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飛

胡亞林

昨天下午，司徒軍向團長“爭”來今天上午十點轉場飛行計劃后，晚上睡得特別香。

凌晨五點半起床，這是他幾十年飛行生活養成的習慣，比鬧鐘還準。

走出房門，他深深吸了口清涼而新鮮的空氣后，開始跑步。宿舍、營房、操場和機庫在身邊閃過。堅持了近三十年的飛行前四千米體育鍛煉，今天被他改成了五千米。他想，只要有強壯的身體，在離飛行年齡“杠杠”越近時，“爭”飛行的底氣才足，更有說服力。

他清楚地記得，三十年前，招飛進入飛行隊伍后，十九歲的他自認為身體可以。然而，幾次飛行下來，體質與飛行顯然不相適應。技術掌握也不快，有人主張讓他停飛。

“我不能停飛當逃兵！”堅持練長跑，成了他的專題課。開始三千米，之后五千米，再后來一天跑一萬米，半年以后，身體明顯強壯起來，可以一連飛九個特技心不慌，氣不短。他堅信自己的身體今后能適應各種條件下的飛行，甚至能達到最高飛行年限。

清涼清涼的拂曉，月兒還沒有滑落，天地之間似乎涂著同一種青蒼蒼的底色，期待著濃艷的筆點染。愛好文學的司徒軍跑著，盡情享受日出之前才有的那種沉寂和寧靜。

不過，昨天他向團長“爭”飛行可沒有那么順利。難忘的場面，不禁浮現眼前。

“我的老教員，快五十歲的人了，還要玩命飛，身體吃不消的，讓當作家的嫂子知道了，也會對我們有意見呀。”團長說這話時認真思考過。

“哈哈，我的身體棒著呢！”說著，司徒軍用拳頭在胸前擂了幾下。

“你帶出的飛行員，不少人走上了師、團的領導崗位，你已為部隊建設和提高戰斗力作出了重要貢獻，團里都記著呢！停飛前，少飛點兒，大家都能理解。”團長知道老教員的脾氣，放慢了說話的語調。

“團長，你們還是不理解我。人的生命是用年來計算的，飛行員的‘生命是用小時來計算的。我要延長自己的飛行生命，就要多飛。”司徒軍提高了嗓門兒，臉也漲紅了。

“老教員，這次轉場是送飛機去工廠，不同于往常一般的訓練，續航時間長，容易疲勞，加上有些航路天氣不太穩定，你還是別上了。雖然你身體、技術都可以勝任，我考慮還是培養年輕人，給他們一個鍛煉機會，好嗎？”團長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

“團長，我怎么看你這不是關心我，倒像是把我這個老同志當成團里的負擔了呢？難道你忘了？”這時，司徒軍走過去對著團長的耳朵小聲嘀咕，“當初我老司是怎么幫過你的？”關鍵時刻，司徒軍亮出了“絕活兒”。

話到嘴邊的團長，突然沒詞了。可不是嗎，二十年前的自己是司教員帶出的第三十九名學員。當時，自己身體比較弱，技術掌握很慢，據說內部將自己已列入停飛的名單。司教員發現自己飛行事業心堅定，有一股子韌勁兒，于是就天天叫上自己一起長跑，頂著寒風上六米臺，或關在蒸籠一樣的練習室練操縱，就連坐卡車，都拉自己站在前面，教自己如何在運動中體會下滑動作。自己飛行時吐了，司教員親自清潔座艙。連找女朋友，司教員都熱心牽線搭橋。

司教員是看著自己飛出來又改裝單飛的。自己的一路成長進步，更離不了司教員的指導幫助。如今，司教員想延長他的飛齡而多飛，在符合規定的情況下，應該盡量滿足。短暫沉默之后，面帶微笑的團長豎起了大拇指，說：“支持你，也請你幫忙帶帶年輕人！”

十點整，轉場的飛機準時起飛。

一個小時后，機身突然一陣劇烈震動，緊接著，飛機便一頭向左下方扎去。

憑感覺，司徒軍判斷是飛機被外來物撞了。他一邊喊著：“飛機被撞，注意保持飛機狀態！”一邊斷開自動駕駛儀，收油門，迅速向后拉駕駛桿，極力減小飛機下滑率，改平飛機。

在年輕的副駕駛配合下，飛機總算改平了。但是，飛機在空中就像不聽話的風箏一樣，忽升忽降，忽左忽右，操縱系統似乎全部失靈。

司徒軍知道，此刻需要的是沉著和冷靜。他又進行了一番認真的檢查，還好，副翼還聽話。他心想：“只要飛機在我的強力操作下，就是使出再大的氣力，我也要把飛機飛到工廠，爭取人機安全著陸。”

負傷的飛機飛到某機場上空。準備落地時，司徒軍發現水平能見度很差，果斷放棄。

四十分鐘后，前方又發現一個機場。司徒軍正要通知地面緊急迫降，突然看見跑道頭兒和中間停機坪停放了多架飛機，“不好，危險！”毫不猶豫，司徒軍強力操作飛機“垂直通過”！

……

焦急難耐的等待，度秒如年。

終于，團長接到司徒軍安全著陸后打來的電話：“報告團長，我們已安全到達飛機工廠。今天，是大自然跟我們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不過，轉場發生的一切，千萬不要告訴你嫂子啊！”

“安全著陸，每個人都得記功，我絕不會跟你們開玩笑的！”

“團長，‘爭來的飛行，我不后悔。但是，你可不能因為這次轉場發生的事情，讓我一直當待命飛行員啊！”

“等你回部隊后，再交個艱巨的任務給你。”團長興奮地說，“你業余時間愛寫小小說，面對這次飛機轉場航路上出現的一個個險情，我看你完全可以構思創作一篇故事情節驚險、一波三折，飛行員英勇無畏、沉著處置的精品力作，高唱一曲響亮動聽的藍天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