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的詩[組詩]

四四

如果我還有愛的能力

蠕動在陰影里的玄秘來自昨夜，

或者，在更多逝去的那些虛妄又神秘的夜晚——

我們舉起的杯盞，交換過的眼神，巔峰上的歌吟……

在時間的深淵里，它們面目模糊，陰險可憎。

音樂和詩歌彌漫著古老的激情和力量，

或者，夢想也深藏其中，連同那些憤懣和失落——

深海般暗流洶涌。我們從它們的余音里辨認出自己，

妥協于生活這場大病，并且像之前一樣衷情它。

靜待愛情蒞臨的日子里，我也靜待毀滅——

我不再反抗形式和虛無，也不再反抗邪惡和悲劇。

如果我還有愛的能力，我要愛清風、明月、花木……

以及人間萬物，以及我的凜冽的善意和風骨。

要怎樣擺脫即將到來的夜晚

要怎樣擺脫即將到來的夜晚呢？

要怎樣融入夜晚的盛大與悲壯呢？

要怎樣對抗彌漫其中的欲望和悲傷呢？

要怎樣毀滅這浩瀚的欲望和悲傷衍生的絕望呢？

與那些逝去的庸俗又虛妄的夜晚并無二致，

一切都在坍塌——秩序、倫理、審美、愛

情……

我寫不出一首贊美詩——寫出即是踐踏和污

蔑——

或者，如果我持續沉默——

我將背負更為深重的詛咒和懲罰。

然而，即使我對未知仍然保有熱情和信念，

然而，即使我的熱情和信念火一樣燃燒不

止——

它們不能實現，也不能拯救，它們是虛妄

的——

也像無垠的人的一生和寂寞流淌的河流和云朵。

雜音和暗流無處不在

雜音和暗流無處不在的一天又開始了，

而我仍然缺乏足夠的智慧和勇氣，或者——

它們在往昔的掙扎和對抗中已經消失殆

盡——

這不是真相。其實，我的每一次死亡都意味

著重生。

我與生俱來的愛和悲憫的能力依然蓬勃如斯，

在見到流浪的貓狗和人時，我仍然悲不自勝。

月光下，那只羸弱的白貓輕盈地跳躍，

感恩節前，清晨的天橋上，流浪者在熟睡……

它們陷于困境——更多陷于困境的——

還葆有活著的信念——活著是迷人的——

而我，從逝去的零星恥辱中獲得手杖和密碼，

或者，即使不依附它們，我也能找到歸途。

感恩節感懷

信仰和激情消失殆盡——

即使在我經歷過的那些至暗時刻，

它們也沒有停止燃燒，

然而，在這個冬天的感恩節，

晦昧又冷酷的真相迷霧般浮出水面之際，

我曾迷戀的真實又鮮活的事物漸次凋零——

自由和詩歌，勇氣和悲憫，

以及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安放靈魂的城堡頹然塌陷，

更多的塌陷還在繼續……

而價值從堅硬的墻壁發出可怖的笑聲——

你們這些死一樣地活著的石頭、機器、奴

隸……

它們的譴責不是虛妄，也不短暫，甚至，

我感受到了暖意，光明也悄無聲息地蔓延。

想到母親

窗外的綠那么遼闊，這仲夏的血液、田野

鳥兒們的跳躍和鳴叫輕快又渺小。

察覺不到的消失一直在蔓延——昨夜的孤獨

大地般無邊無際，比一座山更沉重——

顯然，在蓬勃綻放的夜晚面前，

一滴露，悄然墜落。

現在，光芒透過玻璃照著植物、茶幾和沙發

更多的事物被展現——重復又乏味的工作即

將開始。

我的惶恐和愧疚啊，這沒有鑰匙的枷鎖

一個，兩個……更多的套子從天穹垂下來——

繩索上的利刺是我寫給自己的座右銘。

此刻，在這渺如逗點的一刻，我想到母親

那個不獨立、不自我、不妥協的老女人——

我即獲得救贖。果然，我深吸了一口氣

她老了，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