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李芙蓉

上初一時，同桌戴了塊石英手表，她時不時地撩起袖子看時間，那份優雅、那份驕傲好不令人羨慕。不由得，我心里也滋生了想要一塊手表的想法。

那時我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周末回家，父母下地干活去了，我便翻箱倒柜，好像家里有什么寶貝似的。后來在衣柜上層的拐角處發現一個小木盒，打開一看，一塊上海牌男士手表！我驚喜交加，悄悄裝在書包里帶回了學校。可惜表太大，在我馬柴干一樣的手腕上根本戴不住。我白天裝在兜里，晚上壓在枕頭底下，雖然不能戴在手腕上炫耀，但自己也是有手表的人，感覺與眾不同，飄飄然。不幸的是，一天半夜下地，迷迷糊糊踩在了手表上，表盤裂開一條細縫，我驚恐萬分，周末回家時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摸摸把表放回原處，生怕被爸媽責備一番。

但是，對手表的渴望并沒有因此而減弱，反倒越加強烈，像中了邪一樣。

“媽，我……”我吞吞吐吐說不出口。

“有事就快點說，返校的時間到了。”母親催促道。

“我，我想要一塊手表，才 10 塊錢。”我一吐為快。

母親詫異地盯著我，很是生氣，大聲斥責道：“才10塊錢，你知道10塊錢能買多少米面嗎？”

父親聞聲趕來，把我拉到門外，悄聲說：“咱今天先回學校，手表的事爸記著了。”我便把買手表的希望寄托在父親的身上。

又逢周末，急切地回家，看看手表買了沒有。當然沒有！我哭哭啼啼道：“才 10塊錢你們都舍不得，要是不買，我就不去上學了。”對現在的孩子來說，10 塊錢根本不是個啥，人人都有。但是對三四十年前那個時候的生活狀況來說，10 塊錢可以做很多事。我住校一周零花錢才一塊，算是最多的，其他孩子僅有幾毛，甚至有的一分也沒有。只因年齡太小不懂人間疾苦，反正牛頭不爛，就是要手表，其他的一概不管。

父親最后承諾，期末考試我要能進前三名，就獎勵一塊手表。終于有了盼頭，至少有了期限。從此，我盼望期末考試早點到，日日盼，月月盼，不再像以前一樣吊兒郎當，而是早起晚睡認真讀書，認真完成每一科的作業；不再像以前那樣老師上面講課，我在下面偷看小說，而是目不轉睛地聽講，生怕漏掉一個字，在語文書、數學書、英語書的封面上都寫著大大的五個字“前三名，手表”，時刻提醒著自己，督促進步。

期末考試在我的祈禱中姍姍而來，可憐的我，僅因半分之差屈居第四。雖然從倒數第三躍居前四名已是不小的進步，受到了老師的嘉獎，但是寒假回家后，我覺得沒理由再提及手表的事，每天悶悶不樂，眉頭緊蹙，躲在屋里看小說。

大年初一早晨，鞭炮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村里的孩子們都穿著新衣服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所有人都沉浸在過年的喜慶之中。唯獨我，賴在被窩里不起床，腳步聲走近臥室門口時我緊閉雙目假裝睡覺，沒人時我兩臂抱頭癡癡呆呆看天花板，接近中午實在躺得無聊，便向枕邊的小說摸去。竟然摸到一塊冰冷的東西，我打了一個激靈，再仔細摸，手表！竟然摸到了手表！

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我彈跳而起，迅速穿上新衣服，戴上新手表，沖進明媚的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