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社戲》的 “戲外之趣”

謝淑茗 宋文仁

一、另類的《社戲》——折射美好期盼

提及魯迅，我們多條件反射地嗅到一股濃濃的“批判味”。確實如此，在當代文學史上，魯迅是敢于直面封建社會陋習、揭露社會黑暗、批判虛偽人性的文學大師。他的作品叩問人性、發(fā)人深省。《朝花夕拾》充滿溫馨的回憶，但也有對封建社會的理性批判；《彷徨》滲透著對生活在封建勢力重壓下的農(nóng)民及知識分子的無限關懷，也有徹底的不妥協(xié)的反封建主義的斗爭精神；《吶喊》更是充滿了批判的“火藥味”。按照這樣的對比和分析，《社戲》就顯得特別另類，甚至可以稱作魯迅文學作品中的一朵奇葩。《社戲》還被選入《吶喊》當中，更是另類中的“奇葩”。

《社戲》是魯迅回憶童年生活的優(yōu)美散文，但文章的主體并不關注社戲本身，而是表達作者對社戲之外的人性和社會的深刻思考。本文講作者少年時代在浙江紹興鄉(xiāng)村看社戲的過程，充滿在魯迅作品中難得一見的“趣味”，描寫了遠離喧囂的詩意鄉(xiāng)村生活，講述人與人之間和諧相處、親密無間的關系及童年趣味故事。從某種意義上講，《社戲》之所以被魯迅選進《吶喊》，寄寓了魯迅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盼。

二、詩意的《社戲》——遠離喧囂的樂土

少年時代的魯迅生活其實并不開心，幾乎不能離家半步。他在《故鄉(xiāng)》里談及每天“只看見院子里高墻上的四角的天空”，讀一些難懂的、枯澀的“秩秩斯干幽幽南山”的書，所以平橋村在作者眼里算作一方“樂土”。平橋村不但是“樂土”，而且還是一片“凈土”。因為那里環(huán)境優(yōu)美，遠離城市的繁華與喧囂，是難得的詩意的精神家園。

（一）這里詩情畫意

讀過歷史的人都知道，20世紀初的中國飽受帝國主義列強、封建主義勢力的雙重壓迫，落后、衰敗、腐朽可以說就是當時中國的代名詞。魯迅在《故鄉(xiāng)》里面就有這樣一段讓人壓抑的語段描寫：“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但是《社戲》里面的鄉(xiāng)村生活描寫透露出完全相反的恬靜和溫馨。孩子們坐上夢寐以求的船只去看戲，還沒聽完母親叮嚀，他們已經(jīng)飛快離開。當時的環(huán)境描寫清新而自然，作者坐在船頭，記錄他對美麗鄉(xiāng)村景色的所見、所聞：

“夾著潺潺的船頭激水的聲音，在左右都是碧綠的豆麥田地的河流中。

“兩岸的豆麥和河底的水草所發(fā)散出來的清香，夾雜在水氣中撲面的吹來。

“那聲音大概是橫笛，宛轉、悠揚……覺得要和他彌散在含著豆麥蘊藻之香的夜氣里。”

這幾句描寫運用情景交融的寫作手法，將“我”的視覺、聽覺、嗅覺等感覺器官一一調(diào)動，描繪孩子們月夜出航中所見的江南水鄉(xiāng)幽靜、美麗的山水畫卷——清澈的河水、碧綠的豆麥；聽的是一首悠揚的動聽樂曲——“潺潺”的船頭激水聲，小朋友們的說笑聲，婉轉悠揚的橫笛聲和下文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吟唱聲、鑼鼓聲。作者以一系列的動態(tài)描寫襯托了鄉(xiāng)村生活的寧靜；所嗅的是清香的水草，芳香的豆麥，還有下文甘甜的豆?jié){、清新的夜氣、清脆的熟豆……各角度將這片“樂土”寫得栩栩如生、詩意盎然。同時隱含著“我”對這種景色的陶醉之情，充滿著濃郁的抒情氣氛，使作者筆下的平橋村充滿溫暖、安靜的色調(diào)。

（二）這里夢幻如詩

如果說《社戲》的詩情畫意是作者和我們能夠用“肉眼”看得出來的實景，那么下面的描寫就是作者以孩童視角構建的虛景：

“月色便朦朧在這水氣里。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地向船尾跑去了。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莊外臨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戲臺，模糊在遠處的月夜中，和空間幾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畫上見過的仙境。

“那航船，就像一條大白魚背著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躥。

“月光又顯得格外的皎潔……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樓閣，滿被紅霞罩著了。”

