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電影天堂：海南島地域化景物的意象化考索

朱國昌 王致兵

海南島在電影上的取景能很清晰地劃分出三個階段，就電影本身的元素，景物被攝對象而言，專門以地域性標志的自然物被電影較早地發現和攝入鏡頭，從而為電影新增的視覺感受和審美情趣以及主題升華上做出了貢獻。

“這個風景的發現不是以往的名勝古跡，‘她'正是康德所論及的美與崇高的區別問題。根據康德的區分，被視為名勝的風景是一種美，而如原始森林、沙漠、冰河那樣的風景則為崇高，美是通過想象力在對象中發現合目的性而獲得的一種快感”。[1]

電影里的風景構成了整部影片中崇高的有效元素，是電影主題中不可或缺的點滴血液或靈魂象征。海南島作為電影拍攝地每年都有電影電視攝制組在這里取景，當地的風光，椰樹、大海、森林一次次進入鏡頭，光影粼粼，蔓延成詩，點綴了電影主題，烘托了電影氣氛。電影這門藝術是通過影像講述故事的，是一個個鏡頭組接的蒙太奇藝術，所以鏡頭呈現十分重要，除了有人還得有景，人在哪里出現都帶著景，一個孤零零的人總是在墻壁上出現肯定是沒人愿意看的。意境是電影的“血肉”，電影好比一個活著的人，人是有血肉的，人或者在愜意的感受中，或者正在遭遇不幸。人是境遇中的人，電影中的景物作為一種創作手法，溝通了它的經脈，激活了它的生命表現力。

一、被革命色彩浸染的椰樹

影片《紅色娘子軍》讓觀眾和電影界注意到了海南島，南國的異域風光和椰樹讓電影鏡頭大放異彩。

電影鏡頭中出現搖曳的椰樹在中國的海南島最為顯眼，它鑲嵌在一個傳奇的海南島娘子軍事跡中，展現并強調了一個中國最偏遠南方的革命題材故事。電影故事發生地的重復閃現，是主人公成長經歷的歷史見證，它挺立在電影《紅色娘子軍》中。彩色故事片《紅色娘子軍》于1961年由上海天馬電影制片廠攝制完成，（導演：謝晉；編劇：梁信）。劇情主要描寫了海南島的地主家丫頭吳瓊花如何成為女紅軍戰士，又接替擔任娘子軍連黨代表的故事，同時塑造了娘子軍連黨代表洪常青的光輝形象。

這里強調一下彩色故事片，因為彩色故事片《紅色娘子軍》在1961年上映同時期的彩色故事片并不多，大量的影片都是黑白的；就它之后質量較高的影片——《紅日》，1963年由上海電影制片廠拍攝并上映，由導演湯曉丹執導，也是黑白片。1965年由八一廠拍攝并上映的《秘密圖紙》依然是黑白的。彩色故事片《紅色娘子軍》拍攝和上映前后的其他影片絕大部分是黑白片。套環似的椰樹干、墨綠的椰樹葉、果實飽滿的圓球似椰子以它自己的本真顏色完整地呈現，著實顯得更加好看了。

電影《紅色娘子軍》一經上映就迅疾紅遍大江南北，贏得了官方和觀眾的空前盛評，并榮獲1962年首屆中國電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最佳導演（謝晉）、最佳女演員（祝希娟）、最佳男配角（陳強）四項大獎。而且男主角黨代表洪常青的扮演者王心剛也成了被追捧的大眾影星，主題曲《紅色娘子軍連歌》“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響徹大街小巷，至今傳唱不息。

電影《紅色娘子軍》的成功是多方面的，但電影中的鏡頭幻化出的藝術感讓觀者和理論家進入了欣賞的延宕和思考。新景致的出現沖擊著電影元素，電影當然是要發現好的景色，并研究什么景致放到電影里好看。椰樹就屬于《紅色娘子軍》中的新景致。電影鏡頭的新景，像儀式一樣排列開來。故事發生在海南島，屋外景隨處都有椰樹，人在前，人后是椰樹，沒有人出場的空鏡頭只有椰樹，椰樹與其他景還可以構成新的幾何構圖。

