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傳斌
關鍵詞:經濟開放結構;素質教育;人民主體性;耗散秩序;發展范式
摘 要: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戰略經由經濟開放結構而決定教育整體性及其范式形態。黨在特定歷史階段的發展戰略通過自我革命的隱纏序和社會革命的顯析序與生成序而全面實現。應試教育和素質教育分別是黨的“富起來”和“強起來”發展戰略在教育領域基于系統分形的整體性形態,前者映射改革開放時期基于西方技術標準與市場規則的微觀經濟活動這一開放結構,體現的是以政府為代表的社會宏觀主體性,服務于經濟外向型耗散秩序;后者映射經濟內循環時期基于自主創新的政府規制這一開放結構,體現的將是以人民性法團組織為代表的基于宏觀主體性分形的社會微觀主體性,服務于經濟內向型耗散秩序基礎上我國經濟社會的世界主體地位和強國身份。
中圖分類號:G40-0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2435(2022)05-0148-10
The Forming Mechanism of Subjectivity Form and Education Paradigm in Economic Society
YOU Chuan-bin(1.School of Economics and Trade,Xiamen Xingcai Technical & Vocational College, Xiamen Fujian 361024, China; 2.School of Economics, Yang-En University, Quanzhou Fujian 362014, China)
Key words: economic opening structure; quality education; people's subjectivity; dissipation order; development paradigm
Abstract: The education integrity and its paradigm form has been made by China's development strategy through the opening structure of China's economy. The Party's strategy in the specific historical period has been fully realized by the implicit order of self revolution and the explicit order together with the fractal order of social revolution. The exam-oriented education and the quality education are integrity formations based on systematic fractals separately from "being rich" and "being strong" strategies of the Party. The former strategy has been mapping the opening structure of micro-economic activities based on the western technique standards and market rules during the Period of Reform and Opening-up, presenting the macro subjectivity of the society represented by the government while serving external dissipating order of economy. And the latter has been mapping the opening structure of government rules based on self-innovation, presenting the micro subjectivity of the society represented by people's organizations while serving China's subject status and power identity in the world based on internal economic dissipating order.
