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劇《請回答1988》中會話的言語美

孔芬 黃芳

內容摘要：《請回答1988》講述了1988年發生在韓國首爾市雙門洞的小巷里的溫情故事。本劇中，由于考慮到了聽話者的心理和情感，說話者沒有遵循合作原則，但促成了對話的和諧氛圍，體現了言語之美，也滿足了觀眾的審美需求。本文以合作原則理論為基礎，采取文本分析的研究方法，探析違背了數量準則、質量準則、關系準則、方式準則的會話，及其所體現的言語美感。本文旨在喚起觀眾的審美感知，使觀眾重視交際方式，提高交際質量，促使交際和諧。

關鍵詞：《請回答1988》 合作原則 違背 言語美

自2008年，諸多學者從合作原則視角研究影視作品。學者們從違反合作原則的角度入手，探析影視作品的言語幽默、會話含義、人物性格等。江萍（2019）從平民化敘事和多線敘事的視角分析了故事情節，以及本劇吸引觀眾的原因;莫玲玲（2020）從敘事主體、人物、情節和細節四個層面分析了本劇散文化敘事美學風格，闡明了本劇在敘事視角的靈活運用、人物性格的塑造和情緒的多層面刻畫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請回答1988》充溢著溫暖的親情、愛情、友情和鄰里情，劇中的角色情感細膩，在交談時，說話者毫不保留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想法;并且，說話者總是能考慮到對方的情感和心理狀態，讓聽話者感受到溫暖和善意。無論是輸出情感還是考慮到了聽話者的情感，真摯的情感中始終蘊含著美學價值。本文將選取《請回答1988》中幾組有代表性的對話，研究說話者違反合作原則的意圖，交際雙方的美學追求，以及違反了合作原則的會話如何體現了言語美。本文旨在通過探析劇中人物所產出的言語美感，喚醒觀眾的語言審美感知，給觀眾以啟示，對觀眾在日常生活中提高交際質量具有實際意義。

一.理論框架

1.合作原則

合作原則是指說話人和聽話人都應該遵守的原則，這個原則包含了四條準則：數量準則、質量準則、方式準則和關系準則（格萊斯，1975）。格萊斯（1975）認為，數量準則是指說話者提供的信息恰好滿足聽話者的需求。數量準則的違背是指說話者提供了過多或過少的信息。質量準則意味著不能提供虛假或缺乏證據的信息，違反質量準則是指說話者傳遞了錯誤或沒有依據的信息。關系準則意味著對話的內容應與問題契合。關系準則的違背是指說話者傳遞了與問題無關的信息。方式準則是指說話者傳遞信息時必須簡潔、有條理，避免語言冗雜、模糊。違反方式準則是指說話者拐彎抹角，使語言冗余。

2.言語美

美學語言學是研究語言的審美屬性、研究日常言語活動和言語行為，既作為交際活動又作為審美活動時的特點和規律的學科（張曉婷，2010）。美學語言學包含語言美和言語美，語言美是言語美得以表現的基礎，言語美則是語言美在具體環境中的體現（錢冠連，1995）。而言語美包含兩種不同的類型，一是形式美，即使用了美妙的韻律和格式，使語言工整優美;二是內容美，即說話者充分考慮到了聽話者的情感和心理，而輸出得體、禮貌、合意的語言。

3.合作原則與言語美的關系

格萊斯（1975）曾提出交談者雙方都要有合作的愿望，交談才能成功，也就是說說話者和聽話者都要遵循合作原則。但當交際者有其特定的交際意圖時，不會嚴格地遵循合作原則，這不會對聽話者的理解造成影響。因為一個語言使用者，不僅能獲取說話者直接輸出的信息，還應關注語境對語言理解的重要性，以及如何使用語言策略實現社會環境中的交際目標（Joyce，2021）。

在說話者意圖實現交際目標時，求美傾向始終存在于交際中，不管交際主體最終能否取得交際的求美效果，交際主體總會潛意識地追求美（羅迪江，2006）。因此，有時說話者輸出情感，或考慮到了聽話者的情感和心理，而有意或無意地違背合作原則，促成交際和諧，實現會話的言語美。

二.從合作原則視角分析《請回答1988》的言語美

1.數量準則的違背

數量準則的違背是指說話者提供過多或過少的信息。例如以下對話。

正煥媽媽：“善宇媽，沒事的，別因欠人情過意不去，欠一些也無所謂的。”

善宇媽媽：“……沒事兒，大姐，我真的沒事的，我會自己看著辦的。大姐，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公平嗎？……我們一家三口，眼看就要被趕出去流浪街頭了。”

