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葉
摘 要:傅抱石是我國20世紀美術發展史上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基于強烈的民族自尊心與自豪感對中國傳統文化藝術進行傳揚。這樣的藝術傳播思想貫穿于他全部的人生經歷與藝術生涯,傅抱石獨具特色的藝術創造與體系龐大的史論研究正是其藝術傳播思想的具體表現形式。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時代,深入解讀與研究傅抱石的藝術傳播思想,對于當下中國畫的創新及民族文化藝術話語權的把握亦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傅抱石;藝術傳播思想;中國畫
一、傅抱石藝術傳播思想成因
20世紀上半葉對于中國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時代,社會矛盾與民族矛盾的相互交織,人民與國家同陷水深火熱。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中華兒女紛紛奮起,救亡圖存,因此也誕生了一批具有強烈民族情感、思想深邃、技藝超群、先于時代的大師群體,傅抱石就是其中一位。傅抱石是一位具有極強創造力與研究能力的藝術先行者,他出身修傘匠人家庭,卻傳統文化學識深厚,藝術修養精深,集作書、繪畫、篆印、治史于一身,是一位全能型的藝術大師。他的書印相輔,以古出新,雅而不群,并自成面貌;他的畫借古開今,妙思奇想,從內涵表達、技法形式到畫題表現等多方面對傳統中國畫進行了創新與發展;他的藝術史論研究更出新高,以一己之力著譯150多本相關著作,200余萬言,且在系統梳理美術史的基礎上獨有創見,極為難得。當下,從歷史的視角再去回顧他做的一切,我們可以更為深切地認識到傅抱石的杰出不僅在于他在藝術創造和史論理論研究上的貢獻,更在于他是基于強烈民族自尊心與自豪感而進行對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傳揚與播布,以喚起國人警醒,震發世界。他勉力讓中華民族在最為災難深重的日子了解自己的文化與藝術,深信自己國家的光榮與偉大,通過學術研究來踐行“一切的文藝,富于地方性,才富民族性;富于民族性,才富于國際性”的文藝信仰,實現他的藝術夢想。因此,當下在研究傅抱石相關成就之時,應該對傅抱石的藝術傳播思想予以更多關注,以了解其藝術成就生發的根源。
二、傅抱石藝術傳播思想解讀
傅抱石的藝術傳播思想就本質來講,應當是強烈的民族自尊心與文化責任感在其藝術活動中的作用與體現。正如他曾在《中國繪畫變遷史綱》里寫道:“因中國是最早發達,各種文化事業,進步很是遲慢……自從有畫一直到今日,今日的中國民眾,還不明白畫是怎樣的到今日。這種人一定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以上’并未形容過分……這一切都是使人哭的材料。”與傅抱石同時代的藝術大師很多,他們也同樣為了延續中華文明、弘揚中國傳統藝術耗費心力,他們有的興辦新式藝術學校,有的策劃舉辦交流性展覽,有的著書譯文以介紹藝術,有的講演宣傳……然而傅抱石的方式卻與他們并不完全相同。因此從微觀來解讀,他是在觀照傳統的基礎上,力圖通過藝術創造與研究等活動以期讓中國文化藝術廣泛傳播為中國人熟知以增強民族文化自信心、自豪感,讓中國文化藝術廣泛傳播為世界列國熟知,以維護中國藝術地位并增強文化競爭力,讓中國文化藝術廣泛傳播以為傳統藝術注入新活力,取得新突破,獲得新發展。因此,傅抱石那些廣為大眾所熟知的藝術成就均可視為其藝術傳播思想的諸種形式,他以各種形式上的積極探索與創新保證了藝術傳播計劃的順利實施和推進。而他所采用的形式,可總括為藝術創造與史論研究兩個方面。
三、傅抱石藝術傳播思想的表現形式
(一)藝術創造
通過藝術創造實現對藝術的傳播,是傅抱石用一生踐行的道路,他通過極具個性的藝術創作、數次著名的旅行寫生、為數并不算多的作品展覽實現著自己的藝術傳播理想。
