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網絡小說《贅婿》的四個維度

趙嬋

內容摘要：《贅婿》是一部評價很高的網絡長篇小說。本文從思想內涵、情節構思、人物刻畫和語言表達四個方面對作品進行賞析。

關鍵詞：網絡小說 《贅婿》 四維解讀

作家憤怒的香蕉的小說《贅婿》是一部集大成的歷史穿越類著作，于2011年5月23日在起點中文網發布，歷時十多年，已連載540多萬字，至今仍在更新，尚未完結。作品講述了一個金融業巨頭穿越到以北宋為背景的武朝，成為布商蘇家的贅婿，幫助妻子玩轉商界，而后在涉及家國天下的事件中闖出新世界的故事。這部作品得到很高的評價，被認為打通了“網絡小說與中國古典小說和五四‘新文學以來的現代小說之分野，堪稱歷史類網文的集大成”，[1]作者也因這部代表作被評為網絡文學二十年經典性作家。[2]本文從思想內涵、情節構思、人物刻畫和語言表達四個方面對作品進行賞析。

一.深刻的思想內涵

作品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儒家思想和西方的進化論思想、科學精神等進行探討，結合所處時代，對“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內容進行反思，借用五四以來的啟蒙價值觀作為思想資源，對如何進行思想創新和現世改革進行探索，其思想深度和精神內涵遠超于一般性網文。

主人公寧毅自承崇拜儒學，指出儒學這種模式在其精巧與復雜的程度上獨一無二，外國的各種制度與它相比，全都有差距。寧毅認為儒家的學問能記錄一些人以某種形式在某地生存過的東西，絕對是古往今來眾多藝術中最為偉大精巧的一項，能將“如此大的一片土地，如此多的人，以如此極端而又和諧的方式將他們統合在一種游戲規則之下”，是幾千年的智慧結晶，對之高山仰止。

在與友人李頻的學術探討中，寧毅引用了西方現代思想中“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認為國家對人講情理，是因為國家組織各行各業的人勞作，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是一個利益共同體，但是，站在更高的層面來講，天地不講情理，國強民富、國弱民亡，這是天罰的結果。在和學生方承業的對話中，寧毅對“天地不仁”“萬物有靈”進行了思考，對世界的一切事物的不可變客觀規律和生命有自身傾向性的不可變真理進行了闡釋，對儒家思想的時代局限進行了反思。

作品中，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周桐和經世致用的儒家知識分子典范秦嗣源都失敗了，他們代表著古典中國的價值巔峰，卻都無可挽回地成為遠去的歷史。于是，寧毅放棄了儒家（宋明理學）“家”“國”“天下”的老路，把“天下興亡”重新落到“匹夫之責”上：不平天下就無以治國，沒有國就談不上家，而這一切的根基在于“立人”，個人不需要再通過“家國”才能抵達天下。[3]對于當今時代的思考者們都沒有找到解決方案的“世界性難題”，破題面臨著巨大的困難，作者在網絡時代沿著啟蒙之路再出發，借用“立人”的思想進行了大膽的嘗試和不懈的努力，彰顯了作者“寫名著”的志向和“野心”。

在剿滅梁山的情節中，作品對道德和利益的關系進行了獨到的分析。參與圍剿的軍隊指揮者方督行感嘆，作為軍人，相信人性惡，此時才知道人性到底惡到什么程度;寧毅的妻弟蘇昱從小接受《三字經》的教育，深信“人之初性本善”，經過剿滅梁山的事件后自稱不信人本善了;而寧毅認為，人性無善無惡，并不堅定，易受誘惑，會變成什么樣子，全看外力，要讓人變好的辦法，也不是沒有，如果一味認定人本善或者人本惡，是偷懶的懦夫的想法。同時，作者借主人公寧毅之口對秩序和道德進行了深入思考，認為秩序和道德保護了所有人，而世道上最底層的一些自大和愚蠢的人，缺乏力量和智慧，只關注眼前利益，卻看不到自身的脆弱，不懂得秩序的寶貴和道德的偉大。作者強調，道德真正束縛住的不是升斗小民，而是有能力、有力量、有智慧的人，大人物的枷鎖每放開一點點，就會傷害千百人的利益和人命，人性很有趣，也很殘酷，好與壞都是混在一起的，對人性的復雜進行了探究，發人深省。

