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愛梵高》：“架上藝術”數字時代影像化探析

自從《至愛梵高》上映以來，“架上藝術”如繪畫、雕塑等表現形式的影像化再次成為焦點，人們對傳統油畫風格的動畫電影有著褒貶不一的態度，但不可否認的是，《至愛梵高》獨具創新的風格嘗試與超越一般電影美學層面的價值，其高水平的質量與深厚的藝術價值，講述了藝術巨匠梵高的一段生命路程，這是“架上藝術”影像化的成功案例，超脫一般商業電影的美學價值，而又獨具嶄新的風格，亦是數字化時代“架上藝術”影像化發展的新趨勢。

《至愛梵高》是波蘭導演多洛塔·科別拉與英國導演休·韋爾什曼一起導演的一部油畫風格的手繪逐幀動畫電影，是“架上藝術”在數字時代影像化的成功案例。影片于2017年上映，在15個國家125位畫師的通力合作與電腦設備的輔助下，共同繪制超過了853幅原畫，還有多達65000余幅的油畫作品，共同還原了梵高世界的孤獨。該影片繼承了波蘭動畫技術與內容并存的特點，獲得了國際上許多獎項。因此，《至愛梵高》的成功，不僅代表著曾經的波蘭動畫精神尚未消失，同時也彰顯出“架上藝術”影像化的時代價值。

一、影像化語境下“架上藝術”現狀

“架上藝術”現多指傳統繪畫、雕塑、書籍插畫等，在數字時代各種新興技術的沖擊下，傳統繪畫開始逐漸被新的藝術形式所影響，“架上藝術”開始了影像化的轉變，影像藝術家通過嘗試不同繪畫風格創作影片去展示傳統繪畫在數字時代影像化的多種可能性。

（一）早期影像表現形式特征

早期很多國家的動畫形式都具有實驗性質，因此，技術尚在空白期時，油畫、雕塑等成為當時動畫電影的主要表現形式，如波蘭早期動畫《西部牛仔》，作者用大塊面的油畫顏料直接在賽璐璐畫片上上色，整個作品的視覺效果極具沖擊力，雖不夠精細，但確實是動畫表現形式的一次大膽嘗試。20世紀末，俄羅斯藝術家亞歷山大·佩特洛夫的作品《老人與海》的誕生向世人展示了油畫動畫的可能性，與早期波蘭具有實驗性質的賽璐璐片上色不同，這部動畫短片是藝術家耗費三年時間用油畫顏料在透明的、有磨砂表面的玻璃上繪制了近三萬幅作品所完成的，極具表現力，帶有濃烈的浪漫寫實風格，這是真正的傳統繪畫與動畫的結合。[1]同時期的中國動畫《小蝌蚪找媽媽》等，以水墨風格通過絲網版畫印刷，去生動地表現出水中生物的靈動。因此，在許多藝術家的努力嘗試下，《至愛梵高》的成功也證明曾經受限于技術等因素的“架上藝術”影像化的形式在如今已經成為一種成功的表現形式。

（二）風格多樣的美學生態

在當今的動畫電影市場占比中，迪士尼和環球影業仍然處在領導地位，每年有多部優秀動畫影片產出。在動畫產業繁榮的同時，行業的技術變化也深刻影響著人們對動畫的審美。數字技術使動畫的發展愈發依賴于技術去完成動畫作品的構建，二維動畫通過數位板或者三維轉二維的方式進行制作，三維也有建模、綁定骨骼、動作捕捉等技術，這些都極大地加快了動畫的制作效率。但《至愛梵高》是世界上第一部手繪油畫長篇動畫，這種獨具一格的形式讓其在一眾動畫電影中脫穎而出，成為當時乃至現在仍然會被津津樂道的動畫電影。從早期迪士尼的《白雪公主》《米老鼠》等影片，再到宮崎駿筆下手繪風格鮮明的《千與千尋》《龍貓》等，又或者中國傳統水墨風格動畫《小蝌蚪找媽媽》《山水情》等，動畫影片從誕生就與傳統繪畫關系密切，表現手法的異同造就了動畫電影都有著各自獨特的美學特征。因此，在商業電影盛行的今日，《至愛梵高》其獨特鮮明的美學風格也是其能夠在眾多動畫電影中成功的要素之一。

二、《至愛梵高》中的時代美學價值

《至愛梵高》是傳統油畫影像化的動畫電影，不同于市場上基于二次元框架下的動畫電影，這種傳統藝術與電影的結合產生了獨特的美學價值，電影重構了梵高的生死觀，以一種更為生活化的方式去解釋梵高精神世界的孤獨感，銀幕上流淌的畫面是敘事的緩緩展開，更是梵高孤獨一生的寫照。

