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旅集（組詩）

西貢堤岸

這發黑且僵滯的河水

如何會有那一發不可收的

春潮涌動

那在掀動的薄裙里線條慌亂的胴體

有點小心眼的豆蔻，那高漲的情欲中

想攫住些什么而蒼白戰栗的手

但這發黑且僵滯的河水

如何配稱那波光流轉的回眸

他們的，也是時間的

等一場連天的雨吧，河翻水漲

你將是我要找的流水、木橋和碼頭

而我，將是你闊別的情人

湄公河三角洲

小船從密織的叢林中找出河道

我們要去哪里

時光布置出柳暗花明的

碼頭與果園，時光傾注于一個正午

船工指認水椰子的熱情漸已減弱

水椰子殘余的斷干杵向空中

切口保持鋒利，像極了

戰爭時期的尖竹陷阱

我們能去哪里

燠熱的不只是叢林里的風

越在一個謎中深入，越有

無以自拔的虛幻

細方格子圍巾，還有南方游擊隊

…… 船頭描畫的魚眼或龍眼

阻嚇的僅僅是水里的食人鱷

我們不由自主地身體前傾，一種

低伏和警惕的姿勢

手指已經摳住假想的扳機

這扣人心弦的一切突被歡叫聲打破

原來同船的幾個小年輕

并非干掉了一伙鬼子，而是發現

迎面垂掛的火龍果

卡薩布蘭卡夜市

夜市嘈雜，歌聲明亮

我因此耽留，一杯咖啡時間

在北非，在卡薩布蘭卡

我因此迷醉于阿拉伯的幽怨

與婉轉，但海峽對岸的安達盧西亞

一把火熱吉他上的明快撩撥，拽我

想飛，想在地攤歌手沙啞的歌聲里

展開暗藏的翅羽，我已

飄飛過人頭攢動的廣場夜市

不，我屢屢欠身，掏出最后的硬幣

小攤上，一枚暗紅的仙人掌果

被剝開，好多我可能忽略的小刺

聽格納瓦音樂

用地上所有的聲音

盛放粗實的格布里琴

羊腸線鋪向河岸和山脊

只有蒼老而有力的手才能撥動

只有虔誠而迷醉的心

才能送出風一般的低嘯

給游蕩于人世的神靈聽

—那些有可能走錯路的神靈

像飄起的紅頭巾，像草葉呢喃

演奏者搖晃著長袍里的身體

摳緊指頭的銅鐃更明快地搖晃

撒哈拉的雨

像淚水，掃過焦灼的臉龐

生活需要坦然與抬頭，沒有堆疊的余地

葵花插滿人世的每個角落

代替臉龐向上。陽光。充滿生機

也像飛揚的沙粒，從那巨大

無邊的沙漠急遽而來

天陰。黑云亂卷。盤纏的綠頭巾散落

憂郁的眼神更加迷離。只有

逆旅之人，明亮地走在風的側面

陳波來，本名陳波，居海南海口，律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海南省文學院首批簽約作家。已出版詩集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