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峻嶺

記憶中,母親每日腳不沾地地在忙碌著。到了夜間,母親辛勤勞動了一天后,取出她的針線笸籮,帶上頂針,穿針引線,在油燈下開始為全家人縫補衣服、打袼褙、剪鞋樣、納鞋底、制作單鞋和棉鞋……其中,母親為我們做的“輪胎膠底鞋”既結實又耐用,不遜于鞋匠的手藝。
油燈下我聽父親講故事,《三國演義》中關公為什么是紅臉、岳飛精忠報國、二十四孝楊香扼虎救父、井岡山朱德的扁擔、保衛延安、《三字經》《弟子規》等。父親沒有上過學,自學文化。那時我不懂父親講這些故事的意義,聽著熱鬧、好奇,現在回想起來,這就是國風家訓,給人一種奮發向上的精神。父親的良苦用心,古樸至誠,給我以后的成長以啟迪。
記得我在上小學的一年初冬,在家里換洗衣服。晚飯后我和弟弟先睡了,母親將我身穿的單褲洗凈后在爐火上烤干,而后拿出用麥子換回的一點棉花,給我縫制棉褲。夜深了,屋里冷森森的,母親隨手往爐火里添了幾節碎麻稈。土炕和爐臺緊挨著,火星濺到棉花引著了火,母親怕火燒到被子,急忙把我和弟弟喊醒。我倆爬起來幫忙滅火,誰知我一個不小心,“咣當”一聲將燈柱碰倒,把滿滿一燈麻油灑到爐臺上。母親迅速拿來一把菜刀,用刀把油刮進燈碗里,然后又用塊舊棉花搓成幾條燈芯,在爐臺的灑油處來回搓,直到搓干那點油才作罷。母親一邊利落地收拾,一邊絮語:“可惜了,把能吃好幾頓的油灑了,唉……”收拾完灶臺,母親繼續給我縫制棉褲,我和弟弟又進入了夢鄉。我醒來時,天已大亮,新棉褲就搭在我的被子上……我穿上剛做好的棉褲,腿上暖暖的,心里卻酸酸的。
也有另一番別有情趣的場景,往往在雨季。人們被雨絲裹足,待在家心里發悶,身體發霉,就趁著夜晚出來走動走動了。下棋的人常點一盞油燈,攤開棋枰,象田馬日地來它幾盤。有時候在我家里,我們兄弟姐妹就像過年似的。父親總是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舍不得抽的香煙恭恭敬敬地點上,并不時地拿鋼針剔除油燈上的燈花。而恰恰此時,離我家不遠的小河里傳來蛙鳴聲,這便成了鄉村夜晚美妙的背景音樂。后來,我每每讀到趙師秀的《約客》:“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鄉村難忘的夏夜。
后來,我上了中學。在學校里,我第一次享受到了朝思暮想的電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