在當前經濟內循環時期,肩負“科教興國”重任的教育及其改革再次成為社會爭論的熱點。社會爭論大致呈現兩種政策主張傾向,即在“教師中心論”基礎上調整優化應試教育和在“學生中心論”基礎上全面推行素質教育。前者的現實依據是應試教育在我國改革開放40年來的經濟社會發展中起到了不可忽略的基礎性作用,后者的理論依據則在于針對微觀個體良性發展的社會心理研究。然而,在現實的教育實踐中,這兩種“中心論”指導下的教育設計都未能產生整體性的教育效果,“讀書無用論”思想再次有所抬頭。熊彼特(Joseph A. Schumpeter)指出,經濟發展范式是創新突變與創新漸變的有機統一,新舊范式之間具有“不可通約性”。教育系統在表意整合機制基礎上通過教育范式來刻畫和適應經濟系統的變化,脫離經濟發展范式而爭論教育改革沒有任何現實意義,“強起來”的發展范式顯然不可通約于“富起來”的發展范式。素質教育不是對傳統應試教育的改良,基于教育整體性的“主體中心論”才是研究素質教育的核心,它不僅指向教育整體性與主體性的內涵,而且也揭示人的本質的系統結構。
一、教育的系統結構與運行機制
復雜系統具有宏觀與微觀兩個等級結構,宏觀結構決定和支配微觀結構的運行;而且描述宏觀結構運動狀態的序參量是慢變量,描述微觀結構運動的控制變量是快變量。1換言之,宏觀結構的運動呈現非線性的跳躍運動,而微觀結構呈現連續的線性運動。這種等級結構的劃分依據來自于協同學創始人哈肯(Hermann Haken)的“兩分法原則”,它以中心層將復雜系統分為宏觀結構和微觀結構兩部分。在中心層之上的結構統稱為宏觀結構,具有該系統的整體性特征,代表該系統的整體性但本身不是該系統的整體性;中心層及其以下結構統稱為微觀結構,代表該系統的局部特征。此時的中心層具有兩種身份,相對于宏觀結構而言,它具有執行者身份,屬于并代表微觀結構;相對于微觀結構而言,它具有基于宏觀意義整體特征的領導者和管理者身份。由此,目標系統的選擇以中心層的變化為轉移,取決于外部環境和內部條件雙重約束下的研究目的與意義。2
系統等級結構理論對應于戈茨(Gary Goertz)的概念范疇理論。系統宏觀結構對應于概念的基本層次,微觀結構中的中心層對應于概念的第二層次,中心層以下的較低級結構對應于概念的第三層次。戈茨指出,基本層次位于認知的核心地位和金字塔頂端,第二層次對基本層次給出構成維度和加權權重,第三層次是利于操作的指標層次,與人們生產生活的細節緊密相關。3第二層次具有承上啟下的利益平衡雙重身份,它對于基本層次而言是結構分解的執行者身份,即通過維度選擇及其權重確定來界定概念得以實施的社會實體條件,為概念的社會建構提供形式性條件;它對于第三層次則具有代表性特征,是生產生活活動中自由度縮并的管理者身份,4即根據社會中的自由度分布狀況主導設定自由度縮并的活動操作指標,為概念的社會應用闡明實質性目的。5
在鐘學富的“物理社會學”思想中,概念第二層次的維度選擇與權重確定指向概念通過自上而下的結構分解而轉化為較低級形態的過程,第三層次中操作指標的設定則指向自下而上的自由度縮并而形成較高級結構的過程。而在芒德勃羅(B.B.Mandelbrot)的分形理論看來,1概念第二層次的維度選擇與權重確定就是概念在特定領域的分形過程。
概念在垂直方向上的維度選擇及其權重確認決定概念在水平方向上呈現連續譜系的類型變化,這也是概念為適應不同歷史階段的社會環境而具有的自我再生產機制。顯然,經濟和教育作為社會系統概念,均具有垂直方向的三個層次,以及水平方向的不同空間形態。
根據盧曼(Niklas Luhmann)的社會系統思想可知,社會系統宏觀結構的跳躍運動以“認知開放”的革命性突變方式實現,微觀結構的線性運動則通過“運行閉合”的改良性漸變方式來實現。結合熊彼特的經濟發展理論可以推知,社會系統在演化過程中的革命性突變是由宏觀主體在宏觀結構中啟動的,而其改良性漸變是微觀主體在微觀結構中進行的。兩種運動方式的有機結合構成了社會系統基于反身性運動原理的自創生機制,而自創生的關鍵則在于跳躍性“認知開放”和線性“運行閉合”這兩種運動方式的利益平衡機制。
