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水濤
1966年,《倫理學與教育》首次出版,作者是英國的彼得斯。作為教育哲學導論教材,它關注的重點在倫理學和社會哲學。彼得斯很尊重兒童,但又與盧梭、杜威的兒童觀有不同。盧梭區別了兒童世界與成人世界,認為應該把兒童看作兒童;杜威則一直被視為兒童中心論者,主張教師應該繞著學生轉。彼得斯卻認為,教育的重點不在區分成人或兒童,也不在教師繞著學生轉,或學生繞著教師轉。“尊重人”是教育的基本原則,教師要把兒童作為人來看待,看到人的個體性與獨特性,以及這種與眾不同在社會中所具有的重要意義。要教育兒童們將自己看作是人,不特別地把自己看作是未成年人。彼得斯說:“只有在他們學會將自己看作人的時候,作為人的他們才會發展。”
彼得斯不刻意區分成人與兒童,更沒有強調兒童的優先性,反倒對教師的地位和作用作了強調,在師生關系上突出教師的主導作用。他說:“沒有哪位教育家能夠認為兒童的要求是理所當然的。”他認為教師工作的職責,就是改變這些要求,“不僅要改變要求的性質,而且也要改變要求的穩定性”。根據彼得斯的觀點,教師不能處處滿足學生,事事附和學生的意愿,不僅要改變學生的一些想法和要求,而且要改變學生固執的愿望和態度。彼得斯的兒童教育思想,顯然與當下流行的兒童教育觀大相徑庭。這不是典型的教師中心論嗎?彼得斯還說:“要想獲得這種改變,對兒童設置某些限制是必要的。”他不說要解放兒童,偏說要限制兒童。他的想法和說法有道理嗎?
彼得斯并非處處與兒童對著干,他認為教師也需要順應兒童,但這種順應不是遷就和放任,不是為了取悅兒童,而是為了實現教育目的。彼得斯甚至主張,“無論學生想要什么,都有必要不間斷地給學生施壓,以使他們掌握所學習的內容”。“給學生施壓”,而且是“不間斷地”,這怎么可以呢?然而,彼得斯有他的思考——“例如,許多學生被要求寫一篇他們一點也不感興趣的論文,結果卻培養出了學生對某種事物的一種新興趣。”他的這種說法會讓我們覺得很好笑,強迫學生寫他們不感興趣的文章,這不是完全違背教育規律的嗎?他偏說培養出了學生的“新興趣”。然而,仔細想想,這種說法似乎還是有點道理的。如果教師處處附和學生的原有興趣,那么他怎么可能產生新的興趣呢?再說,處處遷就學生的原有興趣,那么就有五花八門的興趣,班級授課制的條件下,教學活動是無法進行的。
然而,學生“一點也不感興趣”的事,怎么可能做好,并居然產生了“新興趣”?某著名教育家的書法很有專業水平,他笑說自己有點兒“童子功”——兒童時期每天凌晨練毛筆字,這是當校長的父親對他的強制要求。他也曾心里恨恨不已,暗地里罵父親“周扒皮”。然而,正是童年所受的強制,使他有很高的書法造詣,且養成了每天凌晨就起床讀書寫作的習慣。現在回想起來,他對自己的父親充滿感激和敬意。誠然,這樣對待兒童會受到教育倫理的盤問:其一,是不是符合兒童學習心理;其二,是否符合教育道德。
彼得斯的基本觀點依然是:“沒有哪位教育家能夠冷漠地對待學生的要求。他不能像在一般社會情境中那樣說,學生想做什么是他們自己的事,只要他們不損害他人或者不干涉他人的自由即可。”在社會情境中人們只要不損害和妨礙他人,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做的事,別人不能來干涉你的自由。彼得斯說:“在學校里采取這種放任態度的教師應該退出教育者隊伍。看門人也許可以采取這種態度,但教師不行。”學校情境不同于社會,學生必須服從學校的管理,聽從教師的教育,教師必須盡到教育引導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