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鳥

唐藝軒

它是被姥爺從集市上帶回來的。

那時，它還裝在一個空間狹小的籠子里，綠里帶黃的毛，不怎么愛叫。也許是因為剛來到一個新的環境里吧，蜷縮在籠子的角落里，不肯出來。我給它換了新籠子，便不去管了。

幾天后，漸漸熟悉了環境，它肯叫了，叫聲洪亮，完全和剛來時是兩個樣子。我常常用一根竹筷，筷端上放幾粒谷米或者綁一只青蟲，來回引逗著，它便飛來撲搶，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還閃著光，我常常在這陽光下，任憑一兩個小時的光陰逝去。我體驗著生命的快樂與新鮮。

一日，我從睡夢中醒來，便去給它喂水喂食。不料，我看到了一幅驚人的景象，籠子完全拆散了，水盆打翻了，幾片凌亂的羽毛摻雜著貓毛飄落在籠板上，好像曾與貓掙扎了許久。可憐了這幾個月的玩伴！

之后的幾日，我便常常提著一根木棒，在院中走著，想給那只奪去我玩伴的貓一頓狠狠的懲戒。找了很長時間，那只貓始終再沒出現過，這件事也被我漸漸淡忘了。

年后，姥爺又從別人那里得來了一只鳥。這只鳥似乎不那么膽小，羽毛好似天生就蓬松著，黃里透亮的啄，羽翅很硬，一路上大聲地叫著，剛一到新籠子中，便飛來飛去，環視著自己的住所。

我把籠子用鐵絲又加固了幾圈，用膠水仔仔細細地粘牢每個角落，給它望風的時間也少了。

這只鳥立刻吸引了我的一部分注意力，這只鳥較上一只更有趣，更活潑。它被放在外面時，常常大聲地鳴，引來了很多鳥，一只只鳥在木板上、樹枝上亂鳴，還順便啄食了園中的果子。不過，這樣百鳥爭鳴的場景，是不多見的。

后來不知怎的，這鳥忽然不叫了，蓬松的羽毛也緊緊地貼在身上，也不肯喝水、吃東西，透亮的啄暗淡了，整日縮在窩里，即使把籠門打開，它也不肯出來。我想盡各種辦法逗它，它都不理會。一日，我從外面回來，姥姥和我說，它瘋了，不停地用啄拔自己的毛，姥爺便把它送了鄰居。我很傷心，也很惆悵。

幾日后，鄰居說那只鳥死了，我的心中陣陣酸楚。

自此，我家好久不養鳥。

春日的清晨，姥爺的捕鳥籠中出現了一只麻雀，毛色發黑，又很小，并不好看。我把它抓進來，它很聽話，不鬧不叫，任我安排。我把它放在另一只籠子中，放好一周的糧和水，走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心里想著前兩只鳥的遭遇：一只死了;一只瘋了，被送到別人家，然后又死了。這兩只鳥的遭遇難道不是我造成的嗎？人類憑什么可以安排它們的生命？它們又犯了什么錯要被人類安排？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人類的統治下活得快樂嗎？想到那只麻雀一動不動、不鬧不叫地被我抓進來，也許，它變得麻木了吧，也許……

為什么？

世上什么都有，沒有后悔藥！

起身，我來到籠邊，它望著月，我望著它，我打開籠門，把籠子拿到院中，月光下，籠子泛起寒光。

我用手輕輕地敲了敲籠子，示意它可以飛出去，飛向自由，不再被安排。它沒有……它看看我，又繼續望月，它的心中，早已有了一扇無形的鐵門。

沉默……

我輕柔地把它從籠中拉出，放在掌心，高高地托向天空，它欲飛，可又停下了，望著月。

又一陣沉默……

我終于無可奈何，把它狠狠地拋向空中，它在空中慌亂地張開翅膀，我沖它大喊：“飛，快飛！你為什么不沖出鐵門？飛吧！飛向自由！”它在我頭頂盤旋，似乎明白了。

月光下，一個少年的頭上盤旋著一只麻雀，不一會兒，麻雀飛走了，飛向了那一輪銀白色的明月。

自此，我再不養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