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門的課程時間觀及啟示

周靜

課程時間觀就是對課程系統中時間的特性、意義和管理的認識和看法。關懷幼兒生命成長的教育必然會去探尋時間與課程的深層耦合邏輯。張雪門先生是我國著名的幼兒教育家，他提出的行為課程理念影響深遠。他重視幼兒園課程時間，強調幼兒園課程必須與兒童生活緊密結合。探尋張雪門的課程時間觀，對于認識時間與課程的雙向耦合有著重要啟示作用。

一、張雪門的課程時間觀

（一）時間生態觀——為人生謀發展，為時代求進步

張雪門認為兒童是生長的有機體，他自有其自己的生理，自有其自己的心理。兒童用自己當時的生理與心理，與其當時的環境相接觸，因而發生交互的反應，得以逐漸生長。[1]張雪門充分認識到兒童當下生活與其生命成長的聯系，這一時期的生命在維持已有生長的同時也必然要關注將來的生長。張雪門的課程觀念是蘊含著深遠的時空觀的，只有珍視兒童自有的生理與心理，讓其自發地與周圍環境發生交互的反應，生長才是逐漸的、可持續的、不被破壞的。從充實生活和激發童年生命的意義上去規劃幼兒園課程，它就不只是內容的聚合，而是生命力的激發、童年價值的喚醒。

張雪門還強調現時的幼稚園必須考慮順應時代潮流，求合于此時代之新生活。[2]“時代”“現時”等詞明顯暗含了時間的流變，張雪門在思考幼兒園教育與課程時，不僅關注著兒童生命生長的歷程，更強調培養適合于時代新生活的兒童。他期待根據現時兒童之能力，培養適合于時代之新生活的新兒童。

（二）時間連續觀——珍視發展邏輯與關系生態

張雪門對四季課程編制有過這樣的論述：“三、四、五月是一年中間最美麗、最生動的一段時間。我覺得這一時間才真是人生的時間——才是孩子自己的時間。我們給孩子預備這三個月的課程，與其多采取于社會方面，不如多注意于自然方面。”[3]張雪門強調用系統的觀點看待自然環境、文化環境、社會環境，并將三者聯動，讓幼兒在課程里感受的時間是綿延的、具有生長性的。張雪門認為自然社會、幼兒的感受和行動本是一體的，兒童作為自然之子，其自身便對自然有著無窮的興趣，而自然本身就蘊含著豐富的資源與機會。無獨有偶，陳鶴琴先生在編制課程時首先考慮的就是幼稚生生活歷，上面詳細記錄了從一月到十二月的節期、氣候、動物、植物及其對應的課程設計。與此同時，兩者在設計課程的時候無一例外都從一月到十二月設計了整年的課程計劃，可見二人均認為兒童的發展邏輯需要完整貫通的教育影響，教育活動需要從一個更為全面的時間生態視角進行設計。

張雪門認為課程就是給三足歲到六足歲的兒童所能夠做而且喜歡做的經驗的預備。他認為：經驗的真價值，不僅有從舊經驗去產生新經驗，還有用新經驗去改革舊的經驗。因之，幼稚園課程的目的在于聯絡兒童的舊觀念，以引起其新觀念，更謀其舊經驗的打破、新經驗的建設，故而經驗的連續性與更迭性要被予以考慮。[4]聯結長久而經驗變革的課程設計一定不是無謂地將時間精細切割以求效率的課程，而是需要時間發酵，讓經驗在關系中得以綿延的精心設計。張雪門認為要關注時間生態，用整體經驗的推移與發展的眼光來進行課程設計，真正將目光聚焦于兒童生命成長的本身，“將各個人、團體、自然界打成一片”，以時間為主線打通幼兒的生活世界。這樣課程時間就不再僅僅局限于幾時幾刻了，而是在更為深廣的時空里得到了延伸、拓展，構成了更為完整的時間生態。

（三）時間體驗觀——關注時間體驗，給予伸縮空間

張雪門認為：“不管孩子可能不可能，只管以‘頂好的做標準全搬過來交給孩子。他們只感到了形式的美麗，而忽略了原理的重要，他們的內心實實在在不明白游戲、談話、唱歌、手工只是活動的工具，而背后還有一種牽這些線索的更重要的原動體。有了這一個（原動體）其活動才是有生氣的不落空，沒有了這一個，無論活動得怎樣美妙習熟，全是無生命的虛空。”[5]這一段論述可以說是振聾發聵。幼兒園活動的初心是什么？是為了給兒童以豐富的機會去探索，完成每一時間段任務并非目的，但是當下幼兒園眾多活動的趕場無不體現出活動功能的異化。既然課程時間是基于兒童進行規劃的，衡量時間的就絕不是所謂的效率和單向度的追趕。正如虞永平教授所說：“時間效率的衡量標準應以內在標準為主，即把兒童的感受和體驗作為核心標準。”[6]