二.獨到的情節構思

作為一部歷史穿越小說，《贅婿》借一個穿越者的身份展開故事，包含網文最普遍的種田、商戰、江湖、歷史、軍事等元素，內容龐多，可謂是“集大成者”。更可貴的是，在這部目前還未完成的500多萬字的大作中，結構完整分明，構思巧妙，情節曲折動人，有很多可圈可點的地方。

在商戰部分，因為妻子操勞過度病倒在床，為了給妻子分憂解難，主人公運用前世的商戰經驗，通過巧妙設計將商場競爭對手鄔家引入陷阱，順手查出內奸，一舉解決外患內憂，被安上“十步一算”的名號。整個事件中，寧立桓在妻子生病臥床后，得知病因是妻子操心于數年來競爭皇商的計劃即將失利帶來極大的惡果，導火索在于無法解決布褪色這個現實問題，立即出手接過所有的活兒，利用自己不被外人知曉的意圖和本領，將計就計和妻子暗中設了一個局中局，抓住時機當眾宣告放棄皇商的爭奪，成功的套上了敵人，又利用朝廷可能打仗而需要使用大量錢財的社會大勢，在談判桌上從對手那里“明搶”了大量的好處，查到了內奸的身份，解決了整個家族外部商業發展和族內繼承者地位確立的兩個大問題。情節的展開中，寧立桓明里教學吟詩、暗里請君入甕，作態風清云淡、布局步步緊逼，兩相對比，令人拍案叫絕。

在江湖部分，為給慘死的家人報仇雪恨，主人公帶人對梁山行兇者進行討伐，運用心理戰進行挑撥反間，剿滅梁山聚眾者幾萬人，“以暴制暴”，也因手段的決絕得到“心魔”的稱號。具體操作過程中，寧毅運籌帷幄，先是利用前期盧俊義和燕青的關系，策反了燕青深入梁山內部擔任臥底，為梁山眾人的進攻埋下了隱患;再是以祝家莊的抵抗力量為主力，以周邊官府兵力為輔助和增援，從正面戰場進行了堅決的對戰;最后通過事前周密施計，放回經過利用的戰俘，釋放謠言，利用梁山各首領間的矛盾和罅隙制造混亂，動搖軍心，瓦解士氣，陽謀和陰謀雙管齊下，成為扭轉戰爭態勢的關鍵。在親手處決宋江時，主人公對梁山眾人的行為進行了批判，指出替天行道就是造反的口號，江湖打打殺殺，小弟在外惹事或者作惡，老大出面扛，賠禮道歉或者殺人滅口，梁山聚眾就是殺人放火做壞事，顛覆了大眾對梁山好漢“替天行道”的傳統認知。

在朝堂部分，被主人公稱為“中二青年”的皇帝周喆志大才疏又自以為是，喜歡搞平衡，汴梁保衛戰期間試圖出逃被朝中文武百官們攔阻未果，顏面大傷，一直暗中記恨在心，事后羅織罪名下獄功臣秦嗣源，造成秦嗣源流放途中被迫自殺身亡。主人公一怒之下意難平，在安葬了秦嗣源和一同遇害的家人之后，放棄歸隱的最初打算，返回京城重新布局，委身于武將之首的童貫門下，并“自廢武功”由對方在自己以前的部下面前立威，自潑臟水，暗中安排造反的勢力進京，抓住機會在金鑾殿當眾弒君，完成古代歷史上“荊軻刺秦”未實現的壯舉，掀開了歷史新的一頁。特別是事后借他人之口傳出的對當朝百官“一群廢物”的評語，直指朝廷當權者們的懦弱和無能，大快人心。