在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的“社會契約論”思想中,政府及其角色扮演為兩者的利益平衡提供了理論和現實依據。“政府就是在臣民與主權者之間所建立的一個中間體,以便兩者得以互相適合,它負責執行法律并維持社會的以及政治的自由。”2從系統論來看,政府就是劃分社會復雜系統的利益分界線,它是國家利益的維護者,也是社會利益的實踐者,其角色扮演是兩種力量對比關系的穩定器,政府在“國家—社會”系統中執行不同的利益平衡功能就需要具備不同的內在結構并扮演不同的行政管理角色,這符合系統哲學關于“結構—功能”的辯證原理。另外,根據系統哲學的等級層次原理,政府在社會系統中不僅扮演垂直維度的等級權力平衡角色,而且扮演水平維度的層次權利平衡角色,包括直接平衡角色(政府及其部門直接實施利益干預活動)和間接平衡角色(政府及其部門委托其他組織實施利益干預活動)。進一步而言,社會系統自創生機制是宏觀主體與微觀主體在政府及其規制基礎上的協同過程,宏觀主體通過“認知開放”的跳躍運動方式指明社會系統的戰略方向并制定發展戰略,微觀主體中的政府則通過社會實體的維度及其權重區分而制定戰略規劃,通過設定實踐活動指標來制定實踐活動的規章制度并實施行政管理,微觀主體的人民群眾則通過發揮能動性和積極性來挖掘發展戰略中蘊藏的發展能量并迅速擴散。
根據分形理論,選擇特定的政府或其職能部門也就確定了特定的目標社會系統;社會系統逐步分形的過程也就是特定社會事物逐漸成熟的過程。
從盧梭關于“國家”和“社會”之間的力量對比關系來看,教育系統的宏觀結構代表基于教育發展戰略的國家利益,以政黨對教育權力的合法掌握(即對政府教育部門的合法性主導和領導)為條件,表現為戈茨概念基本層次的教育體制;微觀結構代表基于教育實體和教育活動的社會利益,以政府的有效教育施政(即對人民群眾的教育實踐權利的規定和指引)為目的,表現為戈茨概念第二層次的實體性政府規制與第三層次的活動性政府規制。這兩種政府規制構成教育權利的基礎。在馬克思主義關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原理看來,教育的系統結構與概念內涵通過對應刻畫經濟的系統結構與概念內涵而實現自我再生產。
教育系統的良性進化離不開宏微觀結構的有機協同,其宏觀主體在政治先進性基礎上通過對外部經濟環境和內部教育條件的“認知開放”而制定教育發展戰略,指明教育的發展方向和發展道路,進而劃定既定歷史時期的教育發展框架;以政府或教育行政主管部門為代表的微觀主體則在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和實踐積極性基礎上以“運行閉合”功能迅速挖掘和擴散范式框架所蘊藏的范式能量。這就是教育的自創生機制。在教育自創生過程中,政府或教育行政主管部門的“中介”作用及其利益平衡的“度”的規定性都不可或缺,它關系到微觀教育實體和微觀教育活動中的能動性和積極性的充分發揮程度。1換言之,排斥或削弱政府在教育中基于行政主管權力的利益平衡角色必將導致教育系統的破碎化狀態。
具體而言,教育系統的宏觀結構在“認知開放”功能基礎上遵循“二元編碼”運行機制,即通過“涵括”適合的教育事物和“排斥”不適合的教育事物來描述和刻畫經濟的運行過程,確保教育在既定歷史時期的發展戰略不會偏離經濟發展戰略,體現宏觀形式合理性,為教育微觀結構的社會實踐劃定范式框架。其微觀結構則在“運行閉合”功能基礎上遵循“程式結構”運行機制來分解實施宏觀發展戰略,確保教育實踐的微觀實質合理性。其中,“條件程式”確立政府規制中的條件性成分,“目的程式”則確立政府規制中目的性成分。換言之,政府規制是條件性成分和目的性成分在不同比例關系基礎上的有機統一體。
從鐘學富關于結構分解思想而言,教育的實體性政府規制中條件性成分比例多,目的性成分比例少,針對教育實體的設立資格;而教育的活動性規制則相反,目的性成分比例多,條件性成分比例少。2另外,教育在地理條件、文化風俗、地區貧富、族群信仰等各方面都存在客觀差異。這些差異在概念范疇理論中通過教育實體設立維度的權重變化和實踐操作指標的調整而得以體現,在政府規制中則通過條件性成分和目的性成分的比例變化而得以體現。
二、教育的“時期”整體性與教育范式的一般形成機制
