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森堡：歐洲最美陽臺

葉克飛

憲法廣場上的一戰紀念柱。

黃昏時分，走在盧森堡的寂靜街道上，一排典型歐式建筑中突然冒出一個與眾不同者——它采用東南亞、廣東和福建等多雨地區常見的騎樓形態，支撐騎樓的立柱豎在人行道中間。騎樓外墻鐵藝招牌上的“翠亨村”三個大字瞬間吸引了我的目光。

作為廣東中山人，見到“翠亨村”倍感親切，那是孫中山的故鄉。本以為是異國遇同鄉，但走入這家餐廳一問，店主并非華僑，也不知“翠亨村”為何意。

這個美麗誤會并未影響我的興致。走出“翠亨村”，沿街前行，我再次走到佩特羅斯大峽谷，兜兜轉轉步入一片居民區。房舍依坡而建，街上罕有人跡，偶爾可在一個個窗子里見到在廚房忙碌的主婦，或是在餐桌前圍坐的家人。作為游客的我雖然只能隔窗而望，卻能用心感受。它沒有老城區的建筑之美和喧囂，卻是這座城市帶給我最曼妙感受的地方。

盧森堡市不僅美麗，還是歐洲法院、歐洲審計院和歐洲投資銀行的所在地，被稱為布魯塞爾和斯特拉斯堡之外的歐盟“第三首都”。以它為首都的盧森堡大公國，更是常年位居世界人均GDP排行榜前列。

小學時酷愛翻地理類書籍，背國名和首都名。遇見那幾個國名與首都名相同的國家，就覺得很有意思，比如盧森堡大公國和盧森堡市。

這算是與盧森堡的“神交”，與它的初見則要延后20多年。東西走向、60米深、過百米寬的佩特羅斯大峽谷分隔開盧森堡新老城區，從新城區走向老城區，會經過一些寫字樓街區，大多不過四五層，看著平平無奇。可若是了解盧森堡的經濟，就會知道這當中藏著許多大企業的總部和分部——國土面積僅有2500多平方公里、人口僅50多萬的盧森堡大公國，是全球最大的鋼鐵冶煉技術出口國，也是歐元區內最重要的私人銀行中心，全球第二大投資信托中心。

商業當然不是盧森堡市的全部，行至佩特羅斯大峽谷，眼前滿是童話氣息。峽谷對面是綿延的山坡，大片大片的樹林與草地之間，散落著一棟棟灰瓦斜頂的民宅，林蔭小道串連著草地與建筑，孩子們在草地上嬉戲。雖是一國首都，卻有鄉野風光。

我身后的憲法廣場則是盧森堡的政治中心，也是這個國家的歷史見證。廣場上飄揚著橫向的紅白藍三色國旗，紅色象征熱烈和勇敢，白色象征純樸與和平，藍色代表光明和幸福。

憲法廣場上最搶眼的是1923年完工的英雄紀念碑，它本是為了紀念“一戰”中陣亡的3000名盧森堡士兵，“二戰”時被毀壞后重建。紀念碑主體為花崗巖砌成的方尖碑，基座上有一對男女的銅像，橫臥的女性血跡斑斑，男性則一臉傷感地倚墻而坐。頂端的勝利女神銅像為金色，在陽光下十分耀眼。這座鍍金雕像命運坎坷，“二戰”期間被納粹德軍拆下并丟棄，即使戰后重建紀念碑時也沒能找到。直至1980年，人們才在一個足球場的看臺下發現了它，并于1984年將之重新裝在紀念碑頂端。

站在憲法廣場上，可以見到佩特羅斯大峽谷兜兜轉轉的階梯，直至隱于密林深處。一層層不規則平臺沿階梯而建，其中最高的那個，有一根巨大旗桿矗立于修飾整齊的花圃之間。在其下方又有一個三角形平臺，位于路邊，兩側有石階。爬山虎布滿石壁，綠植鋪滿平臺外沿，三角形花圃修剪整齊，紅白兩色小花交錯，一對年輕人對坐于崖壁上聊天。

當年，這樣的平臺是防御工事的一部分。盧森堡以“堡”為名，興建堡壘的歷史已有一千多年。它地處法德之間，地勢險要，懸崖峭壁堪稱天然屏障，是西歐地區非常重要的軍事要塞。公元963年，齊格菲伯爵在此建起碉堡，此后幾個世紀碉堡逐漸被擴建。即使如此，它仍然沒有抵擋住勃艮第公國的侵略野心，于1443年淪陷。此后的盧森堡幾經易幟，被不同國家統治達四個世紀之久。1644年，西班牙人在這里修建波克要塞。1684年，法國人將之擴建。18世紀中葉，奧地利人再次進行重修與擴建。

