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辣椒 父親的土豆

劉秋燕

很多時候，我們感懷的是一個個細枝末節，它就像一個人的神經末梢，敏感而脆弱，卻決定著我們每個人的溫度與健康。在我不長不短的生命旅程中，有一些細節讓我時常愿意去回望。

那是一個秋天的黃昏，在鎮上上學的我放假回家，路過自家的菜地時，我看到了母親熟悉的身影。我大聲呼喊了一聲“媽”，母親猛地抬頭，微笑著向我揮手。我欣喜地闖過長長的菜地，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一堆鮮紅的辣椒面前，歡欣地準備欣賞母親的笑容。但接下來我的心情立刻跌到了谷底，母親少了一顆門牙，顯得她的樣子有些怪異。我的心頭一陣戰栗，才一學期，母親就從我眼中的溫潤迅速地變得有些蒼老。我的神情一時有些怔怔的。母親看到了我的表情變化，忙解釋說：“才掉的，還沒來得及補。我們一起把辣椒摘完吧。”我和母親在地里摘著辣椒，母親是欣喜的，但我的內心卻翻著狂瀾。

在往后的時光里，我多次看到母親端著碗，碗里是她精心照料的發了芽的辣椒籽。她一邊端詳著，一邊臉上洋溢著笑容。看到過她將翠綠幼小的秧苗種進泥土時的認真，看到過她用這綠線辣椒炒菜的樣子，更記得她把鮮紅的辣椒辮掛起來時勤勞的身影，還有她在屋后支起一口鍋，在沖天的煙氣和彌漫著嗆人的辣味里，耐心地不停地翻炒辣椒焙辣椒，是那樣專注。最后，她還會親自推著石碾，看著辣椒變成辣椒面。所有這一套需要時間和精力承載的環節，她都一一經歷，只為自己的家人能吃上她親手栽種和制作的充滿愛意的放心辣子。

這一細節，讓我明白了母親深沉而有力的愛。

父親則是一個豪放派，我一直這樣認為。有一年夏秋之交，我與父親去菜地里挖土豆，一片碧綠的土豆蔓下，埋藏著許多土豆。看著又白又胖的土豆，我很高興做一個搬運工，很快我們的架子車就被裝滿了。“回了。”父親大聲地說。我們相視一笑，臉上露出豐收的喜悅。父親駕轅，我推車，我們的腳步很輕快。

到了街道口，父親突然停下來，從車上取下一些土豆，給五爺家送了一些。父親對我說：“你五爺家對咱家很好嘞！”五爺是村上二隊的，和我們一隊的人來往并不多，但我覺得父親要送自然有他的道理。父親接連送給了四五家人土豆，每次都說：“人家對咱們很好嘞！”我有些納悶，心想憑什么呀！后來回到家，母親問怎么只挖了半車。我搶著答道：“我爸把那些土豆都送人了。”母親只是看著父親說了句：“就你能。”說完轉身就干她自己的事去了，留下了一臉疑惑和氣鼓鼓的我。

后來，我明白了，父親是一個豪放派，他喜歡與人分享自己的喜悅。當過工程兵的父親無論在哪兒，身邊總是聚攏著許多人，這不僅是因為他能說會道，更因為他真誠待人樂于分享的品質。

我的父親母親，是關中大地上最普通的人，但他們教會了我真誠與友愛，這是他們的人生底色，也是他們饋贈給我的讓我享用不完的人生法寶。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