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巴比爾插畫藝術中的中國風格

付玉竹 潘翼帆

摘要：20世紀20年代是時尚插畫的巔峰時代，這一時期的時尚插畫受裝飾藝術運動的影響，帶有濃厚的裝飾主義風格，同時會吸收借鑒其他國家的藝術元素，因此具有國際多元文化折中的風格特點。本文通過對20世紀初法國最著名的插畫家之一喬治-巴比爾的作品進行分析研究，探討中國風、中國元素對其藝術創作的影響。

關鍵詞：喬治.巴比爾 中國風 時尚插畫 裝飾藝術運動

一、20世紀初的時代背景

（一）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環境

20世紀20年代，工業化的進步影響著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戰后經濟文化的蓬勃發展也使得資本主義國家的中產階級成為當時社會的主要群體，逐步占領了各大消費市場。這一群體的增加使得越來越多的人追求更高的消費需求、享樂的生活方式以及奢侈華麗的裝飾，珠寶首飾、奢華的服裝、漆藝家具等飾物成為當時的主流，以此滿足人們的心理需求。

工業化的進程不斷改變人們的生活環境，傳統的裝飾形式難以適應當前的生產方式，弊端日益顯現。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藝術家們結合當前的時代特征和工業化的發展趨勢，開始嘗試新的設計風格。1925年，法國巴黎舉辦大型展覽“國際現代工業和裝飾藝術博覽會”，裝飾藝術的名稱由此而來。裝飾藝術運動具有國際多元文化折中風格特點，涉及范圍包括服裝設計、珠寶首飾設計、漆藝設計、建筑、室內設計、繪畫等領域。

（二）印刷技術的發展

隨著法國工業革命的開展，傳統的生產方式已經滿足不了人們日益增長的消費需求，機器的生產和使用讓機械化批量生產方式逐漸取代了手工勞作，成為當時的社會主流。工業革命催生了許多的新興行業，大量印刷工廠和報紙雜志公司也開始成立。與此同時，更為先進的彩色石印技術傳人法國，為法國印刷媒介的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技術支撐，印刷技術的進步使得報刊行業風靡一時，報紙、海報、畫冊等成為當時社會商業推廣的主要宣傳手段，大大促進了信息傳播范圍和傳播力度。

印刷技術的發展促進時尚雜志的推廣和傳播，現代時裝插畫成為時尚雜志主要的推廣手段，特聘出色的插畫師為其繪制服裝畫冊，來提高服裝的吸引力和知名度。各大知名的時尚雜志也會加大對時尚插畫的投放版面，展現出華麗的服裝和首飾、配飾、家具等，營造出奢侈、時尚的氛圍，以此來吸引大眾，提高產品銷量。這些行為推動了商業插畫的興盛，使得這一時期成為時尚插畫的巔峰時代，產生了很多優秀的時裝插畫師。在眾多插畫師中，這一時期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家當數喬治·巴比爾。

二、喬治·巴比爾插畫藝術的形成及特色

（一）裝飾藝術運動的興起

工業革命不斷影響著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傳統意義上的裝飾形式難以適應工業化的急速發展，具有折中主義特點的裝飾藝術運動在此社會背景下開展得如火如荼。珠光寶氣的首飾、奢華的高級服裝、品質卓越的漆藝家具等飾物成為當時的主流，這些物品使得中產階級的高品位心理需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這一時期的插畫藝術家受到裝飾藝術運動的影響，具有開放性和包容性，吸收借鑒了很多國外的藝術元素，在作品中體現出奢侈華麗、東西方文化相互融合的特點，滿足了上層階級的審美需求。

（二）喬治·巴比爾作品的風格特點

喬治·巴比爾是20世紀早期法國最著名的插畫家之一，被譽為“裝飾藝術風格”大師。他在時尚插圖、戲劇服裝設計方面極富造詣，同時涉足珠寶、木刻、玻璃、墻紙設計等領域。法國作為時尚之都，占據時尚界王座數個世紀，而巴黎集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于一體，很多重要的現代設計運動都與它有關。喬治·巴比爾出生于法國南特，就讀于巴黎美術學院，這樣一個藝術氣息濃厚、藝術氛圍自由的國度讓他從小耳濡目染，從而對時尚和設計有了莫大的興趣。

喬治·巴比爾的插畫事業開始于1912年，最初他為戲劇和芭蕾舞服裝故事設計插圖和封面，同時也為當時頗有聲望的兩家巴黎時尚雜志繪制插畫。他的插畫藝術極富中國韻味，在他的作品中除了可以飽覽西方社會摩登現代的時裝設計，還能看到東方題材和遠東傳統美學的元素。從中國古典仕女的形象，到清朝戲曲之中的各色人物，從工筆屏風，到東方古典主義的亭臺樓閣以及那些由東方民族服飾演變出來的摩登女裝等都在他的作品中一一呈現。他的插畫藝術既有巴黎時裝優雅前衛的裝飾風格，又具有東方主義內斂含蓄的特點，這種強烈的融合風格，直到今天仍然廣泛而深刻地影響著其他插畫藝術家。