這組對話發生在善宇家的房子被其奶奶抵押出去時，善宇媽媽向她的朋友正煥媽媽傾訴。善宇媽媽在失去了丈夫后，努力支撐起這個家，雖然貧窮但保持積極的生活態度，她認為如此堅強的一家人理應擁有平靜幸福的生活，但婆婆為了將其二兒子從監獄里保釋出來，抵押了善宇家的房子，這對善宇媽媽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沖擊，于是她向朋友傾訴。在交際過程中，朋友勸說她接受幫助，不要擔心欠人情，她回答了“沒事兒，大姐，我真的沒事的，我會自己看著辦的”，對聽話者來說，這句話提供了足夠的信息，即委婉謝絕了前者的好意。善宇媽媽的回答本該到此為止，但她繼續輸出自己的想法，傳達了聽話者不必知道的信息，違反了數量準則。

對善宇媽媽來說，婆婆的決定猶如飛來橫禍，即將把她們一天天變好的生活撞擊成碎片，所以她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她的回應違背了數量準則，不是為了傳達言外之意，而僅僅是為了輸出想法，向聽話者傳遞自己的情感，傾訴自己的苦楚。違反了數量準則的部分是以善宇媽媽，即第一人稱的自白方式展開敘述，她輸出過量的信息，把不解、委屈、悲傷和內心的掙扎全盤托出，捧出鮮活的靈魂，從而直擊聽話者的內心，使聽話者理解她的想法并被喚起同理心。她直白的傾訴給聽話者和觀眾最直接的情感沖擊，同時喚起觀眾的審美感知。

如果她的回應沒有違背數量準則，便不會有情感的全盤輸出，沒有這種親切生動的對話感覺，沒有這種直面心靈傾訴的心動體驗（趙卓，2006），也不會營造出具有濃郁情感的交際氛圍，更不會喚起觀眾的審美期待。所以，在違背數量準則的情況下，善宇媽媽將情感全盤輸出，而真摯的情感中蘊含著美學價值，使得她所傳達的信息體現了言語美。同時，以會話為載體，角色間無話不說、互相解憂的友情被傳達觀眾，給觀眾情感上的沖擊，符合觀眾對美好友情的想象與憧憬，這也是言語美的重要體現。

2.質量準則的違背

質量準則的違背是指說話者傳達其知道錯誤的信息，或缺少證據的信息。如以下例子。

正煥爸爸：“好久沒有這樣了！”

正煥媽媽：“哪里好久，才兩天而已。”

正煥爸爸：“這次你不在家，我真的深刻地領悟到了一點：我們這些男人，沒有你的話，都是垃圾。”

這組對話發生在正煥媽媽離家兩天返回后。在離家前，她反復叮囑丈夫和兩個兒子遇到各種緊急情況該如何應對;回家后，她發現家人記住了她的叮囑并能應對任何瑣事，家里井井有條。兒子正煥發現，媽媽本該感到欣慰，可是卻表現得悶悶不樂，他探索出了原因——媽媽想讓自己被重視、被需要。于是在晚飯時，正煥爸爸說的“這次你不在家，我真的深刻地領悟到了一點：我們這些男人，沒有你的話，都是垃圾”，他明知道傳遞的信息不真實，但還是輸出了該信息，即在知道即使正煥媽媽不在家，他們三個男人也可以有條不紊地生活的情況下，說出“我們這些男人，沒有你的話，都是垃圾”，這違背了質量準則。對于正煥爸爸來說，輸出明知道不真實的信息，不是為了傳遞言外之意，反而是想讓聽話者直接接受他所傳遞的字面意義，是為了滿足聽話者的情感需求。在違背了質量準則的基礎上，正煥爸爸給予了妻子最有力的肯定和贊美——他們一家人都很需要她。

如果正煥爸爸的回應沒有違背質量準則，則不會肯定妻子的重要性，不會回復妻子想要聽的話，而是輸出如“是啊，才兩天，我們過得很好”之類的話語。所以，在違背質量準則的情況下，正煥爸爸輸出順耳、好聽的話語，適合妻子的心境，滿足妻子對回應的期待，使其感到被重視、被認同，這讓會話氛圍更加和諧，這種話能讓人體會到言語的美感，體現了正煥爸爸的言語背后的美學追求。同時，家人對正煥媽媽心理變化的重視、以及爸爸所傳達的違背了質量準則的言語，讓觀眾感受到了溫馨的家庭氛圍和感人肺腑的親情，喚醒觀眾重視中年媽媽心理的認知，喚起觀眾的審美感知。在滿足觀眾對溫馨親情的審美期待的同時，也給觀眾啟示，使其思考如何與家人更好地交流，創造和諧的家庭氛圍。

