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棄資
周末,我到這座城市簽房地產開發協議,事后竟鬼使神差地走進商業街散心。
“烤紅薯,蜜甜的烤紅薯喲!”一聲極熟悉又極具魅力的吆喝聲,瞬息復蘇了我腦海深處的記憶。
思彤是我大學同學,班花,我雖貌不出眾,但與她竟一見鐘情。那些年我和思彤出入成雙,好多追求敗北者罵我是“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但我對那些吃不到葡萄的狐貍,視而不見。我和思彤彼此發誓:“海枯石爛,也不變心!”思彤不在乎別的女孩兒穿金戴銀,最愛的就是烤紅薯,每次吃著我買的烤紅薯,總愛大聲吆喝:“烤紅薯,蜜甜的烤紅薯喲!”尤其是那尾音,甜甜的,軟軟的,總能誘惑好多眼球。
那時大學附近就有農田,我和思彤曾跑到田里偷農民伯伯的紅薯,用地火烤著吃,也不顧忌吃得滿臉炭灰。每次思彤都會忍不住吆喝:“烤紅薯,蜜甜的烤紅薯喲!”有次同學私下談畢業后的去向,我說:“畢業后我就去烤紅薯,創‘思彤品牌!”思彤當即吆喝:“烤紅薯,蜜甜的烤紅薯喲!”
大學畢業后,思彤帶我去見家長。她媽媽支開思彤,問我:“父母是做什么的?”我說:“種地的!”她媽媽說:“你和思彤門不當戶不對,你明白嗎?”我說:“我能給思彤幸福!”她媽媽說:“我們已給思彤物色好了男朋友,為思彤好,你還是離開這里吧!”
我離開思彤家后,思彤也追我到了另一個城市。有一天我外出找工作,思彤竟不辭而別。那些天我發瘋似的撥打她的手機,總是關機。后來我漸漸從消沉萎靡的情緒中走出來,并決心要活個人樣兒來,給思彤和她的父母瞧瞧。
七年過去了,我事業有成,心中對思彤和她的家人沒了絲毫的怨恨,有的只是那份思念,雖然她已不再愛我,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啊!
“大哥要烤紅薯嗎?蜜甜的烤紅薯喲!”不知不覺我正站在烤紅薯攤子前。烤紅薯的女人停了手中的活兒正盯著我。我不禁一驚,這聲音、這眼神怎么如此熟悉。我下意識地摘掉口罩,望著烤紅薯的女人,呼吸急促地問:“你是誰?怎么似曾相識?你是思彤?”
女人一顫:“思彤是誰?紅粉知己?妻子?情人?”我說:“她是我今生最愛的女人!真奇怪,看到了你怎么就像見到了她?”女人嘆息:“最愛有什么用?這些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啊!”我說:“你真的是思彤?”女人摘掉了口罩。我的思彤變黑了,變瘦了,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只不過沉入眼底的滄桑幽怨,讓人心碎。我問:“當年你為什么要離我而去?為什么總打不通你的手機?為什么……”
思彤說:“那年爸媽追到了我,摔了我的手機,把我關在樓上……”
“媽媽,這個叔叔是誰啊?”一個老奶奶扯個小男孩兒走過來,男孩兒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思彤,你……你有孩子啦?”我傻傻地望著她,先前留存的那點兒夢全滅了,“你,你,你老公怎忍心讓你這樣拋頭露面……”“我沒老公!”思彤羞紅了臉。“那,那這孩子?”我要窒息了。思彤避開我的眼神,終于顫抖地說:“我兒子!”
我總感到這孩子似曾相識,瞬間如醍醐灌頂,忙蹲在孩子面前:“孩子,你叫什么?幾歲了?”孩子黑漆漆的小眼睛好奇地望著我:“我叫思林,六歲了!”我喃喃自語著孩子的話,一把抓住思彤的手,激動得要哭了:“思彤,他是咱們的孩子,對不對?”思彤說:“孩子與你沒關系!你走吧,我要烤紅薯了!”
老奶奶嘆著氣說:“思彤,何必苦了自己呢?”思彤哽咽著說:“干媽……”
老奶奶說:“那年她懷了你的孩子,她爸媽逼她打掉孩子再嫁,可思彤以死相逼,后來她逃出來找你,打你的手機關機……她到這城市不久,生下了這孩子……”思彤痛苦地說:“干媽,別說了,太晚了!”
“思彤,不晚,為你,我至今未娶!”我把思林抱在懷里,懊惱地說,“那年,你走后我就離開了那座傷心的城市,很長時間內割斷了和別人的一切聯系……”思彤淚眼蒙眬,哭道:“你沒騙我?”
我把一個大紅薯放進烤箱,摟住思彤和孩子,熱淚潸然地喊道:“烤紅薯,蜜甜的烤紅薯喲—”