（一）兼顧外部視覺與內部敘事

《至愛梵高》之所以如此受關注，不僅在于其是一部關于梵高的傳記電影，同樣其在進行視覺語言創作的同時，也沒有忽視敘事的重要性。影片采用了POV（Point of View）敘事模式，即“視點人物寫作手法”，指在有限的視角下，通過不同角色的出場以擔任敘事任務從而對事件主體或者人物完成敘述。影片故事以阿爾芒送信為開端，在其父親要求下，給父親的弟弟梵高送出最后一封沒有寄出的信，在送信過程中，阿爾芒接觸了梵高生前所密切接觸的人，一點點將梵高的去世之謎如同抽絲剝繭般展示給觀眾。這種第三方視角的敘事方式，引導觀眾逐漸深入，適時在敘事中插敘跟梵高有關的回憶，更是在不斷地豐富著梵高的形象。[2]

敘事的完整不僅是劇情安排恰當，從影片開頭梵高油畫《星空》的展開，觀眾已經逐漸步入梵高的畫卷世界，原畫繪制者通過還原梵高的旋筆式技法，將梵高的筆觸生動形象地展示在銀幕上，塊面色彩的組合將梵高的畫作解構再重組，成為視覺語言，與敘事相輔相承。觀眾跟隨阿爾芒的視角，從影片開頭至結尾欣賞了《星夜月》《夜間室內的咖啡座》《臥室》《阿尼埃爾塞納河大橋》《馬車與遠處的火車》《蒙馬特風車》《克里奇的大道》《蒙馬特的小坡路》《在觀景臺俯瞰蒙馬特》《唐吉老爹》《火車車廂》《瓦茲河畔游艇》《彈鋼琴的女人》《麥田群鴉》《紅色葡萄園》《播種者》《瓦茲教堂》《羅納河上的星夜》等畫作，觀眾看到的是不斷變化的畫面，是隨著阿爾芒的視點，感受梵高作畫的心境，感受背后的故事與情緒流淌，從視覺上讀懂故事，從敘事上看透畫面背后的靈魂。

（二）動靜結合的視覺形象表達

動畫藝術具有很強的自由性，動畫藝術家可以根據自己想表現的題材自由選擇媒介去表現藝術構思。暢觀動畫歷史，許多國家都在動畫的表現形式上進行過許多的嘗試，曾經的波蘭動畫也是形式多樣，以定格動畫為主的Se-Ma-For工作室，其還制作實驗動畫，其中里岑斯基的《探戈》贏得了1983年的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蘇西·泰普里頓的《彼得與狼》在2008年贏得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至愛梵高》有著當年波蘭動畫藝術家的創新精神，畫面是油畫的形式，但繪畫媒介由畫布變為銀幕。影片開頭的星空，寥寥數筆畫出閃爍的樣子，隨著敘事的推進，畫面的筆法也是隨之流動的狀態，影片將梵高的繪畫特點一一表現出來。[3]影片采用每秒12幀的速率還原一種復古的原始動畫風格，相較于現代CG動畫每秒24幀的高流暢性，12幀每秒使得畫面慢了下來，雖然一方面是為了減少工程量，但這種不流暢的動作和油畫風格相得益彰，油畫需要慢慢欣賞，稍微的不流暢感宛如輕輕舒展的畫卷，靜止的油畫一幅幅展開成為動畫，觀眾觀看的是流淌著的油畫，影片的美學價值已經與梵高的畫作融為一體，使美學價值得到升華。

（三）影像還原梵高畫作的真實

《至愛梵高》是傳統繪畫影像化的成功案例，是技術與油畫的完美結合，兩者相互配合營造出梵高畫卷的視聽體驗。這種由靜態到動態的轉變令觀眾置身于油畫的趣味中，是一種動畫電影新形式的嘗試。傳統油畫的內容是畫家對世間某一刻的描寫，是那一刻所見所感的真情流露，通過影像化，將這一刻進行衍生，構建出一個畫作世界，將梵高的畫作“激活”，成為靈動的藝術，讓觀眾多了一個視覺欣賞途徑。技術是與時俱進的，而藝術則置于時間之外，停留在思想里，《至愛梵高》是一場藝術與技術結合的盛宴，不僅將梵高的油畫增添了油畫的層次感、靈動感，更是深度去還原每一幀畫面的真實。來自世界各地的畫家對油畫巨匠梵高畫作的虔誠臨摹與衍生，賦予了超越動畫本體的意境之美。這種純手繪的二維動畫在如今技術為主的時代，彌補了動畫電影最原始的想象，線條、顏色所構成的畫面還原了最真實的梵高畫作，即使通過技術，也難以去完美還原手繪的真實肌理感。

三、影像化語境下“架上藝術”的嬗變

“架上藝術”是超脫于時間的藝術形式，每一件藝術品都蘊藏著時代內涵，當今是數字時代，人們用電腦繪畫早已成為行業的工作模式，《至愛梵高》卻選擇返璞歸真的純手繪動畫，一方面是致敬梵高這位偉大的藝術巨匠，另一方面也是傳統繪畫在數字時代的一種表現形式，即既保留著傳統繪畫在畫面表現上的一種肌理感、筆觸感，又體現著電影所展現的空間感、鏡頭感。

