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劍 王星媛


[摘要] 當前,嵌入在全球科技創新版圖中的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不斷變遷,呈現出新的發展態勢。一方面,以中國為代表的廣大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在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不斷提升,逐漸動搖發達國家在知識產權領域的壟斷地位。另一方面,由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帶來的電子商務、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已經超越原有的知識產權保護客體范圍,給知識產權全球治理帶來新的挑戰和機遇。新形勢下,中國應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構建國際知識產權新體例與新范式,多元化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及其相關領域,加強自身知識產權法治體系建設,統籌推進創新型國家建設,推動構建開放、包容、平衡、普惠、共贏的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
[關鍵詞] 知識產權全球治理? ? 創新競爭? ? 國際知識產權規則
[中圖分類號] D923.4?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4-6623(2022)05-0056-08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構建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與治理規則研究(20ZDA100);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基于文本數據挖掘的國際經貿治理規則研究(010414370112)。
[作者簡介] 韓劍,南京大學商學院教授,研究方向:世界經濟、知識產權;王星媛,南京大學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世界經濟。
一、引 言
自18世紀60年代以來,以英、德、美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相繼成為全球科學中心和創新高地,長期主導和引領全球科技創新的發展方向。經過200多年的發展,全球范圍內逐步形成了以西方發達國家為中心的科技創新格局。為維護自身科技創新利益,西方發達國家利用其在科技創新領域的優勢地位,率先占據知識產權規則制定和保護的制高點,制定了一系列反映其利益需求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發展中國家受限于經濟和科技創新發展水平,不得不接受和遵循發達國家制定的知識產權規則,導致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失衡,最終形成以發達國家為中心的知識產權霸權局面(孔慶江 等,2009)。
當前,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多重因素交織,知識產權全球治理利益團體結構越來越復雜,使得西方發達經濟體與發展中經濟體,尤其是與發展中大國的博弈更加激烈。作為國際公共事務的一種(董濤,2017),嵌入在全球科技創新版圖中的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也在不斷變遷,呈現出新的發展態勢。一方面,以中國為代表的廣大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在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不斷提升,逐漸動搖發達國家在知識產權領域的壟斷地位。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和科技創新水平的不斷提高,中國積極主動融入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深度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無論是本國的知識產權立法,還是加入各項知識產權國際公約,抑或是與世界各國、國際組織或區域性組織建立合作關系,嚴格履行承諾的知識產權國際義務,中國均積極主動參與,以切實可行的方式為知識產權全球治理作出應有的貢獻。另一方面,由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帶來的電子商務、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已經超越原有的知識產權保護客體范圍,實驗數據、網絡域名、數據庫、衛星廣播、網絡傳輸等權利屬性的判斷、保護范圍界定以及侵權的確定成為當下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發展面臨的新問題,在給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的發展帶來一定挑戰的同時,也為發展中國家深度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提供了機遇。為此,中國必須把握好當前國際知識產權規則重構的機遇,有效化解可能的挑戰,做知識產權規則制定的積極有為者。
