體育競賽為類比,區分了決戰型或世界冠軍型、半決賽型、首輪比賽型、預賽型四種三方互動類型,但他的研究更傾向于通過分析歷史上的具體案例來佐證這種類型區分的合理性,并未過多關注于中美蘇“大三角”,也并未引發學者們對三角關系的熱議。直到20世紀80年代,美國學者羅德明(Lowell Dittmer)將中美蘇之間的互動視為“三個博弈者之間的交易”,并從社會關系中汲取靈感,簡約而形象地提出了三人共處型(由三個行為體之間的對稱性和睦關系構成,三者互為朋友)、浪漫三角型(其中存在著“樞紐”行為體與兩個“側翼”行為體之間的和睦關系,而兩個“側翼”行為體之間則相互對立)、穩定婚姻型(其中兩個行為體之間具有和睦關系,兩者互為伙伴,并與第三方處于對立關系)三種基本模式,并套用此模型對中美蘇關系進行了分階段實證分析,開創了戰略三角研究。在羅德明三分法的基礎上,后來的學者還補充了第四種模式——單位否決型(每一行為體都與另兩個行為體處于對立之中,三者互為敵人),三角關系的四種基本模式自此成型。
隨著冷戰的結束,便鮮少再見討論中美蘇“戰略大三角”之論著,但是三角關系理論的發展并未就此止步。中國臺灣學者包宗和、吳玉山等人將之應用于兩岸關系研究,對每一方的收益進行量化,并依據行為體在三角關系四種基本模式中所處的不同位置區分了不同的角色。其中,處于和睦關系的兩方各加1分,處于對立關系的兩方各減1分。每一方的收益得分等于該方與另兩方關系的得分之和減去另兩方相互關系的得分,行為體在三角關系中所扮演的角色按偏好高低排序依次為樞紐、朋友、伙伴、側翼、敵人和孤雛(如圖1)。在理性主義原則指導下,任意一方若居于孤雛地位,勢必要改善自己的地位,進而致力于角色地位的提升。從個體論出發,成為樞紐固然收益最優,但從總體論來看,只有建立三人共處型才能獲得一種微妙平衡的態勢。中國大陸學者在注重理論介紹的同時,廣泛使用“三角關系”或“三邊關系”之類的術語來描述三方互動的復雜性與動態性,并根據時代發展和具體案例提出了一系列改造型建議。例如,陳志敏認為羅德明等人所建構的三角關系理論忽視了三方博弈中的合作性因素、雙邊關系緊密程度的差異性、雙邊關系中次領域所占比重的差異性以及三角體系的開放性,并提出了四點改造型建議:(1)三邊關系同時包含競爭性和合作性兩種博弈的關系,前者遵循零和博弈的游戲規則,后者遵循共和博弈的游戲規則;(2)可以依據三邊關系中每一對雙邊關系的合作或對立程度來確定當事雙方的收益分值,而不是簡單地以合作為“+1”、對抗為“-1”,如此可以區分三方之間的親密程度,從而在合作性博弈中發現競爭性博弈的部分;(3)每一對雙邊關系可以分成三個主要的次領域,即經濟關系、政治關系和戰略關系,某一雙邊關系當事方的收益分值為這三個領域收益分值的加總;(4)三邊關系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將是開放性的,處于不利地位的國家可以通過與其他國家的合作(即引入第四方)來改善其在三方博弈中的不利地位(如圖2)。此外,兩岸學者都試圖突破三角關系理論中權力、收益等物質性因素對三方互動作用的分析,而從國家的認同、認知等觀念性因素出發尋找解讀三角關系的新視角。例如,羅致政、黃棟等強調由認知關系(正向的或負向的)分配構成的認知結構對國家間互動的影響。當三組認知關系都是正向的(即三人共處型),或者一組正向的、兩組負向的(即穩定婚姻型)時候,認知結構就是平衡的,其他類型(即浪漫三角型和單位否決型)則是不平衡的。
以此為脈絡,可以發現三角關系理論是國際關系中分析三方互動的重要視角。然而,以中美蘇“戰略大三角”為立論基礎的傳統三角關系理論并非“放之四海而皆準”,學界在三角關系的形成基礎和構成行為體方面并未達成共識。相關論爭如下:
第一,關于三角關系形成基礎的論爭。任何三角關系可能不僅僅是解釋項,還應該是被解釋項。“大三角”特指20世紀70年代的中美蘇關系,是兩極結構下形成的、以軍事戰略安全為核心的一種特殊對立對抗關系,基本性質是大國間的對峙和博弈,理念基礎是地緣政治競爭,默認的規則是“零和游戲”。正是因為初始理論建構基于此,傳統三角關系研究更加關注大國博弈及其戰略性,而忽視了關系性?!按笕恰迸c不具有這一特征的三角關系是兩回事,這兩個概念應有清楚的分野,其他任意三個行為體只要滿足一定的條件也可以構成三角關系。問題的關鍵在于:滿足怎樣條件的三邊關系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三角關系?羅德明最初只是給出了構成戰略三角所需要具備的兩個客觀條件:(1)所有的參與者都需意識到三個主角的戰略性特點;(2)盡管三方不需要有均等的戰略權勢,但是每一方必須被其他兩方視為具備合法自主權的行為體。后又強調三角關系的邏輯可以應用于任何滿足特定標準的國際環境中,即(1)它對三個理性且自治的行為體的可能關系施加限制;(2)三方之間任何兩方的雙邊關系取決于它們與第三方之間的關系;(3)各行為體都積極尋求與另外兩方打交道以防止背叛或敵對性的沖突并獲得利益。與此同時,有學者認為三邊關系可被看作初級的或不甚嚴格的三角關系,而三角關系則是高級形式的三邊關系。也有學者主張三角關系是指三個獨立主體構成的具有內在聯動關系的平衡和互動結構,它是一個矛盾體,可以包含競爭、沖突、博弈、合作的內容;而三邊關系是三個國家由共同興趣和議題組織起來的機制,它在性質上是合作指向,沒有或較少制衡的內涵。此外,還有學者認為,真正嚴格意義上的三角關系需要在兩個層次上總計具備五項條件:第一個層次即國際體系或國家間交往層次上,三國間若要構成“標準的”三角關系,就需要以下三個前提條件:“(1)其中任何兩國之間的基本關系在一段較長的歷史時間里,既非純粹合作,也非純粹對立,而是處于合作與對立彼此交織的狀態;(2)上述基本關系同樣在一段較長的歷史時間內有重要的變動,而非基本不變或甚至沒有足以令人廣泛注意的波動;(3)其中任何一國有關的對外政策的重大變更,都會對其他一國或兩國有關的對外政策和整個三方關系造成巨大影響?!钡诙€層次即國家層次上,“標準的”三角關系能否存在取決于:“(1)有關三國是否都具有基本獨立自主的對外政策;(2)三國是否都將縱橫捭闔的典型多極均勢(它并不需要各極權勢完全甚至大體均等)及其權謀外交(diplomacy of manoeuvre)視為三國關系的一大特征?!?/p>
第二,關于三角關系構成行為體的論爭。由于三角關系理論肇始于中美蘇三國之間的博弈,即聚焦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大國,這使得其他行為體有沒有資格成為三角關系的一角尚無定論。這一問題其實是第一個問題的延伸,涉及以下兩個子問題:其一,類似歐盟這樣的行為體能否被視為三角關系的一角?隨著一體化進程的不斷推進,“歐盟已經遠遠超越了諸如聯合國或是美洲國家組織這樣的國際組織式的合作了”。越來越多的學者嘗試以歐盟為一角,套用三角關系理論模型來分析歐盟與中美俄等大國之間的互動。然而,歐盟乃是一個特殊的行為體,在政治和經濟領域大多秉持一致對外政策,在外交和安全領域的共同政策卻有待強化,存在“行為體問題”?;诖?,許多學者從廣義上使用歐盟,即具有共同政策時則視為一個整體,在缺乏共同政策時則以成員國本國的名義取而代之。其二,中小國家是否亦有資格成為三角關系的一角?出于這一困惑,大多數學者在探討大國與中小國家所構成的、具有三角關系某些特征的三方互動時,更傾向于使用“三邊關系”。談及“戰略三角”,除了“關切度”與“自主權”這兩個維度,“權力”通常被視為重要構成要件。三方之間的權力對稱不可能完全等量,不對稱也不是差距大到失去實質性意義的程度。然而,三方權力完全對稱在當代國際關系之中實屬罕見,尤其是在中國和美國一方或兩方均參與的情況下。拋卻“戰略三角”,即使三方權力不對等,滿足“關切度”和“自主權”兩個構成要件,仍有可能構成三角關系,尤其是在區域層次。
