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斌

達利翹胡是誰給他的思索? ? 彎了湯匙借你靈感不用還我
融化的是墻上時鐘還是乳酪? ? 龍蝦電話那頭你都不回我
曾經,每個被風吹過的夏天,我們都會被一個叫Jay Chou的歌手用新作叫醒耳朵,又在無數次單曲循環后沉睡去,等待再一個夏天的到來。只是這次的沉睡有點久了,像童話里的睡美人被紡錘觸碰,抑或手邊一根不抽卻放了很多年的煙,而這次點燃它的,除了久違的旋律,還有翹胡的達利。
有趣的是,近期網上還真有人提出了類似“達利是誰?他怎么又跑來蹭周董的熱點?”這樣的疑問,殊不知,周董之所以為歌曲命名《最偉大的作品》,不是因為他在創作上的偉大,而是歌詞中那些以達利為首的藝術家們,所以真正的熱點是“達利們”。如同達利最偉大的作品《永恒記憶》一樣,“達利們”的偉大,才是我們永恒的記憶。
1904年5月11日,薩爾瓦多·達利出生于西班牙菲格拉斯的一個小鎮,并在那里度過了整個孩提時代。達利本是家中次子,但因為哥哥在3年前患腦膜炎意外離世,他的出生給原本陷入絕望的父母以莫大慰藉,童年的達利也因此從父母身上得到了或許有些過多的期望與溺愛。不過,盡管他們對達利沉迷于畫畫的行為相對支持,但從達利的感受上,來自母親的鼓勵和支持明顯要無私很多。達利說他一生中遭遇的最大打擊是母親的突然去世,因為她是他最崇敬的人,她神圣靈魂的道德價值遠高于其他所有,她的高尚讓他靈魂的諸多污點變得隱而不見,她的真誠與無私讓他自始至終都充滿自豪感。
父親則始終篤信藝術不該成為維持生計的手段,而是休閑時間允許下的某種精神消遣。正因如此,他雖未阻撓達利畫畫,但也曾多次力勸達利日后從事科學甚至文學職業。但是最終無濟于事,中學畢業后的達利在繪畫上的天賦鋒芒畢露,這才讓父親做出妥協,送他進入馬德里的圣費爾南多美術學院。
小學時代,達利似乎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以空前的熱情去制造虛構的回憶。上學時,他甚至忘記了字母表上的字母以及如何拼寫自己的名字,但他無所不能的夢魘與虛構沖動則與現實生活交織在一起。他時常無從得知生活如何從現實開始,又如何結束于想象。他常常出現一種高視覺現象,就好像眼睛已變成一副強力眼鏡,在有限視覺范圍內發揮放大鏡作用。
和魯迅在自家后園中看見墻外的兩株樹類似,達利中學時代最深刻的記憶,也是他在菲格拉斯基督教教義學校第一教室窗外看到的兩棵樹。兩棵都是柏樹,只是左邊那棵略矮,右邊那棵樹身直挺。每天下午,達利的視覺之窗便會在兩棵柏樹上隨著光線的變化打開。在他看來,它們整個下午都像兩團黑火焰一樣在天空燃燒,并以這種方式告知他課堂內容的單調節奏。達利自言,這兩棵柏樹就是他的鐘表:在下午課堂開始時燃燒,在晚禱告后隱沒于黑暗。即便后來他被學校以走神發呆為由調換座位,從視線里剝奪了那兩顆柏樹,達利依然執著而準確地感知著他們的位置,用想象在時間里重建一切。這一鐘表形象,將成為達利后來整個藝術生涯的標志,也是我們理解達利鐘表含義的鑰匙。
達利青春期的不同之處,還在于它有意識地強化了神話、怪癖,以及在他孩提時代就形成的缺點和美德。在馬德里圣費爾南多美術學院,原本滿腔熱忱的他很快就對老師們失望了,因為盡管他們滿身榮譽,卻教不了自己任何東西。其實這倒不是達利狂妄自大,也并非老師們平庸無能,反而是由于他們與時俱進的所謂“進步精神”,對新鮮事物與潮流的追逐,讓達利覺得過于自由和懈怠。換言之,達利對老師們當時追捧的印象主義、立體主義嗤之以鼻,覺得他們標榜的創作自由是本末倒置,更是他在少年時代玩剩下的。他想要的是表達的精確性,是有關構圖、透視和顏色的最準確學識。