上文闡述了系統哲學的“時點”整體性,它是從系統垂直方向的權力等級結構而言的概念。另外,系統哲學劃分的可逆機械整體性與不可逆有機整體性也都屬于“時點”整體性。3而且,事物內部各組成部分的主體性及其之間的主體間性是影響“時點”整體性屬性的核心因素。
在馬克思主義關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論斷中,教育系統通過基于耗散機制的表意整合功能來刻畫和描述經濟系統的發展變化,即教育系統在宏觀結構中與經濟系統進行基于社會個體與教育實體之間人員和物能交換的權力交換,在微觀結構中進行基于教育活動的信息交流,通過這種耗散過程形成服務于經濟發展的特定教育秩序。4當然,權力交換指向教育概念第二層次的維度及其權重區分,信息交流則指向第三層次的活動指標確定。
結合盧梭關于政府角色的思想,社會系統及其分形的教育系統的“時點”整體性在內容上表現為國家政治權力與社會市場權利經由政府融合而成的狀態,這就關系到社會系統中“當家”權力的他組織特征和“作主”權利的自組織特征。
在系統自組織與他組織原理中,教育系統在宏觀結構上的“認知開放”功能實際上就是教育的他組織機制運行結果,教育在微觀結構上的“運行閉合”功能實際上就是教育的自組織機制運行結果。這正如托依布納(Gunther Teubner)所言,自創生理論對于教育、政治、法律、經濟等社會溝通子系統的特殊貢獻建筑在他治與自治這兩個基礎之上,5“他治”是教育系統宏觀結構對外部客觀環境認知開放的途徑,“自治”是其微觀結構內部各要素之間閉合運行的手段。兩種組織機制在政府的充分干預下協同產生教育系統良性進化的形態,這在我國指向教育領域特定形態的人民當家作主。
根據我國對“民主”概念的學術研究,1“人民當家作主”在盧曼的社會系統思想中可以表述為宏觀主體“認知開放”的“為民做主”和微觀主體“運行閉合”的“由民做主”。“人民”是一個政治進步意義上的概念,其實質是政治覺悟、思想素質各方面均參差不齊的社會群眾。2“人民”要獲得自身解放和發展,必須依靠無產階級政黨的先進性領導。因此,“為民做主”是包括教育在內的社會系統宏觀結構的國家利益,遵循他組織的運行規律;而“由民做主”則是在無產階級政黨領導下人民群眾自我實踐的歷史任務,屬于微觀結構的社會利益,遵循自組織的運行規律。根據前述盧梭的思想,“當家”就是通過政府實現權力分享,“作主”就是通過政府實現權利主張,由此,主體性是社會系統的宏觀國家政治權力與微觀社會市場權利在政府利益平衡機制基礎上的融合狀態,宏觀主體性與微觀主體性的區別在于權力的條件性成分與權利的目的性成分在融合過程中的比例差異。
然而,事物和社會系統都處于不斷變化和演化過程中,“時點”整體性顯然不能適應經濟社會的趕超發展過程。此時,探討社會系統的“時期”整體性就成為當務之急。
因此,理解經濟“時期”整體性的誕生過程或熊彼特意義上的經濟突變過程就成為揭示教育“時期”整體性及其形態變化的基礎前提與關鍵所在。玻姆(David Bohm)的“整體性與隱纏序”思想為此提供了理論依據和研究思路,因為隱纏序是事物與系統在誕生與發展中始終保持整體性而非破碎化的核心運行機制。3
在玻姆關于量子力學的“序”思想中,隱纏序是新的意識形成的“序”,物質世界的內容經過人腦神經加工與信息投影而形成新的全息圖,這種全息圖在新的條件刺激下被激活而產生“新意識”;4這一過程是物質世界的內容不斷被“卷入”人腦神經系統的過程。而且,“新意識”具有某種明晰性和隱含性,5在物質世界普遍聯系與相互作用的全運動“無序”狀態下能夠顯示出徹底超越傳統組織封閉性的全新“有序”。在這個意義上,傳統物質世界的“無序”傳遞了隱纏新意識的“有序”,6因為隱纏序具有未破碎的整體性特征,是全運動卷入或攜帶了其全新的“序”和“度”,“全運動根本不局限于任何特定的方式,它無需遵從任何特殊的序,或者受制于任何特殊的度”。7這種“新意識”的形成過程具有明顯的非線性跳躍運動特征,它孕育著新事物在未來形成與發展的整體性。
“新意識”的形成首先必須借用一定的表達形式而顯現出來;其次,它必須借用一定的物質手段展示出來;最后,它必須通過一定的組織方式而得以執行。正如熊彼特所言,“把新要素組合引入生產過程中”,進而“改變生產函數”,8“我們所說的發展,可以定義為執行新的組合”。9