可以說,三角關系理論自羅德明開創以來便在爭論中不斷發展,既彰顯出強勁的生命力,也暴露出許多局限性。從三方互動的要義看,其中一方的行為會對另一方或兩方的行為產生影響,其中一對雙邊關系的變化會導致另一對或兩對雙邊關系發生變化,一方可以通過改善與另一方的關系來獲得對第三方的對話優勢。在國際關系中,三角關系本身只是一種結構形式。在形成基礎方面,任何三個存在內在制約和互動關系的行為體都可能形成三角關系;在構成行為體方面,除大國之外,一體化組織以及中小國家都有可能成為某種三角關系的構成行為體,特別是在區域層次。
二、三角關系理論在中等強國外交中的適用性分析
所謂“中等強國”(middle power),一般而言是指那些實力介于大國和小國之間,具備較強區域影響力和較高國際認可度的國家。16世紀,意大利學者喬萬尼·博泰羅(Giovanni Botero)依據權力強弱區分了“帝國”“中等國家”“小國”,認為中等國家“擁有足夠的力量與權威堅持自己的立場,無須別國的幫助”,首次賦予“中等國家”概念以實力、獨立性等近代內涵?,F代意義上,中等強國的理論化研究始于二戰以后,加拿大率先以中等強國自居,有意識地將中等強國概念從傳統中等國家理論中抽離出來,主張中等強國在世界格局中雖居中間地位,但與大國一樣有資格積極參與聯合國等國際機制的建立。它的中等強國身份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可。繼加拿大之后,澳大利亞進一步深化中等強國的理論研究,并將該理論付諸外交實踐。此時的中等強國更多被看作是那些實力居國際權力等級的中間地位、在國際政治舞臺上更傾向于以調和為行為準則的國家。以加拿大、澳大利亞為代表的中等強國盡管無法比肩大國的軍事和經濟實力,卻憑借其參與國際事務的高超外交技巧贏得了令人尊敬的國際角色?;诖?,日本和德國在二戰后也曾一度強調中等強國外交的重要性。20世紀70年代以來,中等強國的概念隨著兩極格局的松弛以及區域力量的崛起有了新的變化,逐漸指涉那些在某一區域扮演重要角色的國家,例如亞洲的印度、印度尼西亞,非洲的埃及,拉美的巴西和墨西哥,走向融合現實主義、功能主義以及區域主義的成熟階段。21世紀以來,中等強國的群體性崛起初現端倪,其地位和作用也隨之上升。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后,中等強國在G20機制中表現卓越。墨西哥、印度尼西亞、韓國、土耳其和澳大利亞五國借助G20成員地位,于2013年共同創立中等強國合作體(MIKTA),在多個全球治理領域的表現可圈可點。隨著時間的推進,中等強國所指涉的對象進一步變化。印度、巴西等國從中等強國群體中脫穎而出,晉身新興大國行列。南非等中等國家則憑借經濟的騰飛跨入新興中等強國行列。當今世界具有代表性的中等強國主要包括:北美的加拿大,大洋洲的澳大利亞,中美洲的墨西哥,南美洲的阿根廷,東歐的波蘭,南歐的西班牙,南部非洲地區的南非,西非的尼日利亞以及中東地區的土耳其、埃及、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中亞的哈薩克斯坦,南亞的巴基斯坦,東南亞的印度尼西亞,東北亞的韓國。
中等強國在兩個大國間的平衡外交體現出三角關系的某些特征,以韓國、巴基斯坦為代表的中等強國因此也逐漸被納入三角關系理論的分析框架。然而,特殊的權力不對稱狀態和復雜的區域關系網絡,使得這類三方互動又不完全符合標準的三角關系。那么,三角關系理論對于理解中等強國外交的獨特價值究竟體現在哪里?這種理論應用又為什么會陷入適用性不足的尷尬境地?