首先從藝術創作來看,傳統是傅抱石藝術傳播思想的立足點。他自幼入私塾接受傳統文化教育與熏陶,他癡迷于裱畫鋪與刻字鋪的技藝,憑著聰慧的天資掌握了這兩項影響他一生的傳統技能并深入鉆研,同時他還一度入瓷器店做學徒,后又進入江西省立師范附小與省立第一師范學習,打下了扎實的傳統學養與藝術創作基礎。他的為藝為人,一生與傳統緊扣,他的志向,亦在于弘傳統藝學之道,揚傳統文明之光。就其繪畫創作來說,傅抱石把和繪畫具有血肉關系的文學(詩、跋)、書法、篆刻(印章)四者作為一個完整的藝術品來要求創作,使主題思想更加集中、更加突出和更加豐富起來,他正是按照這一優秀傳統來嚴格要求自己的。即使赴日本留學,他也希望是“假借日本的傳統追索中國業已失去的‘古法’,去‘尋祖先’;同時也假借日本的新畫風觸及西方的科學觀和寫實方法”,以創新發展中國畫。其次,傅抱石所創作的人物畫題材以表現傳統人物或傳統故事性繪畫為主,主題也是弘揚愛國主義思想或傳統文化。至于20世紀60年代后所繪的一系列毛澤東詩意圖,既是對以詩入畫、以畫寫詩的文人畫形式的延續,也是將傳統繪畫與時代特點融合的創造性表現,他所創作的革命圣地畫亦是如此,均是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對中國畫創新發展的結果。此外,由傅抱石所組織帶領的江蘇省國畫院二萬三千里旅行寫生及其東北寫生、赴歐寫生更是采用傳統繪畫形式對現實主義題材表現的實踐性探索,不僅實現了傳統繪畫形式對現實主義題材的創造性表現,更為傳統藝術生命力的延續與發展注入了新鮮血液。同時,反觀傅抱石一生為數不多的個人展覽,特別是其前四次個展的情況(1935年5月日本展覽,展品175件;1936年7月南昌展覽,展品112件;1942年10月重慶壬午畫展,展品100件;1947年10月上海展覽,展品180余件),無一不是籌備時間長,展品內容豐富,題材及形式多樣,引起社會震動與廣泛關注,對中國繪畫藝術的傳播交流起到極大作用。最為重要的是,傅抱石在其傳統精神與學術研究積累基礎之上,創造了獨具個性的中國畫表現技法與筆墨語言,對中國繪畫的內涵進行了全新的闡釋,賦予了傳統中國繪畫極強的時代特征與嶄新的精神面貌。
(二)史論研究
傅抱石的史論研究成果豐碩,他對美術史的細致梳理是為了做到正本清源:第一,理清家底,通過研究與傳播讓國人更為普遍地了解自己的傳統藝術,以保持中國人在文化藝術上的“自尊自大”;第二,在特殊社會背景下,通過對傳統藝術的發掘與傳播,杜絕外來藝術的文化侵略,防止民族藝術話語權的旁落。
“文如其人”能夠最恰當地反映出傅抱石在藝術傳播中的思想狀態。傅抱石的史論著作文如刀筆,行文如風,字里行間充滿迫切之情,閱之不禁為之動容,感同身受。中國人向來善于治史,也重視歷史,因為一個民族歷史的模糊不清乃至消亡不僅僅是記載的缺失遺漏,更是表明它所代表的文化藝術的淪喪或徹底滅絕。他急于修治中華藝史,所論均是出自對民族文化與藝術前景的擔憂,他對帝國主義列強侵略中華文化藝術的擔心隨處可見。在他所處的時代,帝國主義列強對于中國文化的掠奪與打擊令中華有識之士痛心疾首,尤其是來自日本的侵略與威脅,不僅造成了中華文化藝術的存亡危機,更是對民族文化藝術自信的嚴重損害。由于民族存亡與反侵略斗爭的緊迫性,這一切發生在文化藝術領域的較量并不為當時公眾所熟知,面臨民族文化興廢存亡的緊要關頭,傅抱石堅持與他們的侵略行為反其道而行,與國民的淺薄認知反其道而行,通過翔實的材料梳理、客觀的立論分析,條分縷析地厘清中國固有的文明藝術成績脈絡關系并烙上印記,使之能夠不為列強所肆意竊取掠奪。同時他也將國外優秀的史論著作譯出,既為中國從事繪畫創作及史論研究的同道提供參照與新的研究路徑,也同樣期望借助日本學者對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研究成果來反證中華文藝的原生與偉大。傅抱石生于特殊年代,既了解本國社會所面臨的生存危機,也明白列強對中華文明滅絕性掠奪并內化為自己的文化與藝術營養的無恥目的,這是他斷不能接受的。他力圖通過擔起這不為公眾所了解且沉重的歷史責任,保存并壯大中國傳統藝術的火種,在外來侵略的嚴重威脅下承擔起文化藝術復興的任務,以爭得一話語權而令中華藝術之燦爛為世界所周知。正是由于傅抱石的努力,我國諸多美術史上的研究空白得以填補,若干含混不清的史料得以理清。這為我們現在的美術史論研究提供了豐富寶貴的資料與更多的可能性。
四、傅抱石藝術傳播思想的當下啟示
傅抱石的藝術傳播思想雖發于20世紀上半葉,至今已近百年,但其給中華民族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甚至為當下的藝術與社會發展也提供了極有意義的啟示。
(一)對中國畫的創新與發展離不開對藝術的傳播