“新意識”作為一個新的系統性萌芽,必須在“合目的的自由意志”作用下進行結構分解才具有可執行性,“就某種程度而言,在思想中分割事物并使它們彼此分離,始終是人所需要的,目的在于把問題簡單化為可處理的部分”。10因此,社會的“新意識”必須在口號綱領上體現其宏觀發展戰略的先進性,在組織上體現其微觀社會管理的規范性,在實踐上體現其微觀實踐的有效性。
具體而言,在每次經濟范式運行成熟之時,社會各界對下一階段經濟如何發展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整個社會呈現各行其是的混亂無序狀態。此時,社會中的先進政黨或其內部先進力量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在混沌無序的社會意識形態中提出清晰有序的發展口號和施政綱領,實現思想意識上的秩序隱纏;同時,先進政黨或其內部先進力量通過改組黨內人事組織結構以組建全新的領導班子,讓全新的領導班子積極參與政府換屆選舉并獲得行政施政權力,實現組織上的隱纏序;為體現“新意識”符合生產力發展要求的先進性而積極開展先行先試,通過大膽實踐應用而推廣熊彼特意義上的全新生產方式,夯實模范帶頭與榜樣示范的群眾基礎,實現實踐上的隱纏序。本質上,“新意識”隱纏序的實現過程也是先進政黨或其內部先進力量開啟全新發展篇章的自我革命過程。
在實現隱纏序的基礎上,先進政黨通過全面主持政府工作而將“新意識”在先行先試基礎上全面實施,推動全新生產組織方式的社會革命進而形成“新意識”的顯析序;在顯析序基礎上,先進政黨或其內部先進力量根據地區差異、文化風俗差異、族群特點差異而推動“新意識”在不同空間地域上因地制宜的系統分形,從而形成“新意識”的生成序。“新意識”逐次經由隱纏序、顯析序和生成序得以形成、壯大和成熟的過程,描繪著特定經濟發展范式的形成軌跡。這也是教育系統的“時期”整體性形成過程。
從熊彼特的視角而言,教育的“時期”整體性形成過程就是教育系統宏觀結構的革命性突變和微觀結構的改良性漸變在政府利益平衡機制下的有機結合過程,并以教育范式呈現。換言之,教育主體性是教育系統的結構內涵,教育范式則是外殼形式。
總而言之,不管是教育系統的“時點”整體性還是“時期”整體性,都與經濟社會(即社會系統)的主體性緊密相關。
三、經濟社會“富起來”的主體性形態與應試教育范式的形成機制
在上世紀70年代后期,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內先進力量在我國經濟系統宏觀結構中審時度勢地啟動了革命性突變。在思想意識上,鄧小平先后提出了“和平與發展是世界的主流”、改革開放等思想并獲得廣泛贊同。在組織人事上,鄧小平大膽改革中央領導班子,任用富有改革精神、敢闖敢干的班子成員和地方實干型黨員干部,積極推動新班子成員向政權核心靠攏并籌備參與中央政府和地方各級政府的換屆選舉。在實踐上,鄧小平推動先行先試,在工業領域果斷實施經濟特區試點以吸引境外工業化投資,在農業領域認可小崗村部分農民“冒死”實行責任承包行為。1思想上、組織上和實踐上的秩序隱纏均取得卓越成效并產生積極廣泛的社會影響。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勝利召開實現了黨基于自我革命的隱纏序。
隱纏序的實現不僅意味著我國社會系統具備了完全不同于計劃經濟時代的等級層次結構,為“時點”整體性和主體性的展現提供了條件;而且通過革命性突變為“時期”整體性及其市場經濟范式形成打下了基礎。2
隨后,黨領導下的新一屆中央政府成立,在鄧小平同志南方談話之后,中央政府提出“以信息化帶動工業化”的經濟發展規劃,全國通過招商引資而承接西方產業轉移的措施迅速全面展開。改革開放的顯析序形成。隨著中國招商引資活動的全面展開,全國經濟的重心在中央政府主導下逐步向地方省域和縣域推移,地方經濟全面參與國際分工的局面形成。改革開放的生成序水到渠成,意味著市場經濟的“富起來”范式得以形成。
根據前述,整體性是建立在主體性基礎上的。考察經濟“富起來”范式的主體性就要從經濟系統的開放結構入手,因為在開放過程中我國和西方國家之間構成一個國際經濟合作系統。我國和西方國家的外部經濟矛盾是主要矛盾,我國社會系統宏觀結構與微觀結構之間的內部經濟矛盾退居次要地位;主要矛盾處于支配地位而決定著經濟合作的發展方向,次要矛盾則處于從屬地位。