就三角關系對中等強國外交的獨特價值而言,突出表現在:第一,有助于明晰中等強國的角色定位。中等強國既是影響區域體系變動的重要因素,也是容納區域秩序流變結果的重要因素。中等強國在區域經濟、安全合作中扮演著領導者和追隨者的雙重角色,在霸權國和崛起國之間左右逢源,這必然使其客觀上處于某種形式的三角關系之中。與此同時,三角關系理論為明晰中等強國的角色定位提供了一個簡約的分析框架,這也是諸多學者熱衷于將中等強國納入三角關系分析框架的最主要原因。以韓國為例,隨著中美在亞太地區戰略競爭加劇,如何在中美之間進行戰略選擇日益成為韓國的外交難題。一方面,在中美博弈烈度加大的背景下,美國不斷向韓國施加壓力,要求韓國結束美方認為的“腳踩兩只船”策略,加速與中國在各領域的漸次脫鉤,即“選邊站”。另一方面,由于對華關系和對美關系都十分重要,韓國一直試圖妥善平衡好與中美兩國的關系,既保持與美國的盟友關系,也努力推進中韓關系的不斷發展,即“不選邊站”。以中美韓三角關系的視角來審視韓國的“選邊站困境”,不過是其試圖在不平衡的浪漫三角中維持樞紐地位罷了。
第二,有助于運籌中等強國的外交實踐。受制于實力結構,中等強國一般對現存國際秩序沒有激進的挑戰欲望。與此同時,受制于關系網絡,中等強國往往無法超脫于現存國際秩序和區域秩序之外。這樣的處境使其兼具保守性與革命性,在大國博弈的夾縫中尋求維護自身國家利益之道,通過對非結構性權力的嫻熟運用來彰顯中等強國身份、擴大國際影響力。靈活且具有創造性的“利基外交”(niche diplomacy)常常被視為中等強國外交最本質的特征,起步于西方的中等強國理論也暗含著某種功能主義的特色。然而,中等強國外交的開展更具藝術性,往往缺乏切實可行的行動指南。三角關系理論對于中等強國外交的價值恰恰在于為中等強國的靈活外交提供政策指導,使其能夠在大國相互博弈掣肘的間隙填補權力空白,在謀求伸張影響和維護既得利益之間把控微妙的平衡。例如,巴基斯坦根據中印巴三角關系和美印巴三角關系的嬗變不斷調整戰略選擇,巧妙利用大國博弈改善其在南亞區域中的劣勢地位。
毋庸置疑,三角關系理論對于中等強國外交確實具有一定的解釋力。但與此同時,由于三角關系研究在形成基礎與構成行為體方面本身存在爭論,使得這一應用呈現出以下兩點缺陷:其一,無法容納中等強國外交的區域性和多樣性特點。中等強國的實力介于大國和小國之間,又強于一般中小國家。從某種意義上說,中等強國是所在區域內的重要國家乃至主導國,這也是中等強國外交歷來更加強調在區域層次發揮作用的重要原因。一般而言,在區域體系中不存在大國的情況下,中等強國往往是區域體系的力量中心,在該區域事務中占據主導性地位,如澳大利亞。而在區域體系中存在大國的情況下,中等強國在區域事務上傾向于與大國保持一致,轉而在本區域之外的全球性議題中尋求發揮更大作用,如加拿大。除了區域實力結構之外,理解中等強國外交特別是中國周邊中等強國的區域外交實踐,還需考慮所在區域的關系網絡。例如,中國周邊的特殊之處在于:不僅大國林立、中小國家云集,而且矛盾叢生、熱點問題眾多。更為重要的是,中美戰略競爭的主要交鋒區就在東亞。對于像韓國這樣的中等強國而言,面臨的區域外交環境異常復雜,是繼續堅持多邊主義還是強化超級大國盟友的角色尚未可知。將中等強國納入三角關系的分析框架,不能理所當然地應用,必須兼顧中等強國外交的區域性,探討三角關系理論在區域層次的適用性問題。此外,不能籠統地加以概括,必須注意到中等強國外交的多樣性,區分不同中等強國所處三角關系及其戰略選擇的差異性。例如,韓國在東北亞、印度尼西亞在東南亞、巴基斯坦在南亞、哈薩克斯坦在中亞所處的三角關系具有顯著差異性,不能一概歸為中—美—周邊國家三角關系;相應地,對沖戰略也并非中國周邊國家特別是中等強國的唯一選項,有待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其二,并未考慮中等強國的特殊性和行為體問題。國家有大小強弱之分,既是客觀事實,也是相對而言。