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自殺未遂者的自白

楊敏毅

我生日這天，一早就收到由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請您到郵箱查收《自殺未遂者的自白》的郵件，這是我給您送上的生日禮物。”看完短信，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誰給我送來這樣的“生日禮物”，送我禮物的人的動機和目的又是什么呢？是一個惡作劇嗎？我該不該查收這份令人生畏的禮物？我懷著好奇與不安的心情打開了郵箱，看到的是這樣一封信——

老師：

您好！

我清楚地記得今天是您的生日。兩年前的這一天，您為了挽救我，放棄了和家人共享生日晚餐的機會，真是很抱歉！但今天可以報告您的是，我已經(jīng)走出了陰霾，找回了自信，實現(xiàn)了自己的目標，如愿地跨入了大學之門，成為一名醫(yī)學院臨床醫(yī)學專業(yè)的學生。

信中真實地記錄我艱難的心路歷程，請您收下這份珍貴的記錄，它是我送您的生日禮物。

小玲敬上

真令我意外，那個曾經(jīng)吞服安眠藥自殺未遂的女生小玲，如今已成為醫(yī)學院的學生。令我感動的是，小玲用這種袒露真情的方式回報我。信中是這樣敘述的：

高三文理分班后，我離開了原來的班集體，很不情愿地被分進了一個陌生的班級。說不情愿是因為自己想進實驗班，但就因為分班考試時的小小失誤而被拒之門外。為此我很失落，壓抑的心情使我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我拒人千里的表現(xiàn)讓新班級的老師與同學們不理解我、不接納我，甚至還有人討厭我。此時，我向?qū)W校提出換班的請求，但得到的答復是，學校沒有先例，不能換班。換班的請求遭到校方拒絕后，我很沮喪、很氣憤。

憤怒的情緒使我看誰都不順眼。在學校里，我與老師、同學沒有一點兒交流;回到家，與父母也沒有半點兒溝通。我感覺自己像一只被關(guān)進了籠子的麻雀，一次次沖撞，次次碰壁;一回回抗爭，回回絕望。我不是雄鷹，無法在藍天上翱翔;我不是銀燕，難以在屋檐下筑窩。但麻雀也可以具有雄鷹的剛毅，麻雀也能夠擁有銀燕的溫情，我不愿成為撞死在籠中的麻雀。

于是，我申請轉(zhuǎn)學，想盡快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但教育局有規(guī)定，非特殊情況，高三學生不得轉(zhuǎn)學。我轉(zhuǎn)學的希望也破滅了，接二連三地碰壁，讓我的內(nèi)心升騰起仇恨的烈火，恨學校，恨老師，恨同學，也恨父母。怨老天不公，讓我處處受阻;怨自己無能，使我事事不順。在惡劣的心境下，我覺得別人的目光中充滿敵意，我成了一個極度壓抑的孤獨者?？吹礁改笩o奈而擔憂的眼神，我內(nèi)心響起一個聲音：“我要砸碎冷漠的禁錮，我要世界隨我而動。”一個歹毒的念頭在我的腦海中形成：“我要以死抗爭，用死報復他們！”

從那以后，我開始想辦法積攢安眠藥，攢足了30片后就開始行動。國慶節(jié)前一天，瓶子里的安眠藥終于達到了30片。我想，只要把它們?nèi)客滔?，就可以一直睡過去，永遠不會醒來。

夜幕降臨，我關(guān)緊房門，開始寫遺書：“在我離開這個令人失望而痛苦的世界時，所有與我有關(guān)的人，你們不要假悲傷，好好反省吧！”

我拿起安眠藥，吞下1片、2片、3片……漸漸地發(fā)現(xiàn)，原本很小的藥片慢慢地變大，手也越來越沉，感覺無法再把它送入口中了，手腳開始顫抖了，心跳加快了，呼吸急促了，視線模糊了。我害怕了，但不能讓別人笑話自己退縮，要以死抗爭。最終我后悔了，用盡最后一點兒力氣，把剩余的安眠藥統(tǒng)統(tǒng)倒入了抽水馬桶……我終于帶著一絲滿足感昏睡過去，身邊留下一封遺書和一只空藥瓶。