從戈茨的視角而言,改革開放的成功之處在于開放我國經濟系統微觀結構中第三層次的活動性政府規制這一結構。在這一時期,西方資本在以標準化和片段化為核心特征的信息化技術基礎上追求要素優化配置的生產國際化和經濟全球化利益。源于泰勒制、福特制和豐田制的勞動生產碎片化規則成為西方資本控制全球市場的關鍵手段。在此過程中,發展中國家的民族產業鏈在微觀活動中被切割成碎片,以滿足西方資本追求要素優化配置而擇優選擇的要求。
此時期,我國經濟的對外開放結構表現在經濟的活動性政府規制這一結構,而在經濟的實體性政府規制方面,我國中央政府始終掌握著主導權。通過“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指導思想和“抓大放小”的手段,政府針對經濟實體次序實施“進口導向”“進口替代”與“出口導向”的產業政策。盡管活動性政府規制在我國通過承接西方產業轉移而融入西方主導的國際分工體系,但我國經濟實體門類和龍頭企業在黨和政府的強有力領導下不僅沒有萎縮退化,反而在整體上逐步發展齊全壯大。
從“時點”整體性而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我國社會系統宏觀結構基于“韜光養晦”的發展戰略與微觀結構基于政府鼓勵經濟實體發展的政策,通過“非加和”機制而有機融合所呈現的新質。從“時期”整體性而言,“富起來”是國家政治權力運行方式革命性突變與社會市場權利改良性漸變,經由政府利益平衡機制而形成的發展范式。
此時期社會的主體性表現為以中央政府及其下屬地方政府為代表的宏觀主體性(政府既是國家政治權力的分享者也是社會市場權利的主張者),經濟發展以數量型的總量增長為典型特征,因為此時期經濟的主要矛盾表現為國內解決物質短缺的溫飽問題和西方資本尋求轉移過剩產能而在中國追求片段化與標準化生產利益之間的總量性矛盾,國內結構性矛盾處于次要地位。“有事找政府”是此時期社會需求的特有呼聲。微觀實踐中的人們成為西方資本利益追求的生產要素,彼此之間的零和博弈色彩較為濃厚。人們沒有社會名字、社會語言與相對獨立的社會文化,1人民群眾認同宏觀共同體,即以中央政府及其下屬地方政府為運行依托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及其下屬的各行政區劃;人們在市場活動中缺乏對基于個性化、特色化專業或職業的微觀共同體的認同。“老鄉會”或“同鄉會”是當時社會資本在微觀市場活動與民間活動中的典型代表。簡言之,在主要矛盾的驅使下,經濟社會的主體性呈現宏觀主體性形態,缺乏基于職業化和專業化的人民性法團組織的微觀主體性形態。
教育系統基于表意整合功能而對經濟系統的革命性突變如影隨形,以教育活動標準化和片段化的應試教育范式來刻畫和描述經濟系統的“富起來”范式形成過程,其在宏觀結構的革命性突變也遵循隱纏序機理,在微觀結構的改良性漸變遵循顯析序與生成序機理。教育的宏觀結構由計劃經濟時期“培養又紅又專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方針轉向“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教育概念的基本層次由計劃教育體制向考試體制轉變;微觀結構中的教育實體規制由政府計劃實體制度向各類資本主導的實體制度轉變,第二層次則從推薦推舉維度及其絕對權重向公平考試維度和分數權重轉變;微觀結構中的教育活動規制以標準化和片段化為特征,第三層次的教育活動操作指標突出細分化和模塊化特征。
此時教育系統的“時點”整體性就表現為“以市場導向的人才培養”,其治理模式以政府主導下片段化的教育實體為軸心,2在活動規則上凸顯標準化和統一化的應試內容。教育中的人同樣沒有社會名字、社會語言和社會文化,因為在卡斯特(Manuel Castells)的“身份認同”理論視角而言,教育中的人普遍缺乏人民性法團組織基礎上的專業化和職業化個性,人們把以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及其地方主管部門所代表的整個中國教育部門和地方教育部門當作自己的共同體,這個教育共同體如同經濟共同體一樣,沒有專業化、職業化的個性化利益區分,教育中的人具有同質化的生產要素特征。人們在宏觀教育思想上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發展道路,但在微觀教育行為上卻是遵照西方資本追逐要素優化配置的標準化和零和博弈方式,呈現思想與行為的較為嚴重脫節,社會矛盾沖突較為普遍。教育中人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脫節現象較為明顯。
