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勇 姜梅
摘 要:農家書屋作為文化惠民工程,長期以來彌補了鄉村公共文化服務的空白,發揮了文化引導作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鄉村文化建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為了讓農家書屋更好地發揮作用,本文從農家書屋主體和客體的理性行為分析農家書屋面臨的現實困境,提出破局方法:關注居民實際文化需要,辦好“接地氣”的農家書屋,以期農家書屋在鄉村振興背景下實現書籍下鄉到文化惠民的轉變。
關鍵詞:鄉村振興;農家書屋;懸浮化
在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農家書屋長期以來出現的“空殼化”“空心化”問題已經不能滿足于鄉村振興的文化建設要求以及農村居民日益增長的文化娛樂需求。基于此,本文以筆者于2021年7月至8月在廣西樂業縣立X社區、六X村、新X社區、三X社區,以及2022年2月在廣西南寧青秀區長X村開展的田野調查為基礎,試圖分析和討論農家書屋存在困境的原因,并提出在鄉村振興背景下讓農家書屋實現從“書籍下鄉”到“文化惠民”的解決路徑。
一、農家書屋與鄉村振興
“十一五”規劃以來,農家書屋作為新農村建設的五大惠民工程之一,迅速全面地鋪開。自2003年的政策構想提出以來,相繼經歷2005年的試點、2007年的全面建設、2009年的全面提速、2012年提前收官的全面普及建設,以及2013年以來的鞏固和發展階段。但是,在農家書屋鞏固和發展的階段中,受限于長期以來的農村經濟發展水平,農家書屋原初的“自主管理”構想并沒有得以真正落實。由于長期以來農村“空心化”“老齡化”,農家書屋也伴生了許多問題,比如“流于形式、有書無人”,造成“門前冷落鞍馬稀”的現象。
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以下簡稱《規劃》)揭開了鄉村振興戰略的帷幕。2021年的一號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更是直接吹響了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號角。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同時意味著鄉村文化發展也提到了關鍵重要的位置上。隨著我國經濟發展水平、綜合實力不斷提升、社會的信息化飛速發展,農村居民的文化需求也相應地不斷提升。如何在全面鄉村振興這一背景下,鞏固和發展好農家書屋政策成效,發揮好農家書屋的文化帶動、文化引導作用,完成好《規劃》提出的“健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增加公共文化產品和服務供給”要求,正是本文旨在探索和解決的問題。
二、書屋發展的困境:主體的懸浮化困境和客體的利益需求錯位
從利益角度分析行為主體背后的動因有著極強的現實針對性,利益分析也是發現問題和找尋困境解決方法的重要分析環節。人和組織都有天然的理性考量,在政策工程制訂、執行的過程中,便存在多方利益方,各方都想理性地推動事情發展。也因此執行、落實的環節會因為相互間不同的理性導致政策的偏差,這些偏差實際上反映了農家書屋的發展困境——懸浮化和利益需求的錯位。
(一)懸浮化困境
1.價值懸浮
農家書屋所遭遇的懸浮化困境,其中最根本的表現就是價值懸浮。所謂價值懸浮,就是指政策精神停留在文件上,導致“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上下級價值訴求有待整合。