一部影片可以有很多好的景色入鏡，椰樹是不是最好看的，尚先不討論，但椰樹有其獨特性。電影《紅色娘子軍》之后，一直延續到今天，很多影片、電視劇都在海南島選景，導演也有意識地把很有電影意境的椰樹拍進去。

海南島，遠在中國的最南端，電影制片廠也沒建在海南島，但是大城市的電影制片廠、大導演卻很多選擇在海南島拍片。究其原因，不僅是海南島的娘子軍故事好，還有跟她們一起有特色的椰樹也是極好的電影元素。

由故事片《紅色娘子軍》衍生出來的彩色電影革命現代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由北京電影制片廠攝制并發行，更渲染了其中的歌曲《萬泉河水》，它的背景就是椰樹。《萬泉河水》優美的旋律要唱出清澈的萬泉河，萬泉河只有和椰樹在一起才能成為更美的風景，作曲家杜鳴心對此表現了極大的創作熱情。

彩色故事片電視連續劇《解放海南島》（由中共海南省委宣傳部和瑞雪桃源北京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等單位聯合拍攝）中的椰樹已經不只是作為好看的風景出現了，而是參與了敘事、人物塑造和抒發情感。

1978年上映的彩色紀錄片《潛海姑娘》（由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出品）以王立平創作的動聽音樂風靡全國，電影音樂由電子音響奏出，一群青春漂亮的潛海姑娘從海邊走向大海，陪伴在她們身邊的就是婀娜多姿的椰樹。

這里不得不提的是1955年上映的黑白故事片《南島風云》，由上海電影制片廠攝制發行，白沉執導，上官云珠、孫道臨、仲星火、馮奇主演。該片講述了1943年海南島抗日武裝某大隊撤離山區根據地的故事。影片中電影廠廠標出現后，第一個鏡頭就是椰樹，并用了11秒排序演職人員。全片中椰樹屢屢出現，無論以怎樣的一種姿態都美化和豐富了鏡頭意義。

最早在電影中拍攝椰樹的是導演白沉（《南島風云》1955年拍攝并上映），謝晉導演延續了椰樹的拍攝，應該說他主要還是由電影劇本《瓊島英雄花》（故事片《紅色娘子軍》劇本第一稿）中所涉及的椰樹照拍攝的，椰樹給了他更多的想象，在電影鏡頭中獲得了較大的藝術效果。

二、象征著主權的大海

彩色故事片《紅色娘子軍》并沒有把大海作為主要的拍攝背景，拍攝環境集中在椰林寨。但由于海南島作為海防前線，這里的大海被賦予了國家主權和領海完整與保護的象征。就海南島的大海承載的戰斗故事而言，最后標志了中國全境的解放①，是對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全民族的武裝斗爭和勝利的歌頌，并在電影里告訴人們要不忘初心。影片不僅具有深遠的中華民族革命斗爭意義，更具有重大的國際現實意義，在電影事件的背景上呈現了關注和強調的作用，在主題的開發上更顯深刻的意義。

上海電影制片廠（《南島風云》1955年拍攝并上映）、上海天馬電影制片廠（彩色故事片《紅色娘子軍》在1961年上映）最早注意到海南島，此后，二十世紀1980年代，北京電影制片廠注意到了海南島，開始到此選景，他們采訪并收集了很多女民兵常備不懈，保護海防的故事。導演謝鐵驪親自率領導演陳懷皚、錢江、王好為準備聯合拍片。而且作為導演之一的錢江還是電影攝像，錢江又聯合了王兆麟、李晨聲等攝影師，他們想把海南島的大海拍得詩意、浪漫，巨浪、細涓都要被攝入鏡頭里。制片廠美術師陳翼云、楊占家提出要把在沙灘上的海水拍成紫紅色的，一層層蔓延下去，極具電影化。謝鐵驪導演還請了作曲家王酩擔任電影作曲，他譜過的曲子無論是敘述音樂還是高潮處理，以及主題曲都非常流暢、優美、動聽。

