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新生代作家巴斯克斯作品評析

馮瑤

內容摘要：哥倫比亞青年作家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出生于波哥大。青年時期在巴黎求學并獲得拉美文學博士學位，曾旅居比利時和西班牙。2009年，他的第一部小說《告密者》英譯版出版后廣受好評，由此開始受到世界文評界的關注。之后又憑借長篇小說《墜物之聲》獲得都柏林文學獎等多個國際獎項。其小說大多以哥倫比亞歷史、政治為背景，對人性、道德進行探討，被譽為拉丁美洲新生代作家中最閃亮的一位。

關鍵詞：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 哥倫比亞作家 拉丁美洲文學

2009年英國《獨立報》外國小說獎入圍者名單公布后，一個當時在歐美文壇尚屬陌生的名字受到文學評論家的廣泛關注：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Juan Gabriel Vásquez），一個哥倫比亞青年作家。他在2004年創作的長篇小說《告密者》（Los informantes）被翻譯成英語后，好評如潮，成為當年入選的唯一一部西班牙語小說。自此，文學界又誕生了一顆熠熠閃光的新星，并被譽為拉美新生代作家中最閃亮的一位。

巴斯克斯在波哥大羅薩里奧大學法學本科畢業后，1996年他前往法國巴黎，并在當地獲得拉丁美洲文學博士學位。此后，巴斯克斯在比利時旅居一年并于2001年移居到巴塞羅那，直至2012年才回到故鄉波哥大。

雖然客居國外長達16年，巴斯克斯卻一直心系哥倫比亞。特別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因為販毒、暴力、內戰而動蕩不安的哥倫比亞更是巴斯克斯揮之不去的心結。在文學創作之初，巴斯克斯并沒有涉足有關哥倫比亞的題材，因為“那個故鄉一直像是靈魂中一個黑暗的處所，我既不能了解，也無法解釋?！雹僭浰驗檫h離故土，自認為對其不夠了解而不敢輕舉妄動觸及這個主題。隨著閱歷的增長，他逐漸從一些文學先輩的作品中領悟到，寫小說并非需要對所寫的題材了如指掌，創作本身就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是在黑暗中引領人前進的一盞明燈。于是，巴斯克斯開始動筆書寫令他魂牽夢縈的哥倫比亞。

一.巴斯克斯作品概述

巴斯克斯第一部長篇小說《告密者》創作于2004年，在這部作品中他第一次觸及哥倫比亞那段暗淡迷惘的歷史。2009年英譯本出版，廣受好評。該書入圍當年英國《獨立報》外國文學獎，同年被美國亞馬遜網站評為年度十大暢銷書之一?！陡婷苷摺分v述了一個發生在二戰期間的故事：新聞記者加夫列爾·桑托羅出版了他的第一本書《流亡的一生》，未曾想過竟然遭到父親的劣評。書中講述了一個在二戰前夕來到哥倫比亞的德國女人的一生。這一看似尋常的主題卻深深地刺痛了桑托羅的父親，桑托羅開始探索迷霧背后的真相。于是故事的源頭折回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哥倫比亞。二戰時期前夕，來到哥倫比亞的德國人被列入甄別對象范圍，如有親納粹傾向即會進入黑名單。這一措施在執行過程中卻發生了畸變，催生了一批告密者。桑托羅的父親就是告密者中的一員，他告發了朋友德萊賽的父親，從而導致一個家庭支離破碎。當歷史塵封，絕大多數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而桑托羅的這本小說卻在無意中揭開了他父親隱蔽多年的傷疤。為了減緩內心的犯罪感，老桑托羅找到隱居的德萊賽，希望與他和解，不料卻被拒絕。回程的路上，老桑托羅遭遇車禍，不治而亡，給這一段歷史畫上了一個沒有結果卻耐人尋味的句號。小說《告密者》情節扣人心弦，通過一個被掩蓋的秘密，揭露了一段四十年代哥倫比亞鮮為人知的黑暗歷史，探討了在正義之旗掩護下人性的灰暗與背叛;沉默被打破后尚未泯滅的良知與寬恕。

根據作者介紹，這部小說中有關德國女人的故事，來自他本人的親身經歷。1999年末，巴斯克斯在回國度假時遇到了一位1938年逃難到哥倫比亞的德國猶太裔女人。她的父親當年在波哥大附近的一座小城開旅館營生。戰爭爆發后，哥倫比亞與德國斷交，而哥倫比亞政府開始搜捕被認為會危害公共安全的人，于是便出現了“黑名單”和“告密者”。巴斯克斯說“那個女人在短短三天里，幾乎將她一生的經歷都告訴了我。我的使命就是讓它作為代表來詮釋歷史某個特定時刻的社會表象。巴爾扎克說，小說是國家的私密歷史。這便是我寫作《揭秘者》時的靈感來源?！雹?/p>