對于“中等強國”的概念界定眾說紛紜,尚未有統一的定義標準,其“判定標準也在隨著時代和體系的變遷而不斷發展演變”,存在普遍的“靈活性”“矛盾性”與 “主觀性”。因中等強國并不具備大國的超眾實力,也無法供給國際公共產品,故而在國際制度的創建與運作、全球治理進程中長期處于被忽視的邊緣狀態,其非結構性權力的使用始終是在結構性權力的框架之下的。受制于大國主宰的國際體系,有關中等強國的論述難以脫離大國權力結構的窠臼。與此同時,傳統中等強國也正經受著經濟、外交、文化等不同力量的擠壓,對國際事務的參與大多是在大國主導的規則或體系下進行,其自主權和能動性仍有較大的局限性,這也是MIKTA不被看好的原因之一。傳統的“戰略三角”在構成行為體方面帶有濃厚的大國色彩,與大國存在權力不對稱且戰略自主性有限的中等強國似乎并沒有資格成為“戰略三角”的一角。將中等強國納入三角關系的分析框架,必須考慮中等強國的特殊性和行為體問題,探討中等強國在什么層次上有資格成為三角關系的一角。
總體而言,中等強國與域內外的其他行為體客觀上有可能構成某種形式的三角關系,三角關系理論既有助于明晰中等強國的角色定位,也有助于運籌中等強國的外交實踐。但與此同時,與大國影響力覆蓋全球不同,中等強國的影響力更多地是體現在區域層次上,傳統三角關系理論的分析框架既無法容納中等強國外交的區域性和多樣性特點,也并未考慮中等強國的特殊性和行為體問題?;诖耍灾械葟妵鵀橹埸c推進三角關系理論的“區域轉向”,或可增強其在區域層次的解釋力,解決其在中等強國外交中的適用性不足問題。
三、以中等強國為著眼點推進三角關系理論的“區域轉向”
中等強國雖不具備與大國等量齊觀的實力,但擁有一般中小國家無法比擬的稟賦,對所在區域有著較強的形塑規制作用。在中美戰略競爭加劇背景下,中國周邊中等強國的“選邊站困境”更是備受關注。以中等強國為著眼點推進三角關系理論的“區域轉向”,可從以下幾個方向予以著力:
首先,區分“戰略三角”與“區域三角”,明晰三角關系的所處場域。具有體系化志向的理論家大多關注全球層次,追求簡約的一般化理論,往往并不重視區域間的差異性。著眼于區域研究的專家則傾向于強調各區域的獨特性,通常對界定一個區域的因素堅持文化的見解,否認或忽視嚴格比較或共同框架的重要性。事實上,二者并非不可通約,關鍵在于如何兼顧簡約性和差異性,許多一般化理論在全球和區域層次均可以適用。正如公共產品理論區分了國際公共產品和區域公共產品,三角關系理論有必要區分“戰略三角”和“區域三角”?!皯鹇匀恰奔丛谌蚴聞罩芯哂袃仍谥萍s和互動關系的三個行為體,一般為大國或其主導/參與的一體化組織,影響范圍為全球;“區域三角”即在特定區域事務中具有內在制約和互動關系的三個行為體,既可能是大國,也可能是中小國家,還有可能是該區域的一體化組織,影響范圍為特定區域。除了構成行為體和影響范圍不同外,二者都包含單位否決型、穩定婚姻型、浪漫三角型、三人共處型四種關系模式,都遵循關系治理的思路,在關系模式和治理實踐上是相同的(如表1)。
相較于“戰略三角”,“區域三角”更為普遍和常見。確認特定區域的“區域三角”,需綜合評估相關行為體在該區域事務中的影響力。至于某一行為體在特定區域事務中的影響力,包括經濟影響力和安全影響力,可根據實力結構和關系網絡兩個維度來衡量。其中,實力結構是指該區域各行為體的相對實力格局。用某一行為體與特定范圍內所有行為體的實力比值來衡量該行為體的相對實力,是實證研究中最常見的一種實力量化思路。
綜合考慮實力結構和關系網絡,可以比較科學地判定特定區域三角的構成主體。以中國周邊四大次區域為基本場域,東北亞朝核問題復雜多變,朝韓矛盾根深蒂固;中日、中韓、日韓之間的領土領海主權爭端始終是雙邊關系發展的隱患;美韓、美日聯盟關系趨于強化;中美日等大國的力量對比正發生深刻變化;中日韓在經濟上的合作潛力巨大,但是東北亞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緩慢。因此,中美日、中日韓等三角關系是分析東北亞局勢的重要視角。