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變遷,中國知識產權戰略也在不斷調整和優化,《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綱要(2021—2035年)》和《“十四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劃》提出要“深度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在此背景下,作為新興經濟體和廣大發展中國家的代表,積極探索深度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推動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向更加開放、包容、平衡、普惠、共贏的方向發展,不僅是新形勢下中國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提高科技創新國際競爭力,實現知識產權強國戰略的必然要求(季連帥,2021),同時也是在知識產權全球治理框架下,中國彰顯大國責任擔當,回應專利、商標、版權等傳統知識產權議題的分歧和參與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興知識產權治理議題規則制定的必然途徑,以不斷提升中國知識產權制定的國際話語權和參與度。
二、全球知識產權規則發展歷程、
特征及趨勢
(一)全球知識產權規則發展歷程和特征
全球知識產權規則經歷了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從1883年的《巴黎公約》到1970年的《建立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公約》,到1995年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TRIPs),再到現在以美西方發達國家為主導的自由貿易協定知識產權條款或其他雙多邊協定,經過130多年的發展,知識產權全球治理整體保護范圍不斷擴大,保護水平日益提高,逐步形成了以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為協調中心的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王杰,2021)。
1. 從BIRPI到WIPO:知識產權規則與貿易無直接關聯
知識產權的國際保護規則興起于19世紀80年代,以1883年工業領域的《保護工業產權巴黎公約》和1886年版權領域的《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為標志,形成了早期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框架。1893年,兩個公約的管理機構合并為保護知識產權聯合國際局(BIRPI),對《巴黎公約》和《伯爾尼公約》進行統一管理,以更好地履行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職責。
然而,隨著全球經貿往來中主體和客體范圍的不斷擴張,BIRPI的局限性日益凸顯。為了克服BIRPI的局限性,深入推動世界各國通過法律制度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加強各國知識產權組織間的合作與交流,1967年“國際保護工業產權聯盟”(巴黎聯盟)和“國際保護文學藝術作品聯盟”(伯爾尼聯盟)的51個成員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共同建立了WIPO 。在WIPO的推動下,誕生并生效了一系列國際知識產權公約,目前WIPO項下共管理了26個與知識產權保護有關的國際公約①。
2. 從WIPO到TRIPs:知識產權規則與多邊自由貿易直接掛鉤
雖然WIPO在全球知識產權體制中發揮著主導作用,但在運行過程中的基礎性缺陷也逐漸暴露。特別地,由于缺乏強制締約國遵守、履行條約的機制,自其誕生以來一直缺乏執行力,不能有效解決經貿往來中的知識產權問題。美國、德國、日本等工業發達經濟體開始提議將知識產權問題納入貿易談判。經過多次磋商,1986年,知識產權議題成功納入烏拉圭回合談判進程。自此,WIPO體制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轉移到關貿總協定(GATT)框架下,知識產權國際保護規則和多邊自由貿易掛鉤。1995年,以WTO成立為契機,《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正式生效,標志著多邊自由貿易框架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規則的建立。與WIPO相比,TRIPs彌補了WIPO的不足,完善了締約國遵守、履行知識產權條約的機制,強化了協議的執行措施和爭端解決措施,明確WTO貿易爭端解決機制可以用來解決TRIPs在實施過程中產生的貿易爭端,在解決與知識產權相關的貿易爭端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3. 從TRIPs到FTA:更高標準的知識產權規則與貿易投資全面掛鉤
作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利益協調的產物,雖然TRIPs使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進入規范化階段,但知識產權全球治理并未止步于此。發達國家利用知識產權壟斷來維持全球政治經濟優勢的戰略意圖從未發生改變,普遍主張在TRIPs的基礎上進一步提高知識產權保護與執法標準,即推行“TRIPs-plus”標準。發展中國家則認為TRIPs項下的規則缺乏代表性,忽視了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導致全球利益失衡,開始對TRIPs下偏袒發達國家的知識產權規則進行抨擊,以期擺脫TRIPs所帶來的不利局面。在世界貿易組織多哈回合談判無限期中止后,主要知識產權出口國以自由貿易協定為主要工具,在對其有利的雙邊或多邊體制下推進知識產權行動日程,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重心開始從以《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為核心的多邊協議,向以自由貿易協定(FTA)為代表的多雙邊協議轉變,越來越多的自由貿易協定開始納入知識產權條款。圖1為全球貿易協定知識產權條款演變情況。可以看出,包含知識產權條款的自由貿易協定整體是不斷上升的。發達國家通過與發達國家或發展中國家締結一系列分散的自由貿易協定,成功地促成TRIPs-plus條款的生成,而發展中國家也或主動或被動地參與自由貿易協定談判,在他們締結的自貿協定中不乏體現發展中國家利益需求的知識產權條款。顯然,后TRIPs 時代自由貿易協定成為各國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重要路徑。