作為政策的直接推動者和頂層設計者,中央政府圍繞著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而開展政策,圍繞著推動農村文化建設工作、滿足農民文化需求而不斷推進“文化下鄉”,高屋建瓴地從政策原初就旨在緩解鄉村社會文化矛盾、解決農民迫切需要得到滿足的文化需求問題。
作為政策的承辦者,基層政府亦然有自己的利益需求和理性考量。基層政府是直接面向群眾、服務群眾的窗口,雖然農家書屋由各社區居委會、農村村委會實際承辦,但是在各縣(區)域的部署和建設工作實際上還是由縣區統籌,包括財政撥款也是由縣(區)一級政府統一支出。如果把中央政府比作政策工程委托人和監督人,把地方政府、基層政府比作政策工程的代理人、實際執行人,那么基層政府在農家書屋工程處這樣的“委托—代理”結構中扮演的角色并不能很好領會到中央政府從全局把握推進農村文化建設的政策精神,而是從硬指標下功夫,導致政策實施的過程中停留在“工程建設”層面,而非深入到“文化建設”層面。
農家書屋工程的最后一環是“村(居)委會—村(居)民”,這也是農家書屋價值懸浮、政策未能切實落地的關鍵一環。政策和工程的實施效果是績效考核,作為一項政策工程,考核有助于督查基層的建設效果,這固然無可厚非。但是該采取怎樣的考核機制,是該思量的關鍵問題。作為農村書屋工程,是可以看到農家書屋的硬件基礎設施建設和管理情況的,但是作為文化惠民工程,農家書屋的有效使用情況,文化浸潤、文化引導作用,都是隱性的、軟性的。如何調動起村(居)委會的管理積極性、推動農家書屋發揮文化浸潤、引導作用,真正做到文化惠民,這是村(居)委會及農家書屋需要去思考、行動的。
2.資源和權力的懸浮
所謂資源和權力的懸浮,是指基層政府在解決問題能力、人財物資源調配過程中仍然存在“眼睛向上看”的現象。簡單來說,基層政府需要完成任務,卻又缺乏完成任務的能力。
城市的圖書館往往需要排隊入館,甚至存在書籍更新和供應跟不上閱讀需求增長速度的問題,反觀農村地區,雖然也有等比例規模的承擔文化服務職能的農家書屋,但是又存在“流于形式、有書無人”的現象。顯然,越低級別的組織擁有越少可調配的資源,許多市、縣的圖書館都早已進行了數字化、電子化的改革,但是距今已竣工近10年的農家書屋多數依舊停留在“閱讀室”的階段。可見,城鄉的公共文化建設的差距不僅僅體現在閱讀主要群體的文化需求差距,還體現在城鄉的文化基礎設施建設的差距上,這背后便是基層政府資源懸浮、權力懸浮的具象。實地考察廣西南寧青秀區某城中村農家書屋時,得知農家書屋的書目來源有二:一是每年政府提供的“農家書屋出版物補充書目”,二是當地區(縣)圖書館淘汰的舊書。可以看出在政策執行過程中,農家書屋沒有預留自主解決出版物來源的空間和資源。
農家書屋工程建設前期鋪設過快帶來的專職管理人員缺乏,人才配套問題也是資源懸浮化的具象化問題之一。圖書管理作為一門學科、專業,有專門的人才培養體系,并非是短暫速成而能解決的。缺乏良好的專業知識、學科素養的農家書屋管理者,難以認識到文化建設和閱讀的重要性,縱使有心把農家書屋建設好管理好,也往往有心無力,造成能力的懸浮。
(二)利益需求錯位
從利益分析法的角度,中央政府關注民生、進行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便推動農家書屋作為文化惠民工程之一的政策工程,以期起到文化啟蒙、文化引導的作用。農村居民作為政策客體,亦然有自己的現實需求與理性考量,便產生了利益需求的錯位。
1.文娛需求與書屋“送文化”的供給錯位