三、喬治·巴比爾插畫藝術的中國元素及應用

（一）東方女性的形象塑造

喬治·巴比爾繪制的一些具有中國特色的作品中，帶有東方女性特點的人物造型尤為突出。他在塑造人物形象和面貌特征時，往往會從女性的面部特點、服飾造型、動態表現等方面來展現典型的中國人物形象。同時，他也擅于將畫面中出現的多個人物，以東西方不同的人物形象特點進行細致刻畫，呈現出一幅作品中人物塑造的東西方融合趨勢。

例如他在1912年創作的《中國》插畫作品，表現的是一位席地而坐的老人在香水攤前向一位身著古裝的女性推銷香水的場景。畫面上的主體人物描繪的是手撐油紙傘、身穿襦裙的女性，從女性手中的油紙傘、頭上的發髻、裙裝的樣式、飄帶等細節展現出一個典型的中國古代女性的裝扮形象，而人物裊裊婷婷的動態造型更是極富中國特色。但是女性的面部特征和老翁的形象則帶有明顯的西方人的面貌特點。此外，畫面背景中石拱橋上的四位黑人苦力也是西方形象特征的展現。可以看出喬治·巴比爾的這幅作品是東西方文化的碰撞結果，通過對東方人物外觀的細致觀察和形象塑造，賦予了人物別樣的異域風情。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會通過人物形象的塑造呈現出自己對于中國文化的認知以及對于中國風的理解，并傳遞給大眾。

巴比爾在1925年創作的另一幅時裝插畫中，展現的是一位女性和一位男性在一座雕像前相互依偎的浪漫場景。他們處在一個偏西式的環境中，像是在公園，又或是在廣場，整個背景充滿著古典主義時期的宗教繪畫味道。他們二人身后的雕像似乎是射出愛神之箭的丘比特，而這支箭可能正好射中相互愛慕的這兩人。他塑造的男性服飾和面部特點是典型的西方男子形象，西裝筆挺，面部骨骼清晰，有趣的是另一個人物展現了一個中國女性的形象，這位女性的形象從面部特征來看與富有西方特征的男性截然相反，網潤飽滿、棱角模糊，這樣的五官符合中國女性的樣貌特點，她的衣著也是偏中式的“洋裝”。喬治.巴比爾的插畫作品經常將東西方的形象塑造融合起來，既有西式的熱情奔放，又包含著中式的典雅婉約。

（二）傳統中國色彩的選擇

巴比爾插畫藝術的中國元素還體現在色彩的選擇上。在展示中國風格時，他更傾向于選用紅色、黃色等具有強烈中國風的顏色來獲得其藝術表現力。自古以來，紅色在中國象征著吉祥如意、喜慶祥和的美好寓意，無論是逢年過節還是婚嫁喜事，家家戶戶在張燈結彩時都會用紅色來展現其歡樂幸福的氛圍。在中國人的認知中，紅色還能夠驅逐邪惡，寓意著平安吉祥、福壽團網，因此紅色逐漸成為中國的代表色，成為中國文化的標志。在中國古代的政治語境中，人們同樣尊崇黃色，并普遍認為黃色是君權的象征，是皇室的代表色。中國的帝王會用黃色制作龍袍和其他衣物，所以黃色也成為尊貴和權力的表征。

巴比爾在1928年的一幅時裝插畫中，描繪了一個身穿黑色精致禮服的女性單手叉腰側身站在紅色屏風前的造型。女性無論從發飾和服裝造型上都具有西式的摩登時尚感，而她身后有一面巨大的中式屏風，屏風的主體顏色就是代表著吉祥喜慶的中國紅，每面屏風上面都刻有漢字或甲骨文，這是典型的中國品位和中國特色的呈現。而在他1922年創作的一幅時裝插畫中，畫面背景呈現了黃色鳳凰的造型。鳳凰是中國傳說中的一種神鳥，是祥瑞的體現，它的出現一般寓意著吉祥和幸福美滿的愛情，同時鳳凰也是高貴、太平和權力的象征。因此鳳凰存在于中國各類具有美好寓意的傳統藝術之中。喬治·巴比爾在塑造鳳凰這一造型時特別選用了黃色作為它的主體色，從造型和配色上都體現出鮮明的中國風格。

（三）傳統圖案的元素提取

中國風格的元素設計體現在圖案、紋樣、器物造型以及飾物的材質選擇上，喬治·巴比爾在創作過程中會提取中國傳統工藝品中的吉祥紋樣或特色飾物，用于其作品的裝飾元素、背景環境的展現。在他1924年的時裝插畫中，描繪了兩位單手叉腰、手持鮮花、身著華麗服飾的女性，她們身后的背景是盤成一個圓圈形態的龍的吉祥紋樣。在中華文化里，龍是祥瑞的代表，龍的形態也是中國傳統藝術中最具特色的傳統紋樣，它在中國人的心中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盤龍的造型經常用于古代的服飾與其他裝飾圖案之中，形成圓環形態的盤龍，從形式上看具有圓滿、完美、統一的意味。同時，畫面上白色絲綢裙繪有鳳凰的吉祥紋樣，而黑色絲綢裙上繪有云紋，喬治·巴比爾提取這些元素繪制成插畫的背景和衣服的裝飾元素，巧妙地利用了中國的傳統紋樣，與西方的女性形態相結合。畫面的背景也使用了紅色作為主體色，符合喬治·巴比爾展現中國風的色彩選擇特征。