(二)全球知識產權規則發展趨勢
自知識產權國際保護與多邊自由貿易相掛鉤以來,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客體的范圍和內容不斷擴大和深化,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下的各締約國應承擔的國家責任也越來越多,并呈現出以下發展趨勢①。
1. 全球知識產權規則保護客體和涉及領域范圍擴大,保護期延長
聲音、遺傳基因、氣味、商務信息等相繼被納入國際知識產權規則保護范圍,部分協定還涉及數字環境下的知識產權問題。在現有客體保護范圍層面,2018年簽署的《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鼓勵每一締約方應盡最大努力注冊氣味商標。2020年簽署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則明確規定允許注冊聲音商標。CPTPP不僅明確允許已知物質的新形式和新用途申請專利,使很多以前無法申請專利的新形式、新用途加入被保護的行列,還增加了被TRIPs排除在外的植物品種的專利保護。美國與摩洛哥簽署的自由貿易協定中,明確了對生命形式的專利保護。在商業秘密層面上,2020年達成的《中美經濟貿易協議》約定了雙方有義務保護“商業秘密”及“保密商務信息”。保密商務信息指包括但不限于商業秘密的信息。不僅如此,還加強了對馳名商標的地域保護,擴大了地理標志的保護范圍。在保護期層面,《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規定著作權的保護期限由作者死后50年延長至70年。《美墨加協定》更是給予了不以自然人生命為基礎的作品、表演或錄音制品75年的保護期。此外,對經濟體批準或加入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公約的數量有一定的要求。TRIPs框架下并不要求成員國加入除《巴黎公約》和《伯爾尼公約》以外的其他國際知識產權公約。為了建立更高標準的全球知識產權保護規則體系,近幾年簽署的自由貿易協定中,大多拓寬了締約方需要加入的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公約范疇。CPTPP還要求成員國必須加入《專利合作條約》《商標國際注冊馬德里協定有關議定書》《國際承認用于專利程序的微生物保存布達佩斯條約》《商標法新加坡條約》《保護植物新品種國際公約》以及 《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和《世界知識產權組織表演和錄音制品條約》。RCEP規定締約方批準或加入《專利合作條約》《商標國際注冊馬德里協定有關議定書》《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世界知識產權組織表演和錄音制品條約》《關于為盲人、視力障礙者或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獲得已出版作品提供便利的馬拉喀什條約》,同時鼓勵締約方加入《國際承認用于專利程序的微生物保存布達佩斯條約》《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公約(1991年文本)》《工業品外觀設計國際注冊海牙協定(日內瓦文本)》《保護表演者、音像制品制作者和廣播組織羅馬公約》和《新加坡商標法條約》。2022年5月,《工業品外觀設計國際注冊海牙協定》和《關于為盲人、視力障礙者或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獲得已出版作品提供便利的馬拉喀什條約》在中國正式生效,這不僅是中國履行RCEP締約方義務的體現,也標志著中國向深度參與世界知識產權治理邁出了新的步伐。
2. 越來越多的經濟體建立專利審查合作和信息共享機制
在TRIPs框架下,締約方尚未關注到各國知識產權負責結構,特別是專利審查機構差異化的專利審查標準和保護客體制度,可能導致各國知識產權負責機構的工作不能有效鏈接。在意識到簡化和精簡各自專利機構的程序和流程的重要性之后,自由貿易協定開始鼓勵締約方在專利審查方面建立合作機制,全球知識產權一體化進程出現加速跡象。CPTPP和RCEP也規定,締約方應努力在各自專利機構之間進行合作,以便利分享和利用其他締約方的檢索和審查工作。 2006年,美國和日本知識產權負責機構簽署“專利審查高速路”(PPH)協議,用于雙方開展聯合專利審查業務。“專利審查高速路”是兩個主管局之間的一項審查合作計劃,如果在先審查局發現相應的申請允許/可申請專利,則申請人可以按照簡單的程序向后期審查局提出加速審查專利的請求。在PPH模式下,一國申請人可以以更快、更便捷的方式在其他國家獲得專利授權。目前,已有55個經濟體實施了PPH政策,中國也與30個經濟體簽署了PPH。而隨著商標五方會談、PPH五局合作共識等合作項目的不斷推進,全球知識產權負責機構在專利審查方面的合作也將進一步深化。
3. 發達經濟體以利益為導向濫用知識產權,國際知識產權保護本質異化發展
防止國際經貿往來中的技術因素被他人侵犯、盜取,是國際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建立的初衷。然而,在國際知識產權的運用和實踐中,權利保護的本質異化發展,衍生出與權利保護相矛盾的力量。一方面,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將本國推崇的知識產權保護標準上升為國際規則,迫使成員方接受和遵守具有單邊利益訴求屬性的國際知識產權規范(王金強,2019)。早期全球知識產權保護是在發達國家的呼吁下而逐漸開展的,在內容和體系制定上也主要參考發達國家的意見和需求。因而在這種背景下建立起來的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規則主要反映的是發達國家的利益需求,對發展中國家的利益需求體現較少。如CPTPP中關于農業化學品未披露實驗數據或其他數據的保護制度、與藥品有關的未披露試驗或其他數據保護等都是發達國家利益需求的體現。另一方面,為了維持技術霸權的地位,以美為首的發達國家持續地以知識產權保護為由(董濤,2020),對新興經濟體的高新技術產業進行壟斷和限制。如美國政府指控華為違反知識產權中的商業秘密條款,試圖阻止全球供應商為華為提供芯片,以遏制華為的發展,維持美國在通信領域的全球技術霸權地位。