應試教育范式不僅在宏觀層面呼應了“韜光養晦”的國家發展戰略,而且在微觀層面符合西方資本追求要素優化配置利益的規則訴求。而從世界視角而言,應試教育呼應了以西方資本為中心的外向型耗散秩序,無意中強化了西方市場規則對全球的剝削與控制;發展中國家在這種外向型耗散秩序中僅僅處于局部零配件角色。1這正如佩蕾絲所言,“每次巨潮都擴大了與資本主義體系的進步核心相一致的國家集團,使資本主義的滲透力延及世界的更多角落,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別國”。2
“韜光養晦”經濟戰略和應試教育范式讓我國抓住了經濟趕超發展的“第一個窗口機會”,3實現了經濟總量上“富起來”的戰略目標。在當前世界經濟長波更替和國際政治經濟格局深刻調整的歷史機遇期,我國要抓住經濟趕超發展的“第二個窗口機會”,尤其顯得至關重要。
四、經濟社會“強起來”的主體性形態與素質教育的的形成機制
“技術—經濟”范式的形成規律揭示,那些率先采用新范式的國家會崛起成為“中心國家”,4而其他墨守陳規的國家則淪為“外圍國家”。從當前世界政治經濟格局深度調整的外部環境來看,我國繼續“韜光養晦”策略的外部環境已經不復存在。在系統哲學看來,政府的利益平衡角色抽象為社會系統宏觀結構與微觀結構的力量對比關系即“度”。“度”是系統保持自己結構的功能界限,也是結構與功能的差異協同。5“當事物超出恰當的度時,這不僅意味著該事物與某種恰當的外部標準不一致,而且更意味著它內在地失去了和諧,所以注定會失去其完整性而分裂成碎片。”6
我國“富起來”的“度”在第五次經濟長波中已經運行成熟,社會對于下一個歷史階段的發展觀點再次呈現眾說紛紜的混沌“無序”狀態。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內先進力量及時制定了清晰“有序”的“民族復興”發展戰略,通過發出創新變革口號與提出創新變革的行動綱領而實現意識上的隱纏序;通過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十八大和十九大)和常委會變革黨的領導人事結構而實現組織上的隱纏序;通過先行先試基于互聯網的智能化網絡技術和開辟基于“一帶一路”的新市場而實現實踐上的隱纏序。以“強起來”的“人民當家作主”為戰略目標的隱纏序得以完成塑形。在隨后的“兩會”上,黨的先進力量順利獲得中央政府運行的主導權和領導權,對內推動科技革命和社會全面創新,對外全面建設“一帶一路”新市場,“民族復興”戰略的顯析序得以逐步展開。
經濟內循環新時期的更高層次經濟開放體現在基于智能化網絡技術及其個性化應用的實體性與活動性政府規制的對外開放,其目的在于塑造我國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世界強國身份和主體地位,而非扮演西方主導國際分工體系中的零配件角色。這對建設人民性法團組織提出了時代要求,它是人民政府職能在特定專業和職業領域的系統分形,包括垂直方向的行政權力分形與水平方向的社會權利分形。組織化的人一方面通過人民性法團組織的名義分享國家政治權力和政府行政管理權力,具有主人翁的當家地位;另一方面通過參與市場化活動而行使特定的社會權利,1具有社會公民的決策自由,實現人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有機融合。2
為適應經濟系統的內循環運行機制,我國教育系統通過隱纏序機制啟動了素質教育的范式變革,從思想意識上的“教育創新”口號和綱領,到教育黨委組織人事變動,再到實踐上智能化網絡技術教育的成功試點都體現了這種“時期”整體性的范式思想。在政府換屆選舉中,代表教育范式變革的黨的先進力量成功主導和領導新一屆教育行政部門,素質教育范式變革的顯析序逐步拉開帷幕。
顯然,“黨的全面領導”在教育領域的分形就是對素質教育的領導,其微觀實踐基礎在戈茨的概念視角,緊密關聯教育的實體性政府規制和活動性政府規制。其中,教育實體性政府規制指向兩個實體,一是教育領域的人民性法團組織,它們是教育主體性的權力分享基礎;二是教育領域的各類教育機構,它們代表教育主體性的權利主張類型。人民性法團組織的成員往往也是各類教育機構的工作員工,反之,亦是如此。教育活動中人的兩種身份和兩種屬性在教育活動性政府規制基礎上實現有機結合。