在1921年的一幅時裝插畫中，喬治·巴比爾選用了中式屏風作為插畫的裝飾擺件，屏風上面的鳳凰圖案以及屏風架上的回紋，都是中國傳統的圖案與創作題材?；丶y也稱為回字紋，是一種中國傳統的吉祥紋樣，流傳甚久，它是從古代陶器和青銅器上的雷紋演變而來的，回紋通常以二方連續或四方連續進行組合，呈現出，秩序感和規范性的視覺效果，具有吉利深長、福壽延綿不斷、子孫千秋萬代的寓意。畫面中屏風的顏色選取了典型的中國紅，鳳凰的羽毛也采用黃色進行裝飾，紅與黃的色彩選擇不僅與主題表現相契合，更是中國顏色的代表。而鳳凰作為中國傳說中的瑞鳥，是祥瑞的表征，不止一次出現在巴比爾的插畫作品里，他將自己對于中國風格的幸福美滿、尊貴祥和等美好寓意的理解深深烙印在他的創作之中。

四、中國風盛行的原因

中國風格在20世紀初廣泛流行的因素有很多，其中最為主要的原因是受外部社會環境的影響。中國風的出現實際上是服務于社會上層階級這一群體，體現了大眾對于裝飾的推崇和留戀，也是為了適應時代發展的需要，具有積極的意義，是推動現代設計不可缺少的一環。

首先，享樂主義和消費主義的盛行，讓奢侈華麗的裝飾流行于社會的各個階層，大眾對于裝飾的需求為中國風格的萌芽提供了背景條件。其次，折中主義的盛行促進了中國元素的發展，各個國家的藝術元素相互融合，呈現出國際多元文化的風格特點。最后，遠古中國的異域文明為中國風格鋪陳了神秘的面紗，大眾急于在某些圖像之中發掘關于古老中國文化的想象。

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完成加快了全球現代化的步伐，使得世界各國的交流更加密切，這種交流不僅停留在經濟層面和政治層面，在文化和藝術層面也相互影響，特別是在19世紀中期，人們急切地在矯揉造作的維多利亞風格外尋找新的設計元素，急切地想要改變由于機械化大批量生產所帶來的設計水準下降的問題，借以促進和推動設計的發展。喬治·巴比爾的作品不僅借鑒了中國元素，還體現了一些日本特征以及遠東傳統美學的元素，他帶有中國風格的作品也從側面反映出藝術家對于中國文化的認識及對于多元文化的吸收和借鑒。

同時，“新女性”思潮也為中國風的盛行提供了優越的內部理論支撐?！靶屡浴彼汲背珜信降?，女性在此風潮之下逐漸轉換生活重心，開始由家庭走向社會，她們可以突破制約，自由出入各式各樣的社交場合。這場運動掀起了女性獨立的浪潮，席卷了整個歐洲和其他國家。當“新女性”思潮開始蔓延，“新女性”們亟須別出心裁、標新立異的消費品來證明白己的特殊地位。而這種新的消費需求，在設計領域體現得尤為明顯。正是由于“新女性”思潮的影響，女性的社會地位開始轉變，原本的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生活方式也隨之發生變革。設計師們開始探尋不同的裝飾風格以滿足女性的需求，從而為中國風格的盛行提供了良好的契機。

五、結語

喬治·巴比爾的插畫作品盛行一時，他的插畫設計促進了中國風格在國外平面設計領域的推廣和傳播，推動了現代時裝插畫的發展和繁榮，加快了時裝插畫黃金時代的到來。喬治·巴比爾作品的表現形式不僅滿足了當時大眾的審美和消費需求，還增加了時裝的感染力和表現力，為雜志提高了銷量，使得時裝雜志風靡一時，更是長久地影響了一大批插畫藝術家，讓中國風格繼續延續至各個時尚領域中。這一時期的時裝插畫風格受此影響，已經迥異于早期的浪漫主義風格，風格的變遷和需求的變化大大改變了20世紀初法國大眾的時裝審美和時尚品位，呈現出國際多元化的色彩。

喬治·巴比爾的插畫作品將中國風的元素與本土文化相融合，展現了很多奢侈華麗和浪漫唯美的場景，他把東西方的藝術元素相互結合，實現了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與碰撞，既凸顯出西方藝術的自由與開放，又彰顯了東方藝術的典雅和內斂，體現了東西方藝術文化之間交融的美學傾向。喬治·巴比爾通過自己的視角和主觀情感，向世界展現了東方藝術獨特的氣質內涵，他那極富東方韻味的藝術風格在今天看來依舊充滿迷人的魅力，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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