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海縣小新村木雕紋樣特征分析

原浩杰

摘 要：門窗裝飾雕刻是雕刻藝術的一個重要門類。木雕藝人通過獨特的藝術手法，概括和提煉現實物象并對其進行視覺呈現，以此滿足居民對空間裝飾與文化情感的需求。通海縣小新村木雕紋樣屬于門窗裝飾紋樣，題材豐富，寓意吉祥，畫面以戲曲故事為主，多紋樣相互結合，布局合理，造型多樣，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體現出當地民間藝術的樸素之美。通過分析通海縣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的構成方式和藝術特征，嘗試理解其中的民族文化精髓，展現傳統民間獨特的視覺藝術審美，為現代設計提供靈感與借鑒。

關鍵詞：通海木雕;紋樣題材;藝術特征;文化內涵

格子門，又稱隔扇門，是中國傳統民居建筑與寺廟宮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安放在寺廟大殿、民居堂屋的格子門，猶如一個人的臉面，常常是一座寺廟或一院民居雕刻最精美、裝飾最富麗堂皇的地方。

三圣宮坐落于云南省玉溪市通海縣小新村，是建于明洪武年間的古寺，殿前保留著通海縣至今最為完整、雕刻工藝價值最高的藝術作品——格子門。其畫面飽滿，布局合理，構圖疏密有致。紋樣題材以戲曲故事為主，有人物紋樣、動物紋樣、植物紋樣、建筑紋樣、文字紋樣和自然裝飾紋樣六類。各類紋樣形態特點各異。清末木雕藝人高應美①通過對客觀世界中具體物象的細致觀察，提煉與概括后依據相應的構圖形式進行不同故事圖案的組合，采用寫實與寫意相結合的表現手法，使其呈現出獨特的視覺美感。同時，這些紋樣背后也蘊含了當地居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體現了當地特殊的人文內涵，承載著當地的獨特文化。

一、構圖飽滿，畫面裝飾性強

通海縣小新村三圣宮大殿上的格子門共六扇，每扇高3.21米，寬0.6米，厚0.07米，均采用赤金銀珠涂漆點染。木雕藝人高應美運用多種構圖手法進行格子門圖案的繪制，將人物作為畫面主體，旁邊輔以山石樹木、魚蟲花鳥、刀槍亭臺、海浪祥云等元素，在有限的板面上，共安排了29組場面大小不一的人物故事。

六扇木門共雕有夏、商、周、春秋、戰國、漢、三國，甚至是唐、宋等各朝代的歷史掌故、神話故事、民間傳說等二十多個內容。在六扇格門中，中間兩扇為整堂格門的中心，它們的菱花部分采用3至5個層次的透雕制成，5條造型生動的金龍呈“S”形飛騰穿游于格門之間，俗稱“五龍捧圣”。其余四扇門，雕刻有“九老拜童子”“溫酒斬華雄”“八仙赴會”“大禹治水”等故事。六扇格門共雕刻有人物180余位，戰馬20余匹，騰龍5條，耕牛4頭，此外，還有花草樹石、鳥獸蟲魚、房舍桌椅、刀槍劍戟、山水云雨作背景或點綴。中間兩扇格門裙板處，下方雕刻有三國故事，圖案上端是一首由葉片形成的古詩：“水繞樓船起圣宮，雙龍發脈勢豐隆。春山擁翠千年秀，不賴丹青點染工。”