三.精準的人物刻畫

作品中塑造了寧毅、蘇檀兒、聶云竹、元錦兒、蘇愈、秦嗣源、周侗、周喆、林沖、李師師、樓舒婉、陳文君、小丑等眾多人物，真儒與俠女，偽士與小人，時代大潮中的各樣人等，各具特色，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主人公寧毅文武雙全，性格堅毅，穿越之初游戲人生，沒把入贅的身份當回事，只打算陪著紅顏知己平淡度日，后因種種緣由，幫助妻子打敗商場競爭對手，帶兵圍剿梁山報了家仇，助力朝廷撲滅方臘叛亂，隨后當朝弒君改換天地，領兵對抗外族侵略，完成種種壯舉，被稱為一代人杰。寧毅既有男女平等的現代意識，又有大男子主義的堅持，對身邊的女性鐵漢柔情，對敵人果斷狠辣，形象復雜多樣。

女主人公蘇檀兒是寧毅的正妻，性格外柔內剛，事業心強，對家人和善，對愛情忠貞。為了和丈夫同住，造假縱火燒房屋;為了與丈夫相守，不顧自身安危返回兵荒馬亂的杭州;為了保住丈夫的商業機密，面對朝廷捕頭的步步緊逼，不惜跳河。她既有小兒女情態，又有經商天賦和處世的精明，對丈夫不離不棄，真正做到了同甘苦共患難，夫妻感情深厚讓人感動。

作品中的秦嗣源是文人的代表，武朝的右相，一生都獻給了武朝，為國為民，卻不得好報，充滿了悲劇色彩。三年前黑水之盟爆發時，替朝廷背下了黑鍋，承受了很多罵名;復出之后，為朝廷奔走疾呼，為北伐之戰日夜操勞。為了救濟災民，得罪了很多政黨，為了京都黎民，他不惜冒死阻攔圣駕。他的大兒子，為了武朝，拼死守護太原，頭顱被懸掛城墻之上。他的二兒子，也在抵抗外敵的戰爭中失去了眼睛。秦嗣源滿門忠烈，換來的卻是君王的詆毀、百姓的誤解與辱罵、三千里的流放和誤殺。流放路上，秦嗣源最終服毒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死，正應了《贅婿》中對文人的界定：“文人，是厘定規則，丈量人心。在絕境中改衛道，以死衛道，用生命肉體踐行理念。”

作品對歷史中的真實人物周侗投入大量筆墨，刻畫了一個孤傲而不迂腐、洞明世事而又心懷熱情、行俠仗義的武道大師形象。周侗是武人的代表，身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滿腔報國熱忱，卻難以施展胸中抱負。念及與太尉府的香火情，受命截擊寧毅，和陸紅提以三拳為約，陸紅提接下三拳后，周侗手下留情并指點了她武功。對弟子林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講出“武人要有刀，世事不能行……殺規矩！”的道理，將林沖趕跑，又主動欠下人情拜托寧毅放過林沖。糧戰期間，周侗奔走各方籌糧，用行動詮釋了他心中的俠，理解了寧毅的糧戰策略，在得知綠林人士集結殺寧毅時果斷站出來欲阻止，后金兵南侵，周侗率綠林人行刺殺敵方主帥粘罕，最終功虧一簣，命喪當場，用刺殺敵國統帥的死亡來詮釋什么是俠客心中的刀。