4. 發展中國家在全球知識產權體系中的重要性凸顯
首先,國際知識產權規則中開始出現滿足廣大發展中國家利益需求的規則。公共健康、傳統知識與遺傳資源保護、生物多樣性以及人權等問題一直是發展中國家重點關注的問題,但這些問題并未在之前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中得到充分體現,隨著發展中國家的不斷發展和國際地位的提高,開始出現反映發展中經濟體利益需求的國際知識產權條款。如RCEP中關于遺傳資源、傳統知識和民間文學藝術的專項規定,推動了國際知識產權規則朝開放、包容、平衡、普惠、共贏的方向發展。其次,發展中國家開始嘗試牽制美西方國家在雙多邊協定中的引領作用,逐漸成為推動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規則變遷的主要力量。近年來,中國、印度等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的科技創新發展水平不斷提高,對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的認知和要求都發生了一定的變化,能夠牽制發達國家在全球治理體系中的絕對領導地位。以中國為例,一方面,在中美和中歐投資協定談判過程中,中國堅持自己的原則,嘗試牽制美歐在投資協定談判中的主導權。另一方面,中國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逐漸增強,不僅提出興建“一帶一路”倡議,參與制定并簽署RCEP,亦積極推動中日韓自貿區談判。再次,發展中國家開始在知識產權多邊合作交流領域扮演重要角色。仍以中國為例,2014年10月,北京成為繼美國、日本、新加坡、巴西之后的第五個WIPO駐外辦事處。2020年生效的《視聽表演北京條約》,是現有多邊國際知識產權條約中唯一一個以中國城市命名的國際性條約,不僅是充分保障試聽表演者國際知識產權的重要體現,也是中國推動全球知識產權領域多邊合作的重要成果,對中國提高在全球知識產權領域的話語權具有重要意義。
三、知識產權全球治理變革對中國的影響
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和制度的變革,既給中國帶來挑戰,也給中國帶來機遇。
1. 給中國知識產權規則的調整帶來壓力
目前,中國國內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基本維持在TRIPs的標準之上,對外簽署的大部分自由貿易協定,其知識產權保護標準和要求也并未超過TRIPs的水平。但隨著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的變革和“超TRIPs”條款的不斷擴散,中國也面臨知識產權規則調整的壓力。在《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中,美方提出的對商業秘密的保護、對新藥專利保護期延長的要求等均來自于TPP、USMCA等高標準知識產權規則要求。依據《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知識產權條款的規定,中國需要對現行的多部法律進行修訂才能有效履行《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項下的條約義務。然而對現有立法進行修訂,不僅工作程序繁雜,而且審議周期也較長,特別是對于《反不正當競爭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等新頒布或新修訂的法律,在短期內一般不會啟動修訂程序,因而在正常情況下,短時間內中國幾乎不太可能完成相關法律的修訂。
2. 使中國面臨更高的知識產權壁壘
相比于反傾銷、反補貼等傳統貿易壁壘,知識產權措施具有發動門檻低、打擊面廣、表現形式多樣化等特點,逐漸成為發達國家追捧和慣用的貿易保護工具。美國以侵犯知識產權為由,對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國家和地區頻繁發起“337調查”“232調查”“301調查”等各種貿易調查。中國已連續多年成為美國發起“337調查”最多的國家,遍及電子、通信、化工、機械、輕工、醫藥等多個科技含量和專利成分較高的行業。“337調查”的懲罰措施十分嚴厲,一旦確認進口產品違反美國《337條款》,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就會簽發有限排除令或普遍排除令,不僅會禁止該產品出口到美國,生產同類型產品的中國廠商也會被驅逐出美國市場,從而損害中國企業整體出口水平,對中國的對外貿易結構的完整性造成不利影響。
3. 使中國具備更大程度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機會
盡管高標準的國際知識產權主張給中國帶來了新的壓力和挑戰,但也為中國深度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提供了機遇。各國對知識產權保護的加強以及知識產權國際保護標準的不斷提高,客觀上為中國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營造了一個良好的國際環境,中國可以利用這一有利時機建立和完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制度與機制,加強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為知識產權全球治理貢獻更多力量。此外,在知識產權規則的具體實踐中,雙邊、區域與多邊機制的并存,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內部各要素之間并非是一致和統一的。而隨著科技創新水平的不斷提高和經濟實力的增強,中國已經成為知識產權申請大國,向世界貢獻了較多的智力成果,在參與制定國際知識產權規則時將擁有更大的話語權,中國可以通過在雙邊、區域、多邊經貿合作中提出具有國際號召力和影響力的知識產權治理倡議推動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的變革,使其更多地反映發展中國家的利益需求。
四、中國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策略選擇