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聽到媽媽驚慌的呼喊聲，聽到爸爸慌亂的腳步聲，在醫(yī)生們緊張的搶救中，我接受了洗胃……我無力地睜開眼睛，看到班主任、校長緊張而嚴肅的臉時，心里有一絲竊喜，“你們終于圍著我忙碌了?！?/p>

休學在家的日子并不好過，我整天無聊地打發(fā)時光。歹毒的自殺動機讓我無法面對老師和父母關(guān)愛的目光，虛假的自殺經(jīng)歷讓我難以從“苦肉計”的卑劣中解脫出來。內(nèi)心的痛楚使我寢食不安，萎靡不振。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電視上看到關(guān)于您進行危機干預(yù)的報道。媽媽、奶奶和我，三代人帶著求助的愿望，開始接受您的心理咨詢。

您對我說：“許多人都是覺得無路可走才選擇自殺的。所以，他們眼前是一片黑暗，無力而絕望。但不知為什么，你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你是一個內(nèi)心充滿力量的人，有一種被壓抑的力量。其實，積極進取、頑強拼搏是力量的象征，憤怒、仇視、抗爭也是力量的表現(xiàn)。就人的成長與成功來說，我們把前者稱為正能量，把后者稱為負能量。力量可以疊加，也可以抵消;力量可以提升，也可以轉(zhuǎn)化?！?/p>

我在心里暗暗叫絕，您太厲害了。您說我是一個有力量的自殺者，其實是在暗示我是一個假自殺者。我一下子明白了，您是可以拯救我的人。

在我們定下保密協(xié)定后，我向您說出了自己真正的自殺動機——報復學校、嫁禍給老師，我終于如釋重負。

兩年過去了，我的心態(tài)改變了，人際關(guān)系也改變了。我獲得了心靈的重生、人格的重塑。我自幼就想當一名醫(yī)生，希望能夠治病救人。現(xiàn)在，我更希望成為一名心理醫(yī)生，能夠拯救更多人的心靈。

讀完這封郵件，我們可以比較完整地看到小玲自殺的心路歷程。從不如意到壓抑，從壓抑到憤怒，從憤怒到仇恨，她的負面情緒節(jié)節(jié)攀升，最終達到極端——自殺。自殺未遂的結(jié)果，并沒有讓小玲解脫，不可告人的“自殺動機”，讓她飽受心靈的折磨。在深深的自責中，她寢食不安。主動的心理求助，讓她脫離困境;及時的心靈點撥，使她茅塞頓開;心靈雞湯的滋養(yǎng)，喚起她激情的勃發(fā)。一個自信、好勝、聰穎的女孩，終于成功挑戰(zhàn)自我，揚帆起航。

當年對小玲的心理輔導主要采用了以下方法，讓她找到了擺脫困境的通道。

用“欣賞-贊美-感恩-寬容”的方法，引導她正確對待身邊的人。

用心理測試的手段，使她了解自我，明確了未來發(fā)展的方向。

用認知-行為改變法，幫助她摒棄陋習，重新開始。

高中生的心理常常表現(xiàn)出一種成熟前的動蕩性，他們思維敏銳，但容易偏激;熱情豪爽，但容易激奮;情緒豐富，但穩(wěn)定性不強。在處理具體問題時，易感情用事，有時會表現(xiàn)為失控的狂熱和急躁，對家長、老師表現(xiàn)出較普遍的逆反心理，以致做出不計后果的沖動行為。學生的心靈是非常敏感而脆弱的，需要教師精心呵護。

聆聽手記：? ? ? ? ? ? ??

因為教師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傷害了學生的自尊心，學生會將憤怒深深地埋在心底，在持續(xù)惡化情緒的刺激下，有可能做出不該做的行為，形成惡性循環(huán)。

只有充分重視教師的師德培養(yǎng)、人格完善和心理品質(zhì)的提升，才能有效地避免師源性心理傷害的發(fā)生。同時，學校也要引導學生冷靜對待教師的行為，并以合適的方式與教師溝通，或求助于心理輔導，力求將傷害的程度降到最低。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