這四句如夢幻一般出現(xiàn)，月夜航船這晚的一切經(jīng)歷超越了“我”這個久居城鎮(zhèn)、只會埋頭讀書寫字的孩子的認識。這個美麗的月夜連同月色下的一切就仿佛仙境一般讓“我”著迷、迷戀。在作者的筆下，月色可以與水氣親密擁抱，連綿群山可以變作踴躍的鐵的獸脊背；連戲臺也成了仙境，航船更變成了大白魚——如夢似幻，這都是作者以孩子的眼光所描述的世界，這個世界也只屬于作者一人。這些率真的描摹和樸素的情韻，只用寥寥幾筆就抓住了各種景物的內(nèi)在神韻，而且超越了景物本身，將一幅幅水乳交融、情趣橫溢、和諧相映的風景畫呈現(xiàn)出朦朧的、夢幻的美感，給人以美的熏陶、美的想象、美的感受。

三、趣味的《社戲》——純真人性的向往

魯迅十三歲之后家道中落，祖父被逮捕入獄，父親長期患病，可謂是禍不單行。小魯迅經(jīng)常往返于藥店和當鋪之間，甚至在店鋪當過伙計，小小年紀品嘗到了世間冷暖，也聽到了很多不和諧的聲音，初步了解到中國人精神的麻木和封建等級的壓迫。這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禁錮著底層勞動人民。而在平橋村這里，作者感受到城鎮(zhèn)生活所沒有的安寧、平等、和諧與純真。

（一）這里只有平等，沒有等級

魯迅的童年時代大多時間在城鎮(zhèn)生活，即使后來家道沒落，他也算作一位有錢的“公子小哥”，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或者表面恭敬。《故鄉(xiāng)》里面的中年閏土，“老爺”前“老爺”后的稱呼，讓“我”打了個寒戰(zhàn)；還有豆腐西施，說“我”“放了道臺”，讓“我”無言以對。成年后的魯迅對一些等級觀念深惡痛絕。而在平橋村里面，雖然這里也有著一定的封建禮教觀念，但還是本著平等、友愛、和睦的精神相互尊重著、交往著、生活著。所以伙伴之間“打了太公”，絕不會認為是“犯上”。雙喜和其他小伙伴絕不會因為“我”是“公子哥”而高攀、附和“我”，而是出于孩童的正常交往，愿意陪“我”玩，想方設法讓“我”高興，“寫包票”帶“我”看戲……體現(xiàn)了孩子們的善良、友愛、熱情的一面，尤其是雙喜，更有對“我”的體貼（為“我”找船去看戲、為鐵頭老生不翻筋斗安慰“我”）。這里，人與人之間沒有私心，地里面的莊稼是大家共同享用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作者心中的向往。

（二）這里只有純真，沒有惡念

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講求一個“真”字，因為這樣才能有和諧的生活。閱讀《社戲》，我們也發(fā)現(xiàn)里面人物的語言、行為或許觸碰了現(xiàn)代社會的準則，但是在平橋村村民的眼里卻認為是出于純真的表達，沒有惡念。如當孩子們“用了八公公船上的鹽和柴”，擔心會被罵，但雙喜說“他如果罵，我們便要他歸還去年在岸邊拾去的一枝枯桕樹，而且當面叫他‘八癩子”，引得哄堂一笑。連我們都為雙喜這種反客為主、等價交換暗暗發(fā)笑。孩子們的“偷豆”也純屬純真。相比孔乙己為了生活而偷，還被人打斷了腿的“不齒之偷”，這里孩子們月下“偷豆”僅僅是孩童的天真的“待客之道”，并不屬于“非法占有他人財產(chǎn)”，因為先是小主人阿發(fā)自愿被“偷”，即使“偷”了六一公公的豆，后來也得到了他的“認可”（為請客而偷是“應該”的），而當“我”說“豆好吃”，居然讓六一公公“感激”起來，這些質(zhì)樸而真切的表白，是自然情感的流露。

四、道不完的《社戲》——魯迅心中的溫暖港灣

再次拜讀《社戲》，筆者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了《歷史的天空》 歌詞：“黯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魯迅生活的年代，已然成為了過去。認真閱讀《社戲》，它就像一首抒情的、舒緩的歌，歌聲回蕩著我們對童年的美好記憶；它也像一幅詩意的、美麗的畫卷，色彩繽紛，飄蕩在我們對故鄉(xiāng)無盡的回憶中；它還像一杯香濃的、回味無窮的香茶，芳香飄溢，縈繞著我們對純真無邪的向往。

《社戲》道不盡也說不完，值得我們一生回味。好好感受《社戲》，珍惜我們當前的幸福生活，珍惜彼此純真的友誼——這不但是我們的樂土，也是魯迅先生的溫暖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