達利用像被教皇接見一般,來形容拜會畢加索時的激動與崇敬之情。他對畢加索說自己特意是在去盧浮宮之前來看望他,畢加索說你做得很對。達利精心準備了一幅名為《菲格拉斯的少女》的小畫贈與畢加索,對方無言地盯著看了一刻鐘,之后兩人便上樓一起看了畢加索整整兩個小時的畫,同樣沉默無言。直到離開的那一刻,兩人才互相對視一眼。
布努埃爾則是被達利剛剛寫就的一個短片腳本所吸引,倆人一拍即合,聯手奉獻了影史上這部超現實主義電影的鼻祖。剃刀割開眼球,烏云劃過月亮,螞蟻從掌心爬出……種種潛意識與夢境般的鏡頭猶如一把匕首扎進了巴黎的心臟,達利說他倆的電影只用一個下午就摧毀了一戰之后十年偽理智的先鋒主義,并讓令人惡心的抽象派藝術自此潰不成軍。
之后的達利才逐漸被貼上“超現實主義大師”的標簽,尤其是1931年的畫作《永恒記憶》的出現。畫中那些或掛在樹枝、或擱在平臺、或披在怪物肩上的柔軟鐘表,與那塊倒放的、爬滿螞蟻、見不到時間的硬表一起,宣告了超現實主義時代的啟幕。但隨著戰爭的臨近,非政治性的達利與超現實主義者發生了沖突,他在1934年的一次“審判”中被驅逐出超現實主義團體,這讓他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進入到新的繪畫類型并專注于科學和宗教,藝術風格也更加傳統。1940年后,達利移居到美國,一住就是15年。這15年里他在自我宣傳上投入了大量時間和工作,一方面使聲譽達到巔峰,另一方面也通過與諸多文學作品的交流,拉近了與普通人的距離。
或是因為與現代文學的發展軌跡有諸多交集之故,上世紀的藝術大師不乏為文學作品跨刀跨界之人,比如馬蒂斯的《尤利西斯》與《惡之花》,畢加索的《呂西斯特拉忒》與《不為人知的杰作》。達利也同樣是最愛繪制插圖的藝術家,就筆者所見過的舊書珍本而言已是蔚為大觀:1945年的《切利尼自傳》,1946年的《堂吉訶德》,1946年的《麥克白》與1947年的《皆大歡喜》,1947年的《蒙田隨筆》,1952年的《神曲》,1969年的《愛麗絲漫游仙境》,1970年的《圣經》,1972年的《十日談》……甚至在1966年達利還為毛主席詩詞繪制過8幅版畫插圖。
在達利所有的插圖作品里,最著名的無疑是《愛麗絲漫游仙境》,因為那是一個造夢者向另一個夢游者的致敬;但是我最喜歡也是我唯一藏有達利親筆簽名的書,是1946年限量版的《切利尼自傳》,這本書中那些風格極其鮮明的線條、構圖與色彩充滿了瑰奇、夸張甚至變態的想象力,是我對達利最直觀也是最早的嘆服。無論是靈感還是插圖的完成度,達利無與倫比的洞察力和象征的復雜性都是顯而易見的。他的每幅插圖都像是一次古典、現代與超現實的相遇,盡管我們未必能準確領悟圖文間的邏輯關系,但這恰是達利視角下的藝術思想,那種非合理現實中的哲學內涵。
作為一名藝術家,達利不局限于固有風格,不拘泥于特定媒介。其作品,從早期印象派到超現實主義,再到古典主義的回歸,展現了一位頂級藝術家的不斷成長與發展。達利的財富不僅在于他所留下的各類藝術作品,以及背后那些迷離的怪奇夢境和美好的永恒記憶,更重要的,是他留給我們那種勇于探索自己和藝術表達的權利。
(責編:常凱)

《堂吉訶德》

《愛麗絲漫游仙境》插畫

《站在窗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