東南亞地區以東南亞國家聯盟(ASEAN,簡稱“東盟”)為制度化平臺,一體化程度較高,在國際社會上逐漸以東盟為整體發聲;同時,中美在東南亞的經濟、安全事務上發揮了重要作用。因此,中美東盟三角關系成為理解東南亞國家區域外交實踐的重要框架。南亞的印度憑借實力優勢及其推動的南亞區域合作聯盟(SAARC,簡稱“南盟”)占據主導地位,印巴兩國之間沖突不斷,中印領土爭端問題不時升溫;與此同時,南亞經濟一體化進程因印巴關系緊張而停滯不前,而中巴經濟走廊建設成效顯著。因此,討論南亞局勢時,中印巴三角關系被多次提及,美國因素反而被視為第四方因素。中亞五國隨著蘇聯的解體相繼獨立建國,經歷了艱難的轉型期。俄羅斯一直試圖通過區域一體化整合原蘇聯地區,中國以上海合作組織和“絲綢之路經濟帶”為合作平臺協同中亞國家和俄羅斯共同發展,美國在“9·11”事件之后趁機強化了在中亞地區的戰略存在和軍事力量。因此,中俄美三角關系在中亞地區的影響不容忽視。
其次,聚焦中等強國的角色定位與戰略選擇,建構“區域三角”的分析框架。一般而言,中等強國在區域三角關系中的角色定位和戰略選擇有以下三種情況:(1)盡管與其他兩角的實力不對稱,但是仍然單獨構成了區域三角的一角。在此背景下,中等強國可能會面臨“選邊站困境”,同時擁有一定的戰略自主性來改善自身處境。從總體論出發,建構三人共處型才能獲得一種微妙平衡的態勢;從個體論出發,優先戰略是奉行對沖戰略以尋求樞紐地位,亦可通過強化與域內外第四方的關系來彌補其劣勢地位。此外,實際戰略選擇還取決于既有的區域三角關系模式。(2)與其他行為體所組成的聯盟或組織作為一個整體構成了區域三角的一角。在此背景下,中等強國極有可能面臨“選邊站困境”,且依附雙邊聯盟比依托區域一體化組織更易面臨“選邊站困境”。不論是作為雙邊聯盟還是區域一體化組織的成員構成了區域三角的一角,優先戰略選擇都是維持聯盟或組織的凝聚力。(3)區域三角仍為三個大國,此區域三角亦可視為戰略三角在該區域的呈現,中等強國為“中間行為體”。在此背景下,中等強國一般不大可能面臨“選邊站困境”,最優戰略選擇是在大國博弈之下奉行多元平衡戰略(如表2)。
例如,中國周邊四大次區域中代表性的中等強國有:南亞的巴基斯坦、東北亞的韓國、東南亞的印度尼西亞、中亞的哈薩克斯坦。巴基斯坦在南亞區域三角特別是安全三角(中印巴)中單獨構成了一角,因印巴對立、中巴友好、中印競合而時常處于伙伴或側翼地位。盡管建構三人共處型三角關系是總體最優策略,尋求樞紐地位是個體最優策略,但是既有的中印巴三角關系使得巴基斯坦實施這兩項戰略選擇的空間非常有限,強化中巴關系以及引入域外第四方是其重要戰略選擇。韓國在東北亞區域經濟三角(中日韓)中單獨構成了一角,其優先戰略是奉行對沖戰略以尋求樞紐地位;在東北亞區域安全三角(中、美-韓、日)中從屬于美國的聯盟體系,與美國共同構成了一角,優先戰略選擇是維持與美國的聯盟關系。由于被所在區域三角關系和聯盟關系所束縛,韓國常常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既在區域經濟合作中無法占據主導地位,又因大國間安全競爭而難免被牽連。印度尼西亞與其他東南亞國家所組成的東盟整體構成了東南亞區域三角(中、美、東盟)的一角,更加依靠東盟作為整體發聲,這使得其優先戰略選擇是維持東盟的凝聚力。與此同時,依托東盟這個一體化程度較高的區域組織,印度尼西亞等東盟成員國在地區事務中的戰略自主性相對較高。哈薩克斯坦并未構成中亞區域三角(中美俄)中的一角,屬于“中間行為體”,這使得其最優戰略選擇是奉行多元平衡戰略。當然,多元平衡戰略的具體實施也受制于中俄美在中亞區域的三角關系模式及其與中俄美三國的既有關系。