此外，作品中的林沖、聶云竹、元錦兒、蘇愈、周喆、李師師、錢希文、陳文君，小丑等，個性分明，形象生動，人物刻畫都有出彩的地方。

四.極具個人風格的語言

作品的語言具有獨特的個人風格：生動傳神，幽默，極具畫面感和美感。

在商戰部分，主人公被情敵顧燕楨買兇綁架后，暴起反擊，將劫匪滅門，一系列的行動：在楊翼的二兒子單獨靠近時扭斷他的脖子、沒有穿鞋去確定人數、到廚房無聲砍死婦人拿到刀子、利用時間差單獨殺傷楊翼的大兒子、成功殺掉楊氏兄弟、安排機關咬苦草等幕后人士……，從眼神的注視、呼氣的方式、言語的深意、語氣的表達等，通過每一個細節的描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書生的果決與狠勁，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在秦嗣源遇襲時寧毅上前救助的場景，借助第三人周佩的視角，描寫了寧毅和遼人刺客拼殺的奮不顧身和狠辣兇殘，如：幾乎從第一時間就是最直接的碰撞，周圍的桌椅被轟然撞飛，掄著就往這疤面漢子頭上砸了過去，對方一擋之下，整根竹筒都已經碎裂，隨后寧毅也被撞得飛退……身上已經挨了一拳，他也還了一拳，掄起一張凳子也被對方順手砸碎，那疤面年夜漢反手一把，揮起一把鋼鞭猛地砸下，一張桌子被他砸得四分五裂，雙足猛地一用力，撲了上去，豁出最大的力氣箍住對方的脖子與右肋。整個過程讀后令人頭皮發麻。

作品中的幽默之處比比皆是。在商戰部分，當妻子積勞成疾病倒，寧毅發現有人意圖對他的生活帶來不利時，輕嘆一句，“你們這些人，過分了……搞得入贅的也不得安寧啊……”，結合贅婿的身份、生活的愿望和當時的局勢，這個感嘆讓人忍俊不止。在剿滅梁山部分，寧毅以雷鋒的化名在祝家莊審問梁山俘虜，對方喊著：“啊啊啊啊，雷鋒，我去你……”，寧毅大喝一聲“雷鋒你都敢罵——”，讓讀者體會到時空錯位的文化差異帶來的笑點。在和高衙內的對話中，主人公多次套用周星馳喜劇中的臺詞，如“小弟走遍四方，看到的都是那些俗氣到極點的人，就像是你旁邊這位拿刀瞪著我的兄弟，干嘛，你看著我干嘛，說你錯你還不承認！他叫什么名字？……”，“千里迢迢過來終于遇上兄臺這樣有遠見卓識的人，不行了，我們斬雞頭燒黃紙，我要跟你做兄弟。”，“我肯定不是神經病了，令尊是高俅，我一向是很佩服的。我早就說過，相見就是有緣，你這么可愛，我很喜歡你。”充分發揮了無厘頭風格。寧毅的二兒子寧忌離家出走后，與林沖的兒子相遇，結伴闖江湖之初，寧忌原本以為抓到了一名會寫字的苦力，后來發現自己還要多幫對方寫下一個名號，痛心疾首，便不免說些：“德智體美勞要均衡發展啊……”之類讓小和尚聽不懂的怪話，并且在墻上留下了名號，乃是“武林盟主龍傲天”與“齊天小圣孫悟空”，臨了添上“到此一游”四個字，很是瀟灑。作品將現代學校教育口號、網絡流行語和經典名著中的片段進行了雜糅，惡搞式的搞笑表達，令人捧腹不止。

作品中眾多的靜態描寫，如關于四季的“天風卷動春日的韶光，卷動夏日的雷雨，卷動秋日的黃葉，卷動冬天的冰雪，滾滾而來，滾滾而逝。”關于雪景的“雪風拂過，雪景下的夜色，有著幾分孤寂與寥落，遠遠的，有寺廟的鐘聲傳過來。”關于清晨的“清晨時分，白色的霧氣又彌漫了江寧城，明媚的照樣正從霧氣上方升騰起來，噴薄出壯麗的晨曦，關于夜空的“扒開積雪，時間大概是凌晨，樹林上方有漫天的星斗，夜空明凈如洗，那一刻，仿佛整片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關于心緒的“對面的二層小樓中，暖黃的燈火透過窗欞透射出來，給院落中籠上一層溫馨的顏色。”語言優美，畫面感十足，給讀者帶來極佳的審美體驗。

參考文獻

[1][3]邵燕君、吉云飛主編.2016中國年度網絡文學（男頻卷）[M].廣西：漓江出版社，2017：26—28.

[2]邵燕君、薛靜主編.中國網絡文學二十年·典藏集[M].廣西：漓江出版社，2019.

（作者單位：湖北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