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斯拉夫語，一言難盡分與合

錢偉

2020年2月19日，白俄羅斯莫吉廖夫，學生在Chausy區Osinovka村的一所中學上白俄羅斯語課

今年2月俄烏戰事之初，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公開表態，該國無意卷入其中。這讓我們突然想到，這場沖突中還有一個低調的國家——白俄羅斯。

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三國比鄰而居，同根同源，它們之間有著怎樣的愛恨情仇與恩怨糾葛？有人說，語言是一面鏡子，可以折射歷史的變遷和時代的身影。我們不妨從語言的視角來側面了解一下這三國的前世今生。

從語言到民族

俄語、烏克蘭語、白俄羅斯語，都屬于東斯拉夫語支;與之相對的西斯拉夫語支，涵蓋現代的捷克語、斯洛伐克語、波蘭語;而南斯拉夫語支，則囊括了如今的保加利亞語、馬其頓語、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

不難看出，操這些語言的族群，都有一個古斯拉夫人的祖先。他們使用原始斯拉夫語時，還沒有形成文字。而在公元600年前后，斯拉夫人分成了上面所說的東西南三個族群。早期的東斯拉夫人，曾長期臣服于周邊強大的族群。

東斯拉夫人歷史上的第一個政權——留里克王朝（俄羅斯國祚最長的王朝，延續七百多年），由北歐維京人創立于公元862年，地點是在現今俄羅斯西北部的諾夫哥羅德。20年后，統治者南下攻占基輔并遷都于此，建立“基輔羅斯”。此后，伴隨著從拜占庭帝國傳來的東正教的傳播，希臘傳教士西里爾創制的斯拉夫字母（西里爾字母）在該地區廣泛流傳。

俄羅斯將普希金的生日6月6日定為俄語日，將俄語國際推廣機構命名為“普希金學院”。

12世紀，基輔羅斯逐漸分裂成了許多公國，實力大為削弱，最終在1240年倒在了西征的蒙古大軍鐵騎之下。為擺脫蒙古的控制，西部的羅斯公國（包括現在的烏克蘭、白俄羅斯）紛紛加入波蘭和立陶宛。這樣一來，東部羅斯人接受的是蒙古文化，西部羅斯人接受的是歐洲文化。

14世紀后，現代俄語、烏克蘭語、白俄羅斯語的雛形開始出現。隨著語言的分化，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三個民族也逐漸形成。

烏、白與俄分合

蒙古帝國對羅斯長達240年的統治，結束于1480年的兵敗。再過67年，莫斯科大公伊凡四世加冕稱沙皇，建立沙俄。伊凡四世酷愛讀書，擅長寫作，是位優秀的語言學家和作家，直接推動了俄語的發展。

幾乎在同一時期，東歐的波蘭和立陶宛，合并成波蘭—立陶宛王國。立陶宛吞并了鄰近的白俄羅斯，波蘭則占據了烏克蘭大部分土地。自此，烏克蘭語、白俄羅斯語同俄語之間的分化，開始隨宗主國的影響加深。

由于立陶宛的統治比較佛系，干擾較少，故白俄羅斯人的血統和語言、宗教信仰、文化傳統保持得最好（實際上，“白俄羅斯”的“白”是純粹的意思，意指“純粹的羅斯人”）。與之相反，波蘭統治者對烏克蘭人壓迫深重，引起了1648年的哥薩克酋長國起義。

為徹底擺脫波蘭威脅，烏克蘭與羅曼諾夫王朝簽訂了《佩雷亞斯拉夫條約》。此后，俄烏開始了長達337年的“結盟史”，直至1991年蘇聯解體。

更加豐富與規范

俄羅斯第二個也是最后一個王朝——羅曼諾夫王朝，建立于1613年。該王朝第三位沙皇是彼得大帝的兄長，他創建了斯拉夫·希臘·拉丁語學院。從這所學校走出了“俄羅斯語言之父”羅蒙諾索夫。