木雕藝人高應美在畫面布局上進行精心構思，注重各紋樣要素間的關系處理，講究畫面組合的秩序感、節奏感。雖在每扇板面內安插多個內容、情節各不相同的人物故事，但這些圖案又互不干擾，畫面渾然一體。此外，為提高格子門的視覺效果，高應美還在格門上端故意安排了內容較為單一的故事，人物較少、較分散。格門中下端則人物較集中，故事場面也復雜得多。比如“五龍捧圣”圖案下端是由魚紋與水紋組合而成，高應美通過富有生命力的曲線來展現水的樣式，線面相結合的裝飾為格門局部增添了節奏與變化。中端雕刻著的五條神游于云海間的金龍，龍身刻畫得渾圓柔潤，龍尾翻轉撲騰，鱗片熠熠閃光，底部以祥云紋樣為裝飾，整幅畫面氣韻生動，使人浮想聯翩，似有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感。畫面上端則僅出現些許龍尾進行畫面補充。整體極具傳統水墨畫韻味，動物紋樣占據門板視覺中心，裝飾紋樣輔以修飾，烘托畫面氛圍，風格飄逸俊秀，畫面層次分明。

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畫面布局合理，疏密有致，裝飾點綴繁而不亂，故事既各成一體，又相互照應，達到了局部與整體的統一，讓人回味無窮。

二、紋樣題材，以戲曲故事為主

（一）人物紋樣

在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中，人物紋樣是最為常見的一種題材，六扇格門鏤空3至5層，雕有180余人，畫面人物以歷史神話為主，分為神話傳說人物、民間傳說人物、歷史掌故人物三大類。第一，神話傳說人物類，如子牙封神、八仙慶壽、三星福祿壽、太上老君倒騎牛、藍采和赴仙桃會、南海蚌殼喜迎漢鐘離等。第二，民間傳說人物類，如大禹治水、劉全敬瓜、九老拜童子、劉海戲金蟾、麒麟送孔子開蟠桃會等。第三，歷史掌故人物類，如三顧茅廬、孫龐學道、三打祝家莊、溫酒斬華雄、劉備過江招親、趙子龍大戰長坂坡、黃石公授法、金雁橋收張任等。

在人物紋樣雕刻中，木雕藝人高應美十分注重對人物面部神態、動作的刻畫。人物五官分明，表情細致入微，動作充滿動勢，這些細節的處理使觀者很容易區分出不同人物間的性格差異，其形象生動傳神，情感溢于言表。人物紋樣在格子門雕刻中多以組合形式出現。由于所選故事題材不同，各人物間的疏密關系也存在著相應差異。比如戰爭場景中，高應美為營造出戰爭氣氛，往往將人物群組雕刻得更為密集，給人視覺上造成畫面人數眾多的錯覺。而在格門上端，八仙故事中的人物又被雕刻得較為分散，相互之間較為獨立，以此表現出神仙的怡然自得。人物紋樣細節豐富，造型多變，在格門雕刻中多處于畫面主要位置，相較其他紋樣類型有著較高的藝術價值。對人物神態、動作的刻畫以及性格的獨特表達，也體現出木雕藝人高應美雕刻技藝的高超。

（二）動物紋樣

在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中充滿著造型各異的動物紋樣，如位于格門中間的五條金龍、下端游動的金魚、老子騎牛隱遁的耕牛、麒麟送孔子的麒麟、馬躍檀溪的戰馬等。

在畫面構成上，動物紋樣作為不可或缺的一類紋樣，單獨出現時周身會圍繞著祥云紋、水紋、自然裝飾紋等，線面結合舒適自然而又不失平衡。但多數時候，格子門木雕中的動物紋樣多作為畫面輔助內容。高英美根據故事情節，將其與人物、神仙紋樣相結合，使得紋樣造型多變，寫實生動，栩栩如生。動物紋樣的選取多為帶有吉祥寓意的瑞獸，以此期盼為當地居民帶來好運。

（三）植物、建筑紋樣

除人物、動物紋樣外，各種為人所熟知的植物、建筑紋樣也大量出現在六扇格門之中。此類紋樣是木雕藝人高應美將植物、建筑經過藝術化處理后展現出的紋樣。在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中，植物、建筑紋樣主要搭配著人物、動物紋樣以及場景出現，較少單獨顯現。其造型簡潔、典雅，多作為襯底，起到渲染環境氛圍、體現人物心境的作用。