張雪門曾說：“功課表因教材的長短和兒童興趣的久暫，隨時可以伸縮增減。不過供讀者參考之助，原不是絕對的。”[7]張雪門認為課程設計對時間的把控是靈活的，具有伸縮性的，是兼顧穩定性與變化性的。教師要隨時注意實際的偶發事項，隨時變化，隨時活用，以適應兒童的需要，以滿足兒童的興趣。作息表應該被視為一個指導，而不是一種教條。在需要的時候，應該允許作息表有所變動，應把兒童的反應當作課程時間安排的“晴雨表”，不要讓兒童真正喜愛的活動被大量壓榨與緊縮。

（四）時間共享觀——珍視活動半徑，實現時間共享

張雪門認為：“如果把一個孩子引上了游戲的方法里，就時常會自動的而且完全的設計。一種自動的游戲方法斷不僅僅限于一種游戲的本身為止，總能在這個重要的半徑上把各種活動和東西全畫在一起。把這些全連在一起，更能喚起孩子的要求。活動的聯接經過愈久，其最大的效果也愈覺得有把握。”[8]兒童的生活也好，經驗也罷，無不是以其自身完整的生命體驗與生活世界為基礎的，而不是以成人世界對效率的追求而掐著鐘表來進行計量的。當張雪門提到活動半徑時，意味著教師和幼兒處在同一時空之中，在同一時空中師幼應該全連在一起創造話語場域，真正達到意義共享，而不能是師幼共處同一時空卻始終游離于情境之外，教師不能只是掐表計時、趕著場催促兒童進行活動的“管理員”。

二、張雪門的課程時間觀啟示

（一）理解時間規劃，珍視課程時間

幼兒園時間規劃的起點是兒童身心發展的規律與需要，每日常規可以幫助幼兒建立強健的身體和穩定的個性。教師應明確每個常規中最重要的發展意義，銘記時間規劃的本義，不要陷入無謂的時間爭奪之中。教師應合理規劃活動時間，積極提高自己的規劃意識和技巧，并認識到作息表只是一個指導而非一種教條，容許適當彈性來適應眾多隨機的可能性。兒童意愿的每一刻都有其特殊的價值，教師要珍視時間更要珍視兒童的意愿，讓合理的課程時間助推兒童敏銳而好奇的創造意愿。

（二）重視時間體驗，回溯教育原點

教育的原點絕不是教師或課程本身，而是兒童。關注兒童內在的感受與體驗，珍視他們釋放出的情緒信號，合理而及時地進行調整。教師心中的“鈴聲”不能太強，活動的達成度比教師的時間表更重要，兒童獲得的體驗才是衡量時間有沒有價值的核心標準。我們應當予以兒童更為彈性的活動空間——個體性與集體性的時間，一致性與差異性的時間，現實性時間和拓展性時間，形成自然交叉、銜接的時間生態。我們讓幼兒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愉快、充實、有意義，賦予時間以課程的特質、發展的期許。我們應從充實生活和激發生命的意義上去規劃課程，實現生命力的激發與童年價值的喚醒。

（三）關注生活世界，走向視域融合

人的“生活世界”，強調人的意識、心和物之間是一種和諧的關系。在生活世界里，人們有著自然的時間觀念和時間態度，時間是人的積極存在，是人類存在的基本方式，它是一種天然的節奏，不應該被現代社會精細切割得過于倉促與緊湊。這樣的一種生活世界無疑是更關注人的主體性的，而幼兒園課程本身也應當立足于兒童生命成長的需要，承認、尊重生命的存在和生命成長的現實與需要的。正如虞永平教授提及的：“讓幼兒回歸自己的生活世界，不只是為了教育的成效和課程的成效，更是為了幼兒生命的成長，為了讓幼兒的生命不受扭曲，讓幼兒的生活真正是‘我的和‘我活和‘為我的。”[9]因此，重視課程時間對兒童生活世界構建與維系的重要作用是幼兒園教育的應有之義，要將時間歸還給兒童。被決定的時光，難以變成創造的時光。“師幼共度時光的核心是相互激發，而不是消磨”，“不能讓兒童的每一刻成為接受的狀態，而應該是敏銳而好奇的狀態”。教師要勇于與兒童視域融合，共同生活、相互激發，歷時性與共時性地與幼兒生活在一起。

教育尊重當下情境，重視闡釋者與被闡釋者的生活世界。在幼兒園這一互動性極強的場域內，教師與兒童絕不是成人世界與幼童世界之間指導與被指導的關系，而是共同生活、共同激發的關系。我們應該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課程和課程時間。珍視共時性與歷時性特質下時間締造出的同一空間，積極對話，讓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世界融合在理解與交互之中。教育不是一場短跑，而是讓人生變得更有意義的長時歷程，因而幼兒園里的時間也不應當是沖突的，而是相互理解、相互激發、共同創造的生活世界。

【參考文獻】

[1][2][3][4][5][7][8]戴自俺.張雪門幼兒教育文集[M].北京：北京少年兒童出版社，1993：17，19，32，24，32，27，78.

[6][9] 虞永平.學前課程與幸福童年[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12：8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