針對當時俄羅斯上流社會“法語熱”的現象，羅蒙諾索夫提出了改革方案，主張避免使用陳舊的教會斯拉夫語詞匯和不必要的外來語詞匯。他的方法有效消除了俄語的混亂現象，為統一的標準現代俄語的形成打下了基礎。

“俄羅斯語言之父”羅蒙諾索夫

烏克蘭文學奠基人塔拉斯·格里戈里耶維奇·謝甫琴科的塑像

烏克蘭和白俄羅斯人一般能聽懂俄語，但俄羅斯人聽不懂烏克蘭語和白俄羅斯語。

后來，詩人普希金通過大量的文學創作，使俄語變得更加豐富與規范，為現代俄語的發展做出了無人能及的貢獻。故而，普希金被譽為“俄羅斯文學之父”。如今俄羅斯將普希金的生日6月6日定為俄語日，將俄語國際推廣機構命名為“普希金學院”。

比普希金小15歲的詩人和藝術家塔拉斯·格里戈里耶維奇·謝甫琴科，則被譽為烏克蘭文學的奠基人。謝甫琴科雖成就光輝，但命運多舛，僅活到47歲，一生中有24年做農奴，有10年被流放，其余13年則是在沙皇的憲警監視下度過的。因此，他曾意味深長地說：“我生活的歷史組成了祖國歷史的一部分。”

在謝甫琴科逝世前一年，白俄羅斯語言學家、民俗學家葉菲姆·卡爾斯基降生。他所著的《白俄羅斯語言的聲音和形式評論》是白俄羅斯語的奠基之作。緊隨其后，另一位影響其民族語言發展的關鍵人物是雅庫布·科拉斯。他是白俄羅斯民族詩人和文學奠基人，也是該國最具世界聲望的文學巨匠。

蘇聯存廢的影響

語言的分與合（語言與方言的轉化），會隨著國際關系的走向而變化。語言格局也是政治格局的產物。

1917年十月革命后，蘇維埃政府破舊立新，推行文字改革。當時人們覺得用西里爾字母拼寫的俄語是舊社會反動統治的象征，要求代之以簡潔、高效、現代的拉丁字母。雖然民眾呼聲很高，政府也大力提倡，結果卻收效甚微。后來，斯大林徹底取消了改革舉措，西里爾字母拼寫的俄語才得以保留至今。

蘇聯1922年成立后，俄語在烏克蘭和白俄羅斯開始得到大力推廣。再后來，赫魯曉夫與勃列日涅夫執政時期，俄語在各加盟共和國中被強制推行。

由于蘇聯長期推廣俄語，烏克蘭和白俄羅斯兩國的俄語普及率相當高。烏克蘭和白俄羅斯人一般能聽懂俄語，但俄羅斯人聽不懂烏克蘭語和白俄羅斯語。

蘇聯解體后，烏克蘭要求所有公職人員必須掌握國語——烏克蘭語，結果造成該國的俄羅斯族人口迅速減少。進入21世紀后，烏克蘭加速推廣國語，努力將俄語從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排擠出去。

白俄羅斯獨立后，也曾限制俄語的使用，大力推廣白俄羅斯語。但相較于白俄羅斯語，俄語在完善性、普及性、功用性、社會性上都有著絕對的優勢。這場聲勢浩大的語言“白俄羅斯化”運動，結果是在法律和公文里用白俄羅斯語，但大街上、商店里、家庭中，俄語是名副其實的“國語”。

至今，白俄羅斯憲法仍將俄語和白俄羅斯語同時確定為國語，兩種語言都可自由使用;大部分中小學和高等學校都用俄語授課，高考時考生可任選俄語或白俄羅斯語答卷。

對此，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強調：“讓俄語和白俄羅斯語都留下來吧。我們將和平地完善民族語言，而不是通過斗爭和革命的辦法。”

責任編輯謝奕秋 xyq@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