最后,考慮區域三角關系的時空變化和問題領域,優化特定區域的關系治理。某一區域的區域三角并不是固定不變的,由于實力消長在不同時期可能由不同行為體構成。即使由三個固定行為體構成,也會由于任意一對雙邊關系的變化而在不同時期呈現不同三角關系模式。另外,同一區域的區域三角在不同問題領域可能由不同行為體構成。依據問題領域適當區分區域經濟三角和區域安全三角,既能夠對構成行為體的角色定位進行更加細致的研究,也更加貼合特定區域的現實情況。西方主流國際關系理論向來強調權力的結構性影響而并未挖掘關系的進程性變化,結果是討論國際關系的理論卻鮮有“關系”的地位。關系具有主體間性,個體互動處于一定的關系網絡之中,又建構著該關系網絡。關系治理即管理、協調關系的過程,具有非正式性及非強制性的特征,以利益共識和信任為基礎,著眼于宏觀、戰略和全局性的目標,在價值取向上具有包容性,在治理方式上具有開放性。三角關系研究將“關系”置于三角框架,不管是戰略三角關系還是區域三角關系,任意一組雙邊關系對第三方以及另外兩組雙邊關系都有著聯動作用,為關系治理留出了廣闊的空間。
例如,因中美戰略競爭、中日地區競爭以及美日、美韓聯盟關系,中國在東北亞經濟和安全三角關系之中均有可能處于側翼乃至孤雛地位,運籌好中美、中日關系既有利于改善中國自身的劣勢地位,又有助于改善韓國的“選邊站困境”;在中美東盟三角關系之中亦是如此。隨著中美貿易摩擦的不斷加劇,中國、美國、東盟三者在經濟領域形成了以東盟為支軸的浪漫三角關系模式。作為東盟成員國,印度尼西亞的戰略選擇是強化東盟凝聚力,依托東盟提升其國際影響力;同時盡可能地利用自身與中美的緊密聯系來進行“對沖”,極力避免“選邊站”。印度尼西亞的這種戰略選擇也是諸多東盟成員國的共同選擇,中國需靈活妥帖地處理好中、美、東盟及其成員國之間的關系。南亞區域的印巴關系不時惡化,中印之間競爭多于合作,中印巴三角關系隨著三組雙邊關系的變化呈現不同模式,域外國家的介入使得局勢更加復雜化,建構三人共處型中印巴三角關系的前景并不樂觀。中國在中印巴三角關系之中看似因印巴對立而處于樞紐地位,實則面臨如何壓制中印之間的競爭性因素、防止印巴沖突的外溢效應以及域外第四方的介入等重大難題。中亞五國雖有意憑借自身力量解決地區性問題,但是大多依靠歐亞經濟聯盟、集體安全條約組織、上海合作組織以及雙邊機制等平臺加強共同體建設。中美俄三角關系在中亞地區呈現中俄穩定婚姻型,中國處于伙伴地位。以哈薩克斯坦為代表的中亞國家在中美俄三角關系中處于中間行為體地位,奉行多元平衡戰略。中國需繼續與俄羅斯在中亞地區相互尊重、相互協調,與中亞國家發展友好關系,同時也要謹慎應對美國針對中俄兩國的戰略競爭。
四、結語
自羅德明開創戰略三角關系研究以來,諸多學者進一步發展三角關系理論,使之成為分析三方互動的有力工具。但與此同時,諸多研究圍繞三角關系理論的形成基礎和構成行為體展開了爭論。事實上,任何三個存在內在制約和互動關系的行為體都可能形成三角關系,大國、一體化組織以及中小國家都有可能成為某種三角關系的構成行為體。相較于大國的全球影響力,中等強國的區域影響力更加鮮明。雖然三角關系理論對于中等強國外交具有一定的解釋力,但是套用該理論框架分析中等強國外交時需具有一定的理論自覺,注意適用性問題。以中等強國為著眼點推進三角關系理論的“區域轉向”,進而提出“區域三角”的分析框架,并非要割裂三角關系理論的發展進程,也并非要否認“戰略三角”的當代價值,而是致力于提升三角關系理論在區域層次的解釋力。中等強國在中國周邊事務或熱點議題中扮演著特殊角色,是中國周邊外交片區經略的戰略基點。在中美戰略競爭背景下,中國需對周邊中等強國所處的區域三角關系有一個基本的判斷,并根據各方在其中的角色定位和戰略選擇優化周邊關系治理。毋庸諱言,以中等強國為著眼點推進三角關系理論的“區域轉向”,僅僅是開展區域三角關系研究的初步嘗試,離完整的區域三角關系理論建構還有不小的距離。區域三角關系這一研究議程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有待進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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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