波蘭籍英國作家約瑟夫·康拉德對巴斯克斯的文學創作產生過深遠影響?？道率怯膶W史上最有地位的現代派作家之一，也是巴斯克斯心目中的文學之神。巴斯克斯曾寫過關于康拉德的生平傳記《不知從何而來的人》（El hombre de ninguna parte）。對巴斯克斯的寫作有直接影響的是康拉德的社會政治小說《諾斯特羅莫》（Nostromo）。受其影響，巴斯克斯以哥倫比亞黑暗歷史為題材，創作了長篇小說《科斯塔瓦那秘史》（Historia secreta de Costaguana）。小說通過一個哥倫比亞人何塞的眼睛，再現了這個國家1850年到1903年之間的一段歷史，并以巴拿馬脫離哥倫比亞獨立而告終。小說結構精巧，第一部分講述了主人公何塞的父親米蓋爾的生平。米蓋爾生性喜愛自由，在對抗保守黨并擊潰何塞·馬里亞·梅洛將軍的獨裁統治后，離開波哥大前往巴拿馬。在一個海邊小城逗留期間與客棧的老板娘安東尼婭發生一段私情。米蓋爾離開后，安東尼婭生下了他的孩子何塞，并隱瞞了這個秘密。第二部分，長大后的何塞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來到科隆找到了他的父親。彼時，米蓋爾作為特約記者負責報道巴拿馬運河的修建。迫于壓力，為了掩蓋項目的失敗，米蓋爾的報道沒有如實反映實情，而在真相敗露后受到罪責，最終郁郁而亡。第三部分，何塞的妻子也因受時政牽連而遭槍擊身亡。當巴拿馬密謀獨立時，何塞雖然知情卻因對自己的國家極度失望而選擇不揭發這個陰謀，以此作為報復。之后，何塞來到倫敦，認識了康拉德，并與他展開了一段交往。這位哥倫比亞人認為康拉德小說《諾斯托羅莫》里虛構的國家科斯塔瓦那正是自己祖國的原型，而決定將他所知道的真相講出來，還原歷史面貌。

《科斯塔瓦那秘史》一書曾入圍英國《獨立報》外國文學獎，因這部作品與康德拉相關，在2012倫敦奧運年期間，巴斯克斯還曾受邀入住泰晤士河邊的船型公寓。該船屋的設計靈感正源于康拉德的作品《黑暗之心》，公寓的外觀依照1890年康拉德探訪剛果時所乘坐的“比利時國王號”而建，并以此命名。在船屋里，巴斯克斯閉關四天，創作了一篇與倫敦及康拉德作品有關的散文。

經過幾年沉淀，2011年巴斯克斯憑借長篇小說《墜物之聲》再次轟動世界文壇，并先后問鼎多項國際文學獎項。2011年該書獲得了西班牙豐泉小說獎③。評委會評論，“這是一本有關‘愛以及‘戰勝恐懼的令人動容的小說，是西班牙文學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2012年榮獲英國海明威獎④。2014年與2009年龔古爾獎得主、法國作家瑪麗·恩迪亞耶的《堅強三女性》，獲得都柏林國際文學獎⑤，成為該獎項設立來首位獲獎的南美洲作家。評委會稱，《墜物之聲》是“一部技藝圓滿的文學驚悚小說”。

小說以追捕自哥倫比亞大毒梟私人動物園出逃的一頭河馬為火花，點燃了主人公安東尼奧回憶的引線，講述了一段發生在十年前，在他生命里刻下永恒印記的往事，并由此追溯到哥倫比亞毒品貿易的源頭并回顧其發展的歷史。小說通過男主人公的視覺，向讀者再現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充斥著暴力、陰謀、毒品和內戰的哥倫比亞。這段黑暗的過去不僅給受害者造成了無盡的創傷，給當時的社會也罩上了揮之不去的陰影，人們竭力隱藏的恐懼不斷在內心發酵。小說的主人公安東尼奧正是這個社會群體的代表。這部小說和《告密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通過一個人物的離奇遭遇，以及隨之展開的探尋調查來講述一段陰暗的哥倫比亞歷史，并以此為背景對人性，對命運，對愛進行思索與探討。

《墜物之聲》這部作品結構精巧。小說前幾頁就昭示了河馬出逃的新聞將是開啟過去之門的鑰匙，“回憶”則是這部小說的主題，作者通過回憶，把過去的碎片一塊塊拼接，在探索疑案的過程中，讓歷史事實浮出水面，將個人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相連，將個人的回憶與集體的回憶交匯。曾有媒體評論，巴斯克斯是繼加西亞·馬爾克斯之后，最令人期待的哥倫比亞新生代作家。翻閱《墜物之聲》，會感受到其文筆如馬爾克斯的小說一般令人著迷，并非魔幻現實主義寫作風格，而是作品因出色的敘事手法而產生的扣人心弦的魔力。