3.關系準則的違背

關系準則的違背是指說話者的回應與問話者的問題無關。如以下例子。

寶拉媽媽：“那是什么？”

寶拉爸爸：“明知故問，胎教磁帶。”

寶拉媽媽：“怎么？這么窮的日子，還想再生一個嗎？”

寶拉爸爸：“賣一個她能解決一頓晚飯，聽了這話，你說我怎么可以裝作看不見呢？”

寶拉一家因爸爸做了擔保人而傾家蕩產，生活拮據，但爸爸每次看到更困難的人時，都會伸出援手。本組對話發生在爸爸又一次因幫助別人而買了毫無用處的東西之后，在回應妻子“這么窮的日子，還想再生一個嗎？”時，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以“賣一個她能解決一頓晚飯，聽了這話，你說我怎么可以裝作看不見呢？”作答。寶拉爸爸沒有直接回答妻子的問題，是因為他足夠了解妻子的心理活動，知道妻子會因他“亂花錢”而生氣，他抓住任何能說話的機會，向妻子解釋又買了無用之物的原因，意在勸說妻子不要生氣并理解他的行為。

如果寶拉爸爸的話語沒有違背關系準則，則在回答妻子第一個問題的時候，會說“胎教磁帶”，在回答第二個問題時，說“不想”，那么妻子一定會大發雷霆，大吵一架在所難免。而違背了關系準則的回應，源于寶拉爸爸考慮到了妻子的心理和情感特點，他考慮到了如果跟妻子解釋，那么善良心軟的妻子會理解他的行為，便不忍責怪他，他的話語對妻子情緒的變化起到了緩沖作用，幫助妻子更容易地接受所見所聞，從而達到兩人之間的平和，使交談氛圍變得輕松和諧，這體現了交際雙方對美的追求，以及言語美感的最終實現。同時，在爭吵邊緣但最終實現和諧對話的夫妻，給觀眾心靈的安慰，滿足觀眾對美好親情、愛情的觀劇期待，喚起觀眾的審美感知。

4.方式準則的違背

方式準則的違背是指說話者輸出冗雜的信息。如以下例子。

酒店服務員“你好！”

德善：“衛生間，故障，整夜流啊流啊流啊，一覺也沒睡成，OK？OK？房間太冷了，差點被凍死了，倒下去，嘴巴歪了，我說嘴巴歪了。換個房間吧，OK？”

這組對話發生在德善陪阿澤來中國參加比賽時，阿澤房間內的設施有故障，德善和中國服務員溝通，想換房間，但兩人語言不通，所以德善邊比劃邊說話，所說的話沒有條理性并且冗雜、反復，違背了方式準則。雖然聽話者聽不懂說話者的語言，但由于德善輸出了擬聲詞，并將重點詞重復了幾次，使服務員感受到了德善的急切心情，同時在手勢的輔助下，服務員能理解德善表達的意思。

如果沒有違背合作原則，則不會有擬聲詞，也不會有詞語的重復，那么聽話者更難理解說話者想要表達的意思。對于德善來說，她考慮到了雙方的語言隔閡，考慮到了如果不重復、不用擬聲詞，則服務員更難理解她，說話冗雜、重復的意圖是讓聽話者捕捉重點信息，讓聽話者理解她。看似混亂的言語，實際上能使聽話者更快地獲取信息，使交談氛圍更加和諧。從這個角度來講，觀眾能感受到交際雙方努力使交談氛圍變得和諧，這符合了觀眾的審美需求，體現了刻意冗雜的言語所體現的美學價值。

《請回答1988》中，角色為了表達情感或考慮到了對方的情感，有意無意地違背了合作原則，由此產生了言語美感，營造了和諧的交際氛圍。人們之所以如此喜愛這部劇，很大程度上源于人們對美好情感、語言美感及和諧氛圍的向往與追求，本劇中，說話者以第一人稱的自白方式展開敘述，將情感全盤托出，直擊聽話者與觀眾的內心;或根據聽話者的情感心理狀態，輸出得體、合意的話語，使聽話者的情緒得到緩解并得到安慰，使交談更輕松和諧。溫暖的親情、友情、愛情與鄰里情，以及角色間的溫情對話滿足了觀眾對美好情感與和諧氛圍的期待，使觀眾在忙碌繁雜的生活中得到心靈的慰藉。

通過探析劇中違背了合作原則的會話如何達成了交際意圖、如何實現了言語美，而引起讀者的思考，喚起讀者的審美意識，使其在日常交際中追求美與和諧，勇于表露情感，并考慮聽話者的情感和心理，從而達到交際意圖，提升交際質量，使人與人之間更加和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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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青島大學外語學院。通訊作者：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