（一）“架上藝術”跨媒體轉化

從布面油畫到《至愛梵高》等油畫風格電影的出現揭示了當代影像化語境下，傳統繪畫所面臨的最大改變——即展現方式媒介的變化。影片中梵高的藝術符號通過電影由平面藝術轉為視聽藝術傳播，使得傳統的架上藝術在當今有了新的視聽傳播語境。將繪畫符號轉為影像符號后，人們對梵高的認識將不再停留于美術館，走進電影院也能享受到由銀幕還原的梵高畫作的真實。跨媒體語境下的影像藝術在未來將會更多地改變人們的觀影習慣以及觀影體驗，VR、AR技術的發展，使沉浸式觀影的體驗感更加真實。《沙中房間》是全景動態影像作品，這個影片通過數字技術為觀者提供了一種基于第一人稱視角的游戲性體驗，觀眾可以自由在其中選擇想感受的敘事發展，手繪風格的圖像與立體音響效果，使觀眾感覺似突破次元壁。這種媒介渠道的轉換是技術發展的產物，使觀眾的身份向參與者轉變，得以從不同角度去參與敘事。[4]《至愛梵高》邁出了架上藝術轉變的第一步，也充分證明傳統繪畫尚未落寞，其正以一種新的生命形態去迎合當前影像生態語境的需求。

（二）技術對藝術的再創作

《至愛梵高》的成功也離不開技術層次的輔助，梵高的原畫作有限，因此，需要大量的再創作以保證畫面的完整性。在整個創作過程中，通過實景拍攝演員演繹梵高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通過綠幕換景將演員的表情、動作等轉為油畫風格的影像，由投影儀投射在石膏板上，由畫家進行繼續創作，最后將所有畫作逐幀拍攝再后期加工。[5]這種創作方式頗具優勢，可以在短時間內以相對節約的費用去完成電影的創作。在動畫技術的輔助下，將梵高畫作動態化，還原真實的梵高的筆觸，最后通過定格動畫的方式制成動畫影片。這種基于技術運用的再創作，將梵高藝術生涯的成果再現，將油畫符號轉為影像化的視聽語言，觀眾置身于特定的影像化語境中，傾聽畫作中的人物，拉近了觀眾與劇中人物的距離。這種創作不僅不會破壞畫作本身的內涵，而且在保持畫作原貌的同時，也在述說著一個完整的故事。《至愛梵高》在影像化語境下，從架上藝術轉變成為非架上藝術，技術的運用對藝術再創作的意義可能就是導演對傳統繪畫在數字時代新發展途徑的探究。曾經中國的水墨動畫如《山水情》等，在如今可以利用動畫制作軟件如Adobe Animate等，通過分層將水墨動態分為不同顏色的幾個圖層分別繪制，加上不同筆刷的運用，已經可以生動地模擬出水墨動態。在《白蛇·緣起》等當今熱門IP電影中數字技術有著充分的利用，可以說因為技術的不斷更新，傳統藝術也被不斷賦予新的表現形式。

四、結語

《至愛梵高》首次將梵高的畫作作為素材去還原梵高的故事，也是第一部油畫風格的長篇動畫，這種對傳統藝術的轉化使影片具有深刻的美學價值。梵高的傳記電影很多，但《至愛梵高》獨特的視角讓觀眾從電影院走向梵高的藝術博物館，不僅領略了一幅幅梵高優秀的作品，更能感受到畫作背后的故事，非線性敘事更多層次地去表現更為立體的梵高形象。當梵高的畫作《星月夜》動起來的時候，觀眾就已經沉浸于一場美學盛宴，這不僅是架上藝術的新發展，也是傳統繪畫與電影藝術交織的藝術畫卷。

參考文獻：

[1]廖正定，吳子鍵.論動畫電影《至愛梵高》的當代油畫意義[J].藝術教育，2021（04）：166-169.

[2]黃天樂，穆俊.從后媒介到后電影：新媒體語境下的電影想象[J].當代電影，2020（07）：144-151.

[3]劉少輝.從《至愛梵高》看色彩符號的跨媒體轉化[J].電影文學，2020（07）：132-133.

[4]杜宜浩.以梵高之筆繪畫梵高——傳記電影《至愛梵高·星空之謎》評析[J].傳記文學，2018（06）：147-152.

[5]高金玉.《至愛梵高·星空之謎》：后現代技術與油畫藝術的融合探析[J].電影評介，2018（05）：83-85.

（作者簡介：王兆翔，男，碩士研究生，哈爾濱師范大學廣播電視專業2021級，研究方向：動畫創作與設計）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