二.巴斯克的創作理念

巴斯克斯文風穩重，他的作品字里行間看不見華麗辭藻的堆砌，而是樸實精煉的敘述。他文筆流暢，給人的感覺如同湍急且深不可測的河流，讀者仿佛隨時可以感受到其中隱藏的漩渦無形的威脅。在小說里，似乎可以看到哥倫比亞已故大文豪馬爾克斯的痕跡，并非魔幻現實主義的寫作風格，而是作品因出色的敘事手法所產生的扣人心弦的魔力。巴斯克斯儼然成為繼馬爾克斯之后最有國際影響力的哥倫比亞新生代作家。

說起馬爾克斯對其創作的影響，巴斯克斯曾經在很多場合說起他正是因為十六歲時看了《百年孤獨》才立志從文。不過他的寫作風格與馬爾克斯不盡相同，他的作品并沒有任何“魔幻現實主義”的痕跡。巴斯克斯曾經說過有關“回憶”和“過去”的主題令他非常著迷，并非因為它們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是因為通過回憶，人們會發現“過去”并非意味著“蓋棺定論”。在巴斯克斯看來“過去”并非一層不變，人生很多難以解釋的際遇會改變我們所認為的不可更改的“過去”，而這些改變又會影響“現在”和“將來”。每個人對“過去”都有不同的理解，而小說則是作者給予歷史的一個新的版本，從中挖掘被掩埋的真相，展現給讀者。可以說“回憶”與“過去”這兩大主題充斥著巴斯克斯幾乎所有的小說。

2011年3月巴斯克斯在上海國際文學節上做了演講并接受了《時代周報》記者的專訪，第一次向中國讀者講述了他的創作生涯和文學理念。至于被問到中國讀者是否能夠在他的作品中感觸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哥倫比亞的黑暗，巴斯克斯認為在恐懼、不安和困惑中生存并不斷掙扎求解的人性，是全人類共通的。

2013年10月，應哥倫比亞外交部之邀，巴斯克斯再次來華同我國文學界人士進行交流，出席了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在和平宮為其而舉辦的歡迎晚宴。在晚宴演說中，巴斯克斯介紹了哥倫比亞文學發展情況，指出“文學是超越國界障礙的世界性語言，各國作家的文學創作應當注重對他國優秀文化元素的采擷吸收，博采眾長，以利于發揮文學在促進各國人民友好事業中的作用”。⑥

在接受采訪時，記者說莫言曾經表示哥倫比亞文豪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對其早期創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蛟S將來某一位中國作家會感謝巴斯克斯的作品將他引領上文學之路。巴斯克斯笑稱，那會令他非常陶醉，并希望與讀者分享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一句話：“作家寫小說無關乎傳遞政治信息或改變世界，作家的責任就是要把作品寫好”。⑦

參考文獻

[1]陳川.哥倫比亞小說《告密者》引進出版，信息時報，2012-06-28.

[2]欒翔，林如萱.哥倫比亞新生代作家談《百年孤獨》之后的拉美文學，新華網，2014-10-16.

[3]趙妍.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不放棄歷史書寫的“揭秘者”，《時代周報》，2011-3-24.

[4]朱銳.哥倫比亞著名作家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訪問我會，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2014-10-14.

[5]Madrid （EFE） ， Colombiano Juan Gabriel Vásquezgana el PremioAlfaguara de Novela2011，2011-03-21http：//www.elheraldo.co/cultura/colombiano-juan-gabr iel-vasquez-gana-el-premio-alfaguara- de-novela-2011-13204

[6]Madrid （EFE）， Juan Gabriel Vásquez ganó el Premio RAE por "Las reputaciones"，2014-10-02http：//elcomercio.pe/luces/libros/juan-gabriel-vasqu ez-gano-premio-rae-reputaciones-noti cia-1761226

注 釋

①欒翔，林如萱.哥倫比亞新生代作家談《百年孤獨》之后的拉美文學，新華網，2014-10-16.

②趙妍.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不放棄歷史書寫的“揭秘者”，時代周報，2011-03-24.

③西班牙豐泉小說獎（Premio Alfaguara de Novela）或譯作阿爾法瓜拉獎。獎勵每年優秀的西語小說，由西班牙的豐泉出版社主辦于1965年.

④海明威獎（The PEN/ Hemingway Award）是由海明威基金會（Ernest Hemingway Foundation）所提供的獎項，該基金會是Mary Hemingway女士為紀念其夫─海明威，而創辦的一個組織，希望藉此獎項的設立鼓勵小說創作.

⑤國際IMPAC都柏林文學獎由愛爾蘭都柏林市政府主辦，都柏林市立圖書館承辦，IMPAC公司贊助。成立于1996年，是世界上獎金最高的單一文學獎，只要是英語小說或任何語言有英譯本的小說皆可角逐這個獎項.

⑥朱銳.哥倫比亞著名作家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訪問我會，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2014-10-14.

⑦趙妍.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不放棄歷史書寫的“揭秘者”，時代周報，2011-03-24.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