新形勢下,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正處于變革與重構的關鍵時期。中國需要堅持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知識產權價值觀,積極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
(一)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推動構建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
國際知識產權規則旨在通過有效和充分的創造、運用、保護和實施知識產權權利來深化經濟一體化和合作,在減少對貿易和投資的扭曲和阻礙的同時,促進創新和創造的需要。既有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盡管在一些軟性條款上考慮了發展中國家的發展需求,但很大程度上仍是以發達國家的利益需求為導向。新形勢下,國際政治經濟環境不斷演進,發達國家主導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可能會繼續與國際知識產權規則設置初衷發生偏離,僅僅依靠單個國家的力量很難與發達國家在知識產權規則制定權博弈中形成抗衡。因而對于中國而言,要積極謀求與廣大發展中國家的知識產權治理合作,形成戰略聯盟,堅持將全人類的共同利益置于首位的理念,在承認需求差異的基礎上尋找共同利益,加強團結與合作,推動建立符合全球大多數國家尤其是占全球人口多數的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利益與訴求的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
(二)以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為契機,構建國際知識產權新體例與新范式
就現階段來看,自由貿易協定和雙邊投資條約仍是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較為普遍的路徑。中國已與26個國家/地區共簽署了19份自由貿易協定,正在談判的自由貿易協定包括中日韓、中國—以色列等10個協定,以及8個正在研究的自由貿易協定。由于在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等新議題領域并未形成較為統一的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范式,中國可以以推動自由貿易協定談判和雙邊投資談判為契機,在新的自由貿易協定和雙邊投資條約談判中,積極分享中國在互聯網發展、數據資源、數字化技術等新興技術領域知識產權保護方面的豐富實踐和成功經驗,提出有關新業態、新技術等知識產權問題的中國方案,為自由貿易投資框架下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注入新的動能,構建國際知識產權新體例與新范式,推動知識產權國際規則不斷調整和完善,為知識產權全球治理貢獻中國智慧。
(三)多元化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及其相關領域,實現知識產權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對外開放
知識產權全球治理是一個比較寬泛的概念,與知識產權相關的全球性公共事務都可以稱為知識產權全球治理。深入推進“專利審查高速路”試點項目、貫徹落實RCEP知識產權相關內容、加入《工業品外觀設計國際注冊海牙協定》《關于為盲人、視力障礙者或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獲得已出版作品提供便利的馬拉喀什條約》、推動人民幣成為PCT國際專利申請相關國際費用定價和結算貨幣、推進“一帶一路”知識產權合作,都是中國積極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事務的具體體現。未來,在鞏固和深化現有知識產權全球治理事務的基礎上,中國亦要多維度探索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新路徑,可通過完善知識產權海外維權援助建設、建立健全知識產權成果轉化機制、舉辦與知識產權相關的國際會議、研究國際知識產權合作新模式等豐富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途徑,多措并舉,最終提高中國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深度和廣度。
(四)對標世界高水平知識產權保護規則,加強自身知識產權法治體系建設,提高我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
完備的知識產權法律法規體系是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重要保障。要想提高中國在知識產權全球治理體系中的國際地位,就要不斷完善自身知識產權法律體系建設,提高本國國內知識產權保護標準。1980年,中國正式加入世界知識產權組織,之后又相繼加入《世界版權公約》《專利合作條約》等多個知識產權國際公約,對標國際先進的知識產權制度,不斷完善自身知識產權立法,在較短的時間內實現了中國知識產權制度與國際接軌。但與世界上先進的知識產權保護法治體系相比,中國仍存在不小的差距。未來,要統籌推進與知識產權有關的《民法典》《專利法》《商標法》《著作權法》《反壟斷法》等法律法規的修訂工作,借鑒世界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經驗,及時清理《專利法》與《民法典》之間、《專利法》與《反壟斷法》之間等可能存在矛盾的條款,提高各項法律法規之間的協調性和可操作性。同時與時俱進,積極推動地理標志專門立法,建立健全與新一輪科技革命相關的知識產權保護規則,并以立法的形式明確與其相關的發明人地位、知識產權內容以及主體人的權利和義務。
(五)深入實施知識產權強國戰略,統籌推進創新型國家建設