（四）裝飾紋樣

小新村格子門木雕裝飾紋樣包括回紋、水紋、祥云紋、幾何紋、文字紋等，這些紋樣主要出現在格門邊框和畫面底部作為裝飾，用來包圍或豐富畫面，起著點綴、襯托畫面的作用。裝飾紋樣的使用豐富了格門的層次感，拉開了前后畫面的空間關系，對畫面疏密進行了視覺調整，使格門整體顯得更為均衡、協調。

比如六扇格門的格子心處，外圍回形紋規律平順，長方形輪廓框定畫面范圍，祥云紋大量充斥于畫面底部為其增添靈動感，直線、曲線在畫面中的碰撞使得畫面平衡又富有裝飾性，同時也使木門不再顯得呆滯、死板，而是充滿生氣。

三、造型生動，寫實寫意相結合

通海縣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主要通過寫實和寫意兩種表現手法來營造造型美感。

寫實是比較常用的手法。木雕藝人通過將歷史神話中的人物、動物、植物、建筑、環境等要素進行寫實化處理，讓人們直觀地感受到紋樣所表達的內容和寓意。細觀格門，面露微笑的神仙道人，嬉戲打鬧的過海八仙，凝眸深思的諸葛孔明，橫眉怒目的關公趙云，人物形態各異，惟妙惟肖。同時，和藹可親的道長，乖巧機靈的道童，老態龍鐘的姜子牙也都在木雕藝人高應美嫻熟的刀法、寫實性的刻畫下，活靈活現地展現在我們眼前。

寫意是木雕藝人通過對現實生活中的自然物進行高度概括和提煉，進而創作出造型形象的方法。在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中，木雕藝人高應美綜合應用這兩種表現手法，主要內容采用自然寫實性紋樣進行表現，追求畫面真實。邊框和底部則多采用裝飾性紋樣進行表現，通過二者的虛實結合，更好地展現出故事的獨特意境。

（一）寫實風格

寫實風格遵循寫實性原則，以精細雕工為主，注重對現實生活、客觀世界的精準再現。木雕藝人高應美運用對比、穿插、遮擋等手法，將各種人物或景物以大與小、遠與近的形式呈現出來，使其相輔相成，各盡其態，達到整體的完美統一。在六扇格門中，刻畫最為詳盡、畫面最為逼真的故事，當屬“劉備過江招親”。畫面中，淡紅桌面上的茶壺煙霧繚繞，佇立著的老者須發飄動，一“繞”、一“飄”間映襯了即將到來的風雨之勢，為故事情節增添了戲劇色彩。處于陪襯位置的枯樹從格門內層錯節延伸而出。樹旁小亭玲瓏剔透，幽深曠朗，飲茶者在其中悠然自得。“八仙慶壽”山水環繞，人物空間遠近分明，神采飄逸。值得注意的是，就連將士的戰馬的馬尾、神仙額頭上的皺紋等這些微小的細節也都雕刻得一清二楚，這顯示出木雕藝人高應美雕刻技藝之精湛。

（二）寫意風格

在小新村格子門木雕中，木雕藝人高應美通過對客觀世界形態的提取與概括進行寫意紋樣的雕刻。此類紋樣多用作畫面裝飾或增添畫面層次，常以輔助形式出現，達到突出視覺中心、保持整體畫面協調統一的效果。當然，部分寫意造型也會為畫面帶來獨特的意境。比如中間格門下板處，平雕的墨竹由石山緩緩伸出，遠看其是長滿繁復枝葉的墨枝，走近卻發現其是葉片形成的詩句。獨特的文字樣式、精心的布局安排、竹葉作筆畫的詩句將三圣宮形象描繪得恰到好處，為整體畫面營造出詩情畫意般絕美的意境。