鼎盛時期，波克要塞有三道護城墻、幾十座堡壘，最神奇的是在城堡下方堅硬巖石中開鑿修建的地道與暗堡，總長度達23公里，不但可容納數千士兵，還有各種作坊、面包房、屠宰鋪等，宛若地下迷宮，波克要塞也因此被稱作“北方的直布羅陀”。

1867年，盧森堡確定中立國地位，著手拆除要塞。但因整座城市基于堡壘而建，為免破壞城市結構，盧森堡政府選擇只拆除部分城堡，保留石墻和平臺，就像我眼前的三角形平臺這樣。谷底也并未荒蕪，休閑步道串連樹林、草地和歷史遺跡，成為盧森堡人的后花園。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94年將波克要塞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其中，保存最完好的當屬地下通道，原先的23公里中仍有17公里保存完好，可供參觀。

視線越過大峽谷，遠方是懸于山谷之上的阿道夫橋，這也是盧森堡的重要地標。阿爾澤特河穿城而過，河谷將城市分為兩部分，有足足110座各種各樣的橋梁相連。

于1900年至1903年興建的阿道夫橋曾被譽為歐洲最杰出建筑之一，由盧森堡獨立后的第一任大公阿道夫下令修建，擁有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石砌拱門。可惜我到訪時，大橋正在整修，被巨大帷幕遮擋。橋頭一側有一座宏偉的城堡式建筑，主體被茂密的樹林遮擋，只能見到灰瓦斜頂與一個個塔尖，其中最大的圓柱形塔樓高高聳立，綠色尖頂占據著天際線。本以為是一座城堡或修道院，走過去才發現是國家儲蓄銀行所在地，這可算是我見過的最古典的銀行大樓了。

從憲法廣場出發，穿過商業街，便可到達盧森堡最熱鬧的地方——軍事廣場。以此命名是因為這里曾是衛兵駐扎營地，也是閱兵之處。如今，它已不再有任何軍事氣息，而是城市的“娛樂大廳”。廣場四周環繞餐廳與咖啡館，露天座位座無虛席。廣場一側有一棟相當氣派的建筑，正立面有三道瘦高拱門，二樓對應的三道拱窗前，有一個露天陽臺可充當演講臺。

1952年，這里曾是歐盟前身歐洲煤鋼共同體的法院所在地，2006年后改建為會展中心。盧森堡雖是彈丸小國，在歐洲一體化進程中的地位卻舉足輕重。它追求開放，從歐洲煤鋼共同體到歐共體，再到歐盟，還有《申根協定》，它都是創始國或簽約國之一。

廣場上有一個小小的石砌舞臺，上有硬頂可遮陽擋雨。一組當地樂隊正在演奏，樂手都是少年，多半穿著短褲，看起來并不正式，可練習得卻很認真。孩子們趴在舞臺的階梯上，一個個撅著屁股同樣認真地看著。

與憲法廣場相隔不足百米的威廉二世廣場，中央有一座雄偉的騎馬者雕像，是曾任盧森堡大公的威廉二世，銅像底座戴著王冠的獅子是盧森堡的市徽。

盧森堡大公宮殿和市政廳都在廣場上。大公宮殿曾在1572年到1795年之間長期作為市政廳使用，新市政廳則建成于1838年。二者面積都不大，大公宮殿以黃色石材砌成，兼容西班牙摩爾風格和哥特式風格，有一個個聳立的塔尖，窗子下有花紋雕飾。臨街陽臺配有精美的鐵藝欄桿，是盧森堡大公每逢慶典時與民眾見面之地。

天色漸晚，在老城里兜兜轉轉的我再次來到佩特羅斯大峽谷旁。沿途經過幾處堡壘遺跡和幾座橋梁，已有“云深不知處”之感。眼前的大峽谷，兼具人文與自然視野，在我眼中極美：一座宏偉教堂矗立于谷底的小溪旁，四周密密麻麻的古樸建筑比肩而立，順著街道與峽谷坡度劃出縱橫交叉的弧線，山坡上的密林包裹著一棟棟房舍。建筑外立面的土黃墻身、斜頂上的灰瓦、穿插其間的斑駁堡壘，還有無盡的綠，參差錯落，共同組成了“歐洲最美陽臺”的景致。

三角形平臺與聊天的情侶。

堡壘遺跡一角。

峽谷間的道路。

軍事廣場上的演出和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