一項公共政策能否有效執行,政策目標能否實現,不是由政策制定者和執行者的意愿決定的,而是與目標群體對公共政策理解和接受程度息息相關。多樣化的受眾個體會產生多元化的文化需求。 利益需求錯位的首要表現就是,農家書屋這種“送文化”的模式,雖然有利于長遠的鄉村文化建設發展,但是由于居民個體更注重短期的感受和利益,因此并沒有切入農村居民的首要生活需要,簡單來說就是農民不需要這種標準化、格式化的文化服務 。由于村(居)委會管理人員缺乏、資金和物力無法自給自足,農家書屋的建設基本都呈現出縣(區)域內標準化、格式化、同質化的特點。從《2018年樂業縣農家書屋出版物補充更新村點名單》可以看到,廣西樂業縣域各行政村、社區補充的書屋完全一致,由縣政府統一發放,沒有個性化區別。從《樂業縣宣傳部2019年為民辦實事項目進度情況表——農家書屋項目》也可看出,樂業縣域68個行政村點,每個行政村點無論居民人數、無論書屋面積,資金分配上是簡單平均化的“每個村點3927.7元”。
留守在農村的居民中,老年人的文化程度不高,對書籍的需求不高,加之閱讀本身是一件孤獨且獨立完成的行為,由于留守老人情感中的孤獨感、寂寞感,其娛樂方式幾乎以抱團娛樂為主,比如嘮家常、下棋、一起看電視等。留守的婦女又承擔著日常家務、照顧老幼的任務,并沒有從生活生產中完全解放出來,缺少能夠沉淀閱讀的時間、精力。加之社會信息化不斷發展,社會上的文娛選擇得到極大拓展,城鎮居民的娛樂方式也傳入農村,村民廣場放電影、跳廣場舞、錄短視頻等都沖擊著舊有的農村娛樂方式。在筆者于廣西樂業縣調研訪談的留守居民中,了解到主要的文娛休閑方式是看電視、打牌、喝酒聚餐、唱歌等。在文娛維度上,農家書屋沒有紓解農村留守居民的需求。
2.書籍下鄉與文化惠民:文化服務與閱讀能力的不匹配
改革開放以來,進城務工的農民工數量不斷增多,也正如“三農”問題專家溫鐵軍所言,現在的政策是阻擋市民下鄉,只有單向地要農民進城。伴隨著農村人口的不斷流失,特別是勞動力人口的流失,農村“老齡化”“空心化”現象日益嚴重。在這個背景下,農村的常住人口的利益需求可以說并不主要是文化需求。據統計,農村留守人口中年齡60歲以上占85%以上,此外,據不完全統計我國農村人口凈流出占全部人口的65%以上,個別的村鎮甚至達90% 。因此,擺在眼前的現實問題是農家書屋竣工了,但是閱讀的主要群體卻流失了,留守在農村的群體是閱讀能力有限的老年人。
文字和書籍是傳播知識的最普遍媒介,但是文字的認識是有門檻的,農村的“老齡化”“空心化”讓閱讀能力大打折扣,文化傳播效果也堪憂 。文化服務與閱讀能力的不匹配問題在中西部地區尤為明顯,據在廣西樂業縣縣域發放的858份《農村居民對農家書屋使用情況調查》結果顯示,在“我能流暢閱讀書屋的圖書并獲取知識”一項中僅有25.99%的人持“同意”或“完全同意”態度。農家書屋的建設和書籍的補充工作已經在有序、常態化開展,書籍下鄉也早已實現,但是誰來閱讀書籍、農家書屋服務于誰、居民如何更好使用農家書屋,也是值得思考的。在結構性矛盾下,書籍下鄉如何實現文化惠民的“最后一里路”,這是在全面鄉村振興背景下不容回避的問題。
三、破解路徑:關注居民實際文化需要,辦好“接地氣”的農家書屋
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戰略背景下,為實現書籍下鄉到文化惠民的轉變,推動農家書屋政策追求與居民需要的價值整合,辦好接地氣的農家書屋。本文針對農家書屋主體的懸浮化問題和客體的利益需求錯位困境,提出解決路徑如下。
(一)落實治理重心下移,資源下移
1.對基層主體賦權賦能
針對農家書屋建設依賴上級、“眼睛向上看”的問題,需要加強基層主體的資源調配、賦權賦能。單純的上位推動而忽視下層的根本需求必然會導致農家書屋建設流于形式。因此,基層政府在檢查和督促村(居)委會農家書屋建設時,既要提出建議,也要解決問題,滿足農家書屋個性化發展需求。縣(區)農家書屋主管部門和圖書館可以派駐文化管理員,收集書屋管理遇到的特殊性、普遍性問題,也可以預留專項的“自主購置”資金,讓農家書屋的基層運營主體能有更大書屋建設自主權。
2.加快基層隊伍人才建設,推動農家書屋高質量發展
據《2018年樂業縣農家書屋出版物補充更新村點名單》中可以看到,廣西樂業縣域68個農家書屋中,只有17.65%的農家書屋設置了專職圖書管理員。很多地區都是由村(居)委會的成員兼任,他們沒有經過專業的管理培訓,書屋管理能力不足,未能引導村民選看適合自己水平和需要的書籍。因此,農家書屋設置專職管理員十分有必要,且有助于推動鄉村文化振興。
