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如何施行“全民皆兵”

王晉

自1948年建國以來，由于長期處于戰爭邊緣狀態，且國土狹長，人口至今不足千萬，以色列選擇以全民動員的方式維持軍事力量，以便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戰爭。經過多年演變，以色列形成了一套以現役軍隊為核心，以預備役部隊為基礎的獨特軍事體系。

1949年，以色列通過《國防兵役法》，該法案規定年滿18周歲的以色列公民具有參軍義務。根據2020年的最新規定，男性應征者需服役30個月，女性應征者需服役24個月。服役后，以色列國防軍將根據新兵的學習成績、特長、心理和身體素質等要素，將其劃歸不同兵種和崗位。服役期間表現出色的士兵，還可留在國防軍擔任軍官，或被推薦進入以色列大學深造。以色列國防部與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海法大學等高等院校合作開設了各類戰略研究機構，幫助提升優秀官兵的學歷。

結束服役后，退役士兵將以預備役人員身份繼續接受軍事訓練，并隨時準備再次應征。部分預備役部隊也同國防軍部隊一樣，承擔著邊境管控、安全保衛等任務。預備役人員由“以色列國防軍人力資源局”管理，并由該局下轄的“預備役最高指揮官”（準將軍銜）統領。根據現實需要，以色列國防軍、以色列邊境警察部隊乃至以色列情報機構，都可能通過國防部對退役官兵發布征召指令。這就等于形成了“全民皆兵”的制度。不過，該制度將以色列阿拉伯人排除在外。

在現實中，并非所有退役士兵都會積極參與預備役訓練。2015年曾有調查顯示，只有25%的退役人員按時按量參加預備役部隊的軍事任務。這一方面是因為很多士兵退役后選擇前往大學繼續深造，甚至出國生活，預備役訓練和軍事任務往往與應征者的生活工作日程沖突。在此情況下，應征者可向預備役部隊或相關機構申訴，要求調整或者取消預備役征召。另一方面，隨著以色列近些年人口數量的急劇增加，預備役部隊也面臨“人滿為患”的現實問題，并不需要組織所有退役軍人參加訓練。

該制度在保障以色列國家安全的同時，也深刻影響其社會發展。

首先，該制度在以色列民間塑造了“尚武之風”。該制度讓以色列的猶太人群體在外界眼中成為了驍勇善戰的“戰斗民族”。在現實生活中，以色列的大街小巷經常可以見到手持槍械的預備役人員巡邏。在一些發生在以色列的恐怖襲擊事件中，襲擊者甚至往往由偶然出現在附近的預備役人員制服，而非以色列安全部隊人員。此外，該制度在以色列歷史上曾多次發揮關鍵作用。例如，在1973年的第四次中東戰爭期間，以色列在短時期內組織了40萬預備役部隊參戰，迅速扭轉了在戰爭初期的不利態勢。

其次，增強了以色列猶太族群的凝聚力。盡管以色列是以猶太人為主體民族的國家，但其猶太人群體多來自于歐洲、中東地區、拉丁美洲和非洲等不同文化區域，生活習俗差異巨大。同時，根據具體宗教信仰的不同，以色列的猶太人族群又可被劃分為世俗猶太人、改革派猶太教和正統派猶太教三類，這導致以色列的猶太人群體“碎片化”問題嚴重。但在“全民皆兵”的制度下，來自不同文化和信仰背景的猶太青年，在軍隊接受“大熔爐”的錘煉，提升了彼此的融合度與集體愛國主義情感。例如，擔任猶太教宗教導師的拉比會指導官兵學習猶太教教義;軍隊經常組織官兵前往“哭墻”、馬薩達遺跡、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和多次中東戰爭期間的主要戰場遺址等地參觀;每逢以色列獨立日、陣亡將士紀念日、猶太人大屠殺紀念日等，軍隊也會舉行各種活動。

以色列士兵在特拉維夫街頭。

此外，這種制度也對以色列社會“創新創業”的氛圍有所促進。以色列國防軍在軍事科技等方面的研發上投入大量經費，并在防空系統、反導系統、網絡安全和信息通訊等領域擁有全球頂尖的技術和設備。其先進的研究成果大多也應用在了民用市場，并取得了巨大收益。比如，以色列軍隊的網絡安全技術、視覺信號識別技術等，被廣泛應用到了大數據分析、安保防控、道路識別和智能駕駛等領域。很多以色列高科技公司的創始團隊，或戰略智庫的核心團隊成員往往彼此都是服役時的戰友，在退役后一起創業，這在客觀上使軍事科技發展帶動了民間“創新創業”氛圍。

近年來，隨著以色列周邊安全環境和國內社會情況的不斷變化，現行兵役制度在以國內引發諸多討論，面臨變革壓力。首先，該制度將以色列阿拉伯人排除在外，并賦予極端正統派猶太教群體免征特權，這使民眾的不滿情緒日益增加。以《國防兵役法》在規定公民的參軍義務時還列出了可免服兵役的條件，其中規定擁有以色列國籍的阿拉伯人不必服兵役;而以色列極端正統派猶太教人士，由于普遍在宗教意識形態上堅定反對國家的世俗傾向，可根據個人意愿選擇是否服兵役。

但隨著時間推移，原本處于人口少數地位的以色列阿拉伯人和極端正統派猶太教群體占以總人口比重持續增加。據外媒統計，到2050年，阿拉伯人和極端正統派猶太教群體的人口總和或將占到以總人口的一半。因此，近些年要求極端正統派猶太教人士服兵役的呼聲日益高漲。但由于“以色列聯盟”等極端正統派政黨在以右翼政壇擁有較大影響力，因此強制該群體服役容易引發以政壇和社會動蕩。歷屆以色列政府都力圖推動法案，鼓勵極端正統派猶太教群體入伍，但都收效甚微。

其次，一些內部丑聞影響了以色列軍隊在民眾心中的形象。近年來，以色列國防軍對東耶路撒冷和約旦河西岸的軍事占領，常常引發當地民眾與以駐防官兵之間的沖突。與此同時，據以色列媒體報道，以高官子弟大多能在較為重要且精銳的部隊服役;而平民子弟則大多被分配至普通基層部隊。例如，前總理內塔尼亞胡長子亞伊爾，就在“以色列國防部發言人辦公室”服役，享受高級軍官待遇。此外，年輕士兵在部隊中遭到老兵“虐待”的消息也時常被以媒體報道。這些都沖擊著以色列民眾對以軍隊的正面認知。

最后，以輿論認為，現行兵役制度或已不適合如今以色列的實際安全需要。有觀點認為，如今以色列與周邊阿拉伯國家爆發全面戰爭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安全形勢得到很大改善，不需要再維持龐大的軍事力量，消耗過多的財政和社會資源。與此同時，以色列遭遇來自周邊非國家行為體恐怖襲擊、火箭彈襲擊的風險顯著增加，因此也有觀點提出，以色列應組建規模小、反應快、專業化程度高的作戰單位，以便適應新時期的安全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