海南島的大海被導演們紛紛發現并籌備電影拍攝。北京電影制片廠導演水華于1980年10月赴往海南島，準備在這里拍片，并且看中了捍衛海疆的“西沙之戰”題材，選定了李秀明、朱時茂、張連文等演員，這幾位演員都是當年最紅的明星。他們已經拍完了大場面的海戰，只剩下一些過場的內景戲在進行中，但當該片在拍攝到這一大半時，因故中止了拍攝。

八一電影制片廠李俊、郝光導演又去海南島構思影片，也是描寫海南島的民兵題材。導演李俊、郝光還邀請了作曲家傅庚辰擔任他們的電影作曲。導演講述了他的電影故事，第一個鏡頭就是大海，劇情大意是20世紀60年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已有十多年，新政權逐步穩定，但是竄逃臺灣的國民黨時刻不忘反攻大陸，野心勃勃，接二連三派出特務間諜潛入大陸大搞破壞活動。南海邊疆，愛國男女提高警惕，嚴陣以待。影片中有一處細節是民兵們在海上發現可疑的漁船，他們不顧兇險，奮勇靠近，嚇跑了該漁船。之后幾經周折，他們擒獲了化裝成解放軍戰士的特務，經審訊得知敵方正派出特遣隊實施秘密的登陸計劃。另一方面，設計一個階級覺悟不高的人將我方的部署泄露給特務，在紅色的南海海岸線附近，愛國的子弟兵和狡猾的敵人展開了連番斗智斗勇的對決。

1977年珠江電影制片廠在海南島拍攝彩色故事片《藍天防線》。故事內容為20世紀70年代初，我國東南沿海朝陽市，在國慶節到來之前，準備接待一批外國朋友和臺灣僑胞。臺灣當局出動“黑鳥”軍用機，潛入白沙島，妄圖進行騷擾和破壞。浪花島指導員楊平帶領九連民兵，保證雷達的正常運轉。敵人卻大放電磁進行干擾。特務黃占海把干擾機放到了臺灣漁船上。我軍查獲干擾機，楊平得知船老大全福是他和母親20年前的救命恩人，并確認了查獲的干擾機不是掩護“黑鳥”的那臺。全福提供線索，終于搜出了黃占海的干擾機。電影插曲《臺灣同胞我的骨肉兄弟》也因此由陳年芳唱響海峽兩岸，本部電影作曲是楊樺。這首歌曾經被男高音吳雁澤和女高音鄧韻演繹過，電影里用了女高音陳年芳的聲音，歌曲深情，帶有憧憬和期待的感情色彩。

影片《藍天防線》不僅承載著歷史價值，還具有超時代的現實意義，今天，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穩定發展、海防建設、國家意識形態、祖國統一的戰略部署上，影片《藍天防線》及其中的電影插曲《臺灣同胞我的骨肉兄弟》躍入了顯耀的位置。

2010年10月5日央視一套黃金強檔首播了39集彩色故事電視連續劇《解放海南島》，是由郭大群執導，張琳、孫磊主演的革命歷史題材劇，也是海南島解放60周年的獻禮之作。該劇由女作家郝瑞根據長篇紀實文學《解放海南島》所改編，講述了在中共軍委的指揮下，由韓先楚軍長率領的第四十軍依靠簡陋的木帆船與國民黨最精銳之師作戰，攻破“伯陵防線”，成功登陸并解放海南島的作戰經歷。39集的電視劇，把大海的碧波萬頃、浩瀚無垠展覽無遺。槍林彈雨的海上，狂風惡浪構成了電影中戰爭的壯觀場面。

“自在的客觀自然界，變成了‘為我的對象。于是，自然就打上了人的本質力量的烙印，具備了使人從中實現本質力量自我觀照的審美特點”。[2]