經濟內循環的這種開放結構并不意味著代表國家主權的政府或政府組織直接參與國際市場化合作,而是政府授權下的人民性法團組織經由市場實體參與國際合作,合理化解國家主權讓渡的風險,為國內外經濟主體追求當家作主的主體性和互利共贏的經濟秩序提供了現實路徑,也為素質教育的開放式發展提供契機。換言之,素質教育不僅在主體性基礎上激發我國教育中人的主觀能動性,徹底擺脫應試教育中“提線木偶”狀態,而且通過政府規制在實體和活動兩個運行通道向國際社會擴散我國教育整體性和主體性,助推我國經濟內循環形成經濟強國身份和世界經濟主體地位。這一過程在系統論上就表現為內向型耗散新秩序,徹底區別于維護西方剝削規則的外向型耗散舊秩序。
經濟內循環原理經由教育的表意整合機制而傳導至教育系統的整體性和主體性。我國素質教育面對全新的外部環境,在實體性和活動性政府規制上均沒有“拿來主義”的現成答案,必須通過自主創新來開辟發展道路。因此,素質教育實質上就是以基于科技革命與社會全面創新的系統主體性為中心的教育。進一步而言,素質教育的內容不再是應試教育下被動地傳播標準化、片段化的知識,而是以生產和傳播整體性新知識為核心,進而凸顯垂直等級化與水平類型化區分的有機教育整體元。3有機教育整體元既存在垂直等級的區分,也存在水平類型的差異,都體現智能化網絡技術時代的個性化與特色化利益訴求,最終都體現“黨的全面領導”下“強起來”的人民當家作主。
人既可以在國家政治權力和政府行政權力的垂直方向從事多個不同崗位工作,也可以在社會市場權利的水平方向從事多個不同崗位工作,這樣人的素質就必定呈現國家政治權力的等級區分和社會市場權利的類型差異。換言之,具有微觀主體性的社會化的人,本質上也是一個特定的基于等級層次身份結構的社會系統。人的各種素質正是在人民性法團組織基礎上才能得以全面展現,教育中的人也是如此。經濟內循環開放結構的“高層次”原理就體現在這里,不僅對外開放,也對內開放,讓每一個本國公民和外來參與者通過人民政府主導下的各種人民性法團組織發揮政治素質,同時通過各種市場化商業機構身兼多職發揮社會素質。智能化網絡技術為此提供了無限可能。
進一步而言,人的綜合素質是通過社會化工作崗位上的多重身份而實現的。在社會系統等級結構原理中,人的身份包括“國家人”的領導者身份、“政府人”的管理者身份和“社會人”的執行者身份。人的政治素質和社會素質在政府規制及其法團組織分形基礎上得以融合的過程就是三種身份以特定比例關系塑造“全人”的過程。此時,單個人就實現了國家政治權力、政府行政權力和社會市場權利的完整配置,可以通過與國內外個性化、特色化經濟社會主體獨立自主地開展融合發展而擴散我國的技術標準和市場規則。
對于高等教育而言,素質教育應在職業化或專業化法團組織基礎上強調人的素質的整體性。從系統等級結構而言,人的素質劃分為宏觀政治素質和微觀社會素質,而后者又基于專業化和職業化法團組織而分形為無限多種專業化和職業化素質,包括基于政府利益平衡角色的社會管理素質。這些素質必須以人在不同環境條件下的專業和職業身份為運行依托,一個完整的人不僅是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高度融合體,而且是宏觀領導者身份、微觀管理者身份與微觀執行者身份在特定比例關系下的有機統一體。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本質的論斷,其原理也就在于此。
對于基礎教育而言,由于受教育者的獨特身心特征,素質教育強調學校和家庭的共同教育,以培育學生未來的職業志向和研究興趣方向,同時強化三種身份意識。家庭中和學校中的教育者應基于職業化法團組織的身份比例關系,合理引導和激發受教育者的宏觀國家理想和微觀社會目標,目的在于培養未來的具有完整身份和綜合素質的人。
綜上,在經濟內循環所處的“第二個窗口機會”機遇期,我國在實施科技革命和社會全面創新的同時,應當在教育系統和經濟社會系統中大力培育專業性和職業性的人民性法團組織,以貫通國家政治權力、政府行政權力和社會市場權利的有效聯結,在宏觀和微觀主體性基礎上實現人的系統性身份配置,為中國經濟從基于科斯產權理論的外向耗散發展轉向基于新型市場機制的融合式發展奠定理論基礎。
責任編輯:錢果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