鄉村文化的發展離不開鄉村知識分子、文藝骨干、文創青年、鄉賢等人才的支持,需要培養造就一支懂農業、愛農村、愛農民的“三農”工作隊伍。除此以外,本村大學生依然是一支有文化、有力量、有熱情的新時代基層人才隊伍,也是最了解本村情況的人。如果受限于人才引進的阻礙,那么基層政府、村(居)委會亦然可以邀請本村大學生為圖書管理員做一些義務性的、公益性的圖書管理知識指導和經驗分享,也可以在假期邀請大學生創新創業隊伍在本村農家書屋搞運營實踐,探索新的模式。
(二)突出服務職能,關注客體需求
1.探索多種模式,開拓創新思維
目前,盤活農家書屋,需要整合農家書屋和其他相關文化資源,創新農家書屋多元發展路徑,實現共建共治共享 。創新思維是習近平總書記治國理政的科學思維之一。基層政府要開拓創新,思考在當今信息化、電子化時代,在這個足不出戶可以獲取海量信息的知識經濟時代,農家書屋的建設是否可以不囿于“線下”的形式,是否可以依托微信平臺中海量的小程序,建立自己的“線上農家書屋”形式。農家書屋固然由于本身的規模原因,許多書都難以找尋,但是否可以在每次購置書的時候,留出部分的“浮動經費”,購買報紙、雜志等時效性較強的出版物?隨著大學生的日益增多,返鄉建設人才的增多,人才資源不再像以前那樣極其稀缺,村(居)委會或書屋負責人可以通過線上視頻的方式邀請本村的大學生、知識分子錄制文娛視頻、搜集文化資料自主更新農家書屋的文化資源。
2.了解農村居民文娛需求,因地制宜提供相適應的文化服務
標準化、格式化的農家書屋建設固然有利于提供前期的建設經驗,但是后期的常態化管理和書籍下鄉到文化惠民的最后轉變是需要基層政府、村(居)委會去走“最后一公里路”的。發展個性化、在典型化的基礎上因地制宜,是走好“最后一公里路”的最好辦法。要想真正做到文化惠民,開展“菜單式”“訂單式”服務勢在必行。
了解農村居民文娛需求,應建立良性的反饋機制。農家書屋既為惠民工程,那么其公共服務的特性就決定了農家書屋最后使用者是農村居民,因此,評價農家書屋建設的效果好壞與否,需要傾聽廣大使用者的意見,“還需要把話語權交回到讀者手中”。在對農家書屋建設管理過程進行評估時,要納入農村居民意見,著重考量農村居民的感受和滿意度,包括“感知價值”,即對農家書屋和閱讀的認識度、“感知易用性”和“持續使用意愿”等維度來綜合評測居民對農家書屋的建設滿意情況。
各地要想因地制宜地開展書屋活動和文化服務,就要主動地把文化做到深入延展,不能建好了農家書屋然后“等”居民來看書,而是要求管理人員搞好當地的調研,配合著當地的需求開展“接地氣”的活動。農村居民很多都沒有從生產中解放出來,生產空余的時間又被家務、照顧老幼占去,因此不能想當然地為了搞活動而搞活動,也不能非得搞大量豐富的活動,而是秉持“用腳辦事”的踏實作風,開展居民最樂意參加的活動。比如有些地方文化發展水平相對較高,適合搞讀書會、文化沙龍等活動,但是其他地方并非可以全盤照搬適用。農家書屋也可以走在農村居民之前,搶先拓展基礎服務,比如加強農家書屋的硬件設施建設,讓網絡寬帶接入農家書屋,為農村居民提供信息化的文化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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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受北京市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支持,項目名稱:“農村居民對農家書屋有效使用情況的定量化實證研究”(項目編號:S202110018015),項目負責人:梁勇,指導教師:姜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