海南島位于南海。進入中國電影中的江河湖泊很多，有長江、黃河、松花江等河流，還有一些小河，但海南島的南海帶有更多的軍事色彩，所以在這里拍攝了許多軍事題材的電影。如果其他河流是表現景物中水的作用，或者帶有地方屬性，那么海南島的海就不止這些作用了，它蘊含了更多故事本身的必要因素。海南島的海擴大了電影對水域的單純想象，它參與了國家意識形態的敘述。

三、釋放新生命的綠色

2008年12月18日故事片《非誠勿擾》上映，電影拍攝地是海南島的石梅灣。電影陣容強大，馮小剛執導，王朔、馮小剛聯合編劇，由葛優、舒淇、范偉、方中信等人主演，是華誼兄弟傳媒出品的愛情喜劇賀歲片。該片講述了秦奮的天才發明使他一夜暴富，于是他開始踏上“征婚”旅程，上演了一出人間喜劇，充分地展示了海南島綠色森林的美麗，花開四季、生機盎然的常春景色。

電影拍攝地“代替了舊有的傳統名勝，新的現代名勝得以形成，但這個現代的名勝不是美，而是不愉快的對象這一點竟被忘卻了”[3]。這一處風景消解了故事主人公的痛苦往事，外部的世界讓她重生。《非誠勿擾》中的笑笑，就是到了這里才有笑意的。

關于海南島的自然屬性問題，“自然屬性雖然不是自然美的根源，但是由于自然美主要是以它的感性特征直接引起人們的美感。因此，自然的某些屬性如色彩、形狀、質感等具有不可忽視的審美意義，它是自然美形成的必要條件。這從許多藝術家對自然的細致觀察可以得到證明”。[4]

2010年12月22日《非誠勿擾2》在全國公映，演員陣容除《非誠勿擾》的原班人馬葛優、舒淇，增加了孫紅雷、姚晨、廖凡等一線明星，票房達到4.71億元。①

2021年海南省新增注冊影視公司為2707家，建設“中國好萊塢”式的影視基地也提上了日程。②

結語

日本思想家柄谷行人曾說：“所謂藝術不僅存在于對象之中，還存在于打破成見，開啟思想，即除舊布新之中”。[5]海南島不是一味空曠的沒有人煙的地帶，進入拍攝視野的都是景區的漂亮和豪華，三亞不僅有地處石梅灣，還有亞龍灣和海棠灣的成片的高檔酒店，面朝大海，海水湛藍，空氣純凈，泳池中的水一目見底，這些都是電影中現代生活體驗式的景區，十分吻合消費時代的時尚感受，尤其是對有閑階層、少男少女們的生活理念具有快餐性的溶解作用，很多有明確指向性的電影就選擇了將這里作為拍攝點。

不管是人類未來的目標設置還是對目前不適時宜的暴露，海南島的電影景物都走在了其他城市和拍攝地的前面，因為它來于自然，這可以歸于歷史的巧合或者國家意志的必然，也是自然造設的電影天堂，它比橫店、鎮北堡西部影城更真實、更電影化。

①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之后，到1950年5日1日，海南島全島解放，1951年西藏解放，而西藏和平解放標志著祖國大陸徹底解放和完全統一。

①數據來源：貓眼專業版https：//piaofang.maoyan.com/mdb/search？key=%E9%9D%9E%E8%AF%9A%E5%8B%BF%E6%89%B02.

②數據來源：海南一年新增2707家！影視公司集體“向南飛”“中國好萊塢”路有多遠[EB/OL].（2021-06-11）https：//finance.eastmoney.com/a2/202106111958908525.html.

參考文獻：

[1][3][5][日]柄谷行人.日本現代文學的起源[M]//朱國昌.文學藝術批評視野的呈現方式.趙京華，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6：24，28.

[2]劉叔成，夏之放，樓昔勇.美學基本原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125.

[4]楊辛，甘霖.美學原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141.

【作者簡介】? 朱國昌，男，黑龍江林口縣人，三亞學院教授，博士，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和電影學研究；

王致兵，男，山西陽泉市人，三亞學院《天涯華文》主編，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