中國畫如何創新與發展是一個恒久的命題。作為中國傳統的繪畫表現形式,中國畫在當代社會的走向關系著這個古老藝術形式的最終歸宿,究竟是保留原來的面貌還是進行面貌全新的再造表現,已經爭論了近百年,而傅抱石也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可能。在保留傳統面貌與中西融合的選項中,傅抱石拒絕了生搬硬套地進行中西嫁接,以他的素養與天賦將傳統中國畫與時代相結合,創造性地將其發展下去,使中國畫在新時代的生存與延續成為可能。
當下中國繪畫的發展仍然在飛速向前,但在其當代性被人為地強化后,原本屬于完整體系的畫面語言已經支離破碎,唯獨筆墨元素被過分凸顯的后果就是產生了后中國畫時代的純水墨性表現。不可否認中國畫所屬的本體語言已被嚴重削弱,時至今日我們很難見到一幅氣韻生動且詩書畫印“四絕”的具有傳統意味的作品。雖然不能一概而論地評判孰優孰劣,但脫離傳統的當代性繪畫是否能夠代表具有五千年歷史積淀的中華民族,與世界上其他民族對等地進行文明對話,應該是當代人亟須考慮的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大概也是傅抱石急于向世人傳播傳統藝術的初衷吧。
正是由于傅抱石的大力弘揚與傳播,傳統美術的表現與理論研究為現代人所熟知,既為我們繼承傳統、研究歷史問題提供了方向與參照,也為中國畫在偉大時代的新發展帶來了新的可能。在藝術的發展繁榮過程中,除了對技法與形式的創新表達外,更重要的是對藝術本身理論體系的構建并以此來指導藝術的后續發展。傅抱石在詳細梳理了我國傳統繪畫理論的基礎上,也不斷提出了自己對于中華文化藝術繼承與創新關系的思考,并通過藝術實踐來印證他的理論研究。正是由于他在藝術創作上對于傳統的延續與突破,近現代的藝術家更加充分地認識到傳統的偉大與寶貴,在面對新時代新可能新發展之際不盲從、不自卑,有絕對的自信進行中華文化藝術的傳承與創新。
(二)對文化藝術話語權的掌控離不開對藝術的傳播
文化藝術話語權既是傅抱石當時急切要解決的問題,也是當下中國人所面對的迫切問題。相比20世紀,現代社會環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華民族正處于民族復興的偉大時代,但是國際形勢仍然不容樂觀,意識形態、種族等問題的影響尚未消減,武力的硬對抗已經逐漸被政治、經濟、文化等陣地的軟性競爭所替代,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在綜合國力成為衡量一個國家的實力指數時,文化的占比與輸出就顯得極為重要,更為直接的反映在于因藝術的交流傳播頻繁而確定的標準性要求。簡單來說,人類社會因文化藝術交流而發展,但民族性的文化藝術必須首先確立自己的藝術標準與文化話語權,這樣才能在世界性的文化交互與合流中不被其他形式的文化藝術同化或處于弱勢。自古以來,中國人對于自己的文化藝術就有著充分的自信,這也是我們在當下進行文化交往與藝術交流的基本態度。習近平總書記就曾在2014年10月的文藝工作座談會上講:“古往今來,中華民族之所以在世界上有地位、有影響,不是靠窮兵黷武,不是靠對外擴張,而是靠中華文化的強大感召力和吸引力。我們的先人早就認識到‘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的道理。闡釋中華民族稟賦、中華民族特點、中華民族精神,以德服人、以文化人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因此在努力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今天,我們仍然要有如傅抱石一樣急切而實際的行動,致力于對中華傳統文化藝術的傳播,強化普及美育工作,擴大文化藝術影響力,對內正身立范,對外固本強國,時刻將中華民族的文化藝術話語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以傳播弘揚民族文化藝術為己任,才能從根本上杜絕頹靡的文化滲透,才能令中華民族始終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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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劉海粟美術館(常州美術館)研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