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暑假

百夫長

1999年暑假，我在南方一家工廠打工。

當時，大哥在木筆部當主管，與廣告部周主管關系甚好，他們把我安排在全廠環境最好、工作最輕松的廣告部激光車間上班。在那里，我認識了阿龍。

周主管帶我到激光車間報到的那天，阿龍正在一邊操縱機器，一邊哼著“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看到我們，他馬上關掉機器。周主管讓阿龍負責帶我，簡單交代幾句后就走了。車間里只剩下我和阿龍。我欣喜地問他，你也喜歡 Beyond 的《海闊天空》？他說道，那當然，我本來就是廣東人嘛。果然，他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粵語口音。他教我怎么操縱機器，我給他說大學里的趣事，不知不覺間，我們成了好朋友。

后來，我經常去員工宿舍找他玩，他加完班，也會叫我出去喝糖水、吃宵夜。他是潮汕人，高中畢業后跟隨親戚先到廣州打工，一直都在最苦最累的流水線上工作。一年前，才獨自一人來到現在的城市，進了這家工廠。因為他聰明靈泛，又勤勞肯干，廠里調他進了激光車間。激光車間不僅條件好，還經常有廠領導光顧，獲得提拔的機會更大，他十分珍惜。他對我說，他的目標是爭取今年能夠提班長，然后存到足夠的錢，回家修房子娶媳婦，種好家里那十幾畝荔枝園。我給他鼓勁道，你這么努力，一定可以的。

那天，中國女足歷史性地奪得世界杯亞軍。晚上，阿龍打電話約我出去和工友們慶祝。在他們的鼓動下，從不喝酒的我和他們喝了好幾杯。在回去的路上，我們互搭著肩膀，大聲唱著“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從沒放棄過心中的理想”，邊唱邊笑，真是暢快。分開前，阿龍對我說，大學生，我想請你幫我寫封情書。我笑著問他，寫給誰啊？他回道，包裝車間的阿芬。我說，阿芬？那可是我們的廠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表情竟如孩子般羞澀。

阿芬不僅長得漂亮，并且性格溫柔，追求她的男工很多。阿龍對愛情一向不太自信，這次能夠主動出擊追求阿芬，真是讓我刮目相看。直到聽聞廠里準備提阿龍當班長，我才明白了他自信的根源。后來，頂不住他的“糖衣炮彈”，我又幫他寫了好幾封情書。但一直到我回校前，他都沒有把阿芬約出來過。

八月下旬，我要回校了。離別之際，阿龍送給我一個筆記本，在扉頁上寫道：“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回校后，我曾給阿龍寫過一封信，他一直沒有回。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你共我。”今夜，我又聽起了這首粵語老歌。遠方的朋友，你現在是否已回到潮汕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