四、文化內涵豐富，表現手法多樣

（一）木雕紋樣中的吉祥寓意

在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中，人物、動物、植物、建筑、裝飾紋樣等都被賦予了驅邪祈福的寓意。木雕藝人高應美通過象征、寄意、諧音、文字等表現手法，憑借著獨特的藝術語言形象地反映了當地的民俗文化和審美心理。這些借喻性木雕紋樣是當地人民情感的表達，是傳達人們心聲、表達群眾思想情感的工具，包含著當地人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體現了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文化內涵。

比如格門上腰、上板、中腰、下板、下腰雕刻著的神話傳說人物紋樣，寄托了當地居民希望神仙給人們帶來吉祥、福氣、長壽的愿望;在“八仙慶壽”紋樣中，腳踩祥云的眾八仙，在山環水繞、峰回路轉之間，個個神采飄逸，口頌祝詞;眾仙齊集松柏臺上，笑容可掬。整個畫面明示得到八仙祝吉者，可獲無韁之壽的祥瑞，再加上松柏壽石、仙禽蟠桃、祥云瑞靄等景物的配合，寓意福壽雙臨。在動物紋樣中，征兆吉祥、代表祥瑞的動物多作為雕刻對象，以此寄托百姓祈求幸福的美好愿望。

（二）木雕紋樣中的多元文化

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不僅繼承了當地獨特的民間文化，還融入了其他不同的民族精神，成為多元文化混合的藝術產物，其紋樣內涵包括中國傳統儒家孝道精神、道家無為思想、佛家平等理念以及民間世俗文化等，這種多元文化觀的辯證統一，也為我們繼承與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借鑒模式。

（三）木雕紋樣中的倫理道德

不同于其他地區的傳統木雕，木雕藝人高應美在雕刻小新村格子門時除了采用動植物的原型、諧音、形意來表現當地居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外，還大量采用戲曲故事、民間傳說等經典場景和典故進行表現，以達到宣揚孝道仁和、寬容忠義、敬祖啟后等道德教化的目的，這是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的一大亮點。這些戲曲故事不僅蘊含著人生哲理，對中國傳統文化和精神起到了傳承作用，同時，格子門木雕也為三圣宮營造出相應的文化氛圍，使其帶有文化氣息。

五、結語

通海縣小新村格子門木雕藝術凝聚著木雕藝人高應美卓越的智慧與超群的創造力。在內容上，其通過神話傳說、戲曲故事等帶有吉祥寓意、教化作用的主題反映了當地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在形式上，以寫實、寫意相結合的表現手法對雕刻紋樣進行了藝術化表達，展現出紋樣獨有的造型美感。小新村格子門木雕作為該地區民間文化重要的物質載體，不只對當地居民的審美偏好進行了呈現，同樣也對紋樣背后所蘊含的社會變遷、文化融合等內容進行了表現。如今，人們對于精神文化的需求進一步提高，使得門窗裝飾雕刻這一傳統雕刻藝術的實用價值、美觀價值、文化價值也受到了重點關注。因此，研究通海縣小新村格子門木雕紋樣，對于我們理解民族文化精髓，認識民間視覺藝術審美有著極大的幫助，其紋樣研究也為現代設計提供了許多靈感與形式上的借鑒，進一步推動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與傳承。

注釋：

①高應美（1859—1932年），字繼高，通海縣河西城（原縣）南門人。通海縣小新村三圣宮六扇格子門由木雕藝人高應美設計制作。

參考文獻：

[1]鄭崴.喬家大院建筑裝飾雕刻紋樣特征分析及提煉[J].裝飾，2015（2）：114-117.

[2]李晴.山西丁村居民建筑木雕裝飾紋樣研究[D].臨汾：山西師范大學，2018.

[3]孫丹婷.劍川木雕與通海木雕的同源異流[J].設計藝術研究，2015（4）：79-83.

[4]田甜.在地域文化視域中來探究木雕藝術的文化元素：以通海作家楊楊的《雕天下》為例[J].科教導刊-電子版（上旬），2013（12）：53-54.

作者單位：

云南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