深度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能力與一國科技創新發展水平相輔相成,中國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意味著進行科技創新的意愿和能力越來越強。而科技創新能力的提高可以反向提升中國在國際知識產權體系中的地位。因此,新形勢下中國主動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亦要積極提升自主創新能力。一方面,要確立知識產權在創新要素市場資源配置中的制度保障作用,建設鼓勵科技創新發展的知識產權市場運行機制,通過完善知識產權質押登記制度、審慎規范探索開展知識產權證券化、探索建立公允的知識產權市場價值評估機制等優化知識產權市場經濟運行,從而促進創新要素自主有序流動,實現創新要素高效配置。另一方面,以知識產權法律法規為準則,強化科技創新全鏈條保護,建立健全創新思想形成、創新思想研發、創新技術生成、創新技術擴散與應用等科技創新各個環節銜接聯動的知識產權保護體制機制,并在合理范圍內進一步降低侵犯知識產權犯罪入罪標準,加大對侵犯知識產權犯罪的刑事打擊力度,從而為科技創新注入活力和動力。
[參考文獻]
[1] 董濤.全球知識產權治理結構演進與變遷——后TRIPs時代國際知識產權格局的發展[J].中國軟科學,2017(12):21-38.
[2] 董濤.新冠疫情下知識產權的危機與未來[J].知識產權,2020(11):16-29.
[3] 季連帥.中國深度參與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現實困境與實踐進路[J].江漢論壇,2021(12):110-114.
[4] 江南.全球創新地理格局正向東方轉移[N].中國貿易報,2022-04-26.
[5] 孔慶江,俞毅,胡峰.知識產權霸權主義與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的本土化策略[J].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09(1):102-106.
[6] 李玲娟,溫珂.新形勢下我國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環境挑戰與對策建議[J].中國科學院院刊,2019,34(8):847-855.
[7] 盧江,許凌云,梁梓璇.世界經濟格局新變化與全球經濟治理模式創新研究[J].政治經濟學評論,2022,13(3):118-143.
[8] 馬名杰.全球創新格局變化的新趨勢及對我國的影響[J].經濟縱橫,2016(7):108-112.
[9] 秦錚,丁明磊.全球科技新博弈:科技創新呈現六大趨勢[J].瞭望,2022(22):46-56.
[10] 王杰.全球治理中的中國擔當[J].檢察風云,2021(8):11-12.
[11] 王金強.知識產權保護與美國的技術霸權[J].國際展望,2019(4):115-134+156-157.
Strategic Options for Chinas Participation in Global Governance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Han Jian, Wang Xingyuan
(Business School of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0093)
Abstract: At present, the global governance system of IP embedded in the glob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novation map is constantly changing and showing new developments. On the one hand, the vast number of developing countries and emerging economies, represented by China, have been increasing their status and influence in the global IP governance system, gradually shaking the monopoly of developed countries in the IP field. On the other hand, e-commerce, big data an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brought about by the new round of technological and industrial revolution have transcended the scope of the original IPR protection object, bringing new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to the global governance of IPR. Under the new situation, China should uphold the concept of a community of human destiny, build a new international IPR regime and paradigm, diversify its participation in IPR global governance and related areas, strengthen its own IPR rule of law system,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an innovative country in an integrated manner, and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an open, inclusive, balanced, inclusive and win-win IPR global governance system.
Key words: Global Governance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novation Competition;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ules.
(收稿日期